《末日下的那些人:方舟戰爭》: 第十二章:天使終曲奏響:嫉妒者—青龍
只有一人—只有一人自己不會產生那種酸而澀的怨恨。
只有一人—只有一人即使他如何出色,傑出,也不想看到他遭受不幸。
只有,那一人…
……為甚麼?
不知道。
直到站在自己的滑鐵盧前,青龍也不明白為甚麼自己心中的那份易怒不會將他包含在內。
————————————————————————————————————
許少傑滿意的看著遠方升起滾滾濃煙的赤柱監獄,佩服著Y小姐的洞悉先機:赤柱監獄的確對於海上的攻擊完全沒有任何防備。望著每一點火光,也覺得自己在拜祭著因自己計畫而死的同伴們。
「傑少,我以為…對天使炮擊艦係最後既殺手鐧,係最後決戰先會用,依加用既話…」大飛姐說到最後,卻不好意思直接質疑許少傑。
「無所謂最好既時機,飛。」許少傑點燃雪茄,「如果下下都要等最好時機,咁樣只會一事無成,將來我地無咁易由海路進攻方舟,但至少依加眼前既勝利係確切。」
「唔怕浪費你由第一日已經計畫緊既呢一刻?」
才一得到大飛姐的信任,許少傑就馬上籌備「對方舟炮擊艦隊」—不,應該是更早開始,爆爆哥在那酒吧中介紹大飛姐說「香港海上走私團伙既千金」時,他已經打算利用大飛姐來建立艦隊吧,始終方舟是在海上的建舟平台建起,方舟建造區也是在海邊,掌握制海權對於與方舟政府決戰一定是勝負關鍵。
「第一日…?的確係。」許少傑也不解釋太多,包括自己那時其實是抱著利用她的心理,「不過,總有一日要用到既。傳令開去,對方舟炮擊艦係今戰已經功成身退,立刻撤退,避免被朱雀艦隊追擊。」
方舟護衛隊的南方師團「朱雀艦隊」負責的是海上防衛,方舟以南是鴨脷洲一帶的水域,所以特設朱雀艦隊保衛,相比起他們,許少傑的對方舟炮擊艦隊只是把土製大炮安裝到各種船隻上如天星小輪,漁船,遊艇等等,即使水手們個個經驗老到也好,但船和炮的性能始終不如朱雀艦隊。
「好!」大飛姐透過船隻之間的無線電傳出命令,馬上海上的雷鳴聲變得疏落,最後消失在浪聲之間。對方舟炮擊艦隊關上燈光,再次消失在夜海之上,只留下陣陣酸臭的硝煙。
「傑少,咁我地係照原計畫?」
「嗯,照原計劃繞去聖士堤反灣返上岸。」他把散彈槍掛到背上,「我想親手做個了斷。」
大飛姐與許少傑所在的船緩緩放下小艇,小艇嘩啦一聲穿過水面的硝煙聚結的白泡和水霧,降到水面之上,船頭對準的正是冒出火光的赤柱。雖說許少傑沒有提出需要她跟隨,也不會阻止她離去,但大飛姐還是自動自覺的一馬當先躍上小艇,引擎咆哮,海上巾幗英姿不輸梟雄,如剛剛傳遞許少傑的命令,以一個女生的身姿指揮著整支艦隊一樣。
—————————————————————————————
雖不知外頭發生何事,但是連番的殺聲,叫陣,槍聲,那女人被帶走……赤柱監獄內的囚徒們早已經燥動不己。本來應回監倉內就寢的時間,準備明天再次被奴役,生產方舟建造區所需的物資或被各種虐待的他們今晚沒人敢閉上眼睛,直到——
「轟隆!」
外頭—傳來炮擊的聲音!
炮擊聲震耳欲聾,應該在相當遠的地方發射,每一發卻都結結實實的轟在監獄的牆體上,整座監獄都在搖晃,牆上有裂痕伸展,有混凝土粉末掉下,甚至連欄柵都因由牆壁的推擠而發出金屬拉扯聲。
接著,有人發現監獄內的防守明顯變弱。
到底外面在發生甚麼事?
末日提早來到了嗎?
為甚麼會有炮擊?
迷茫彌漫在囚房之內,炮擊聲雷霆萬鈞地把炮彈扔向監獄,人們甚至開始遠離牆壁,怕萬一建築物被轟穿時被爆炸波及。在沒有計時工具下沒人可以清晰說出雷鳴似的炮聲持續了多久,甚至終於有其中一面牆被炮擊擊中,鋼筋水泥倒下,牆壁被炸穿了一大個洞,竟然也沒人敢離開這在末日下囚禁萬民的人間地獄。
直到炮聲停下。
炮聲不知在甚麼時候停下了。
抱團躲在建築物中間的人們面面相覤,有人甚至還繼續低頭祈禱,這些人中很多本來都是道上人物,明明被囚禁了這樣久,這時卻不敢穿過那被硝煙覆蓋的牆洞離開。
直到——
「光……命…」
因為炮擊停下,遠方的叫陣聲漸變清晰。
「光復……代革命…」
那是,那個女生的口號?!
「光復我城!!」
「世代革命!!」
「殺呀!!」
是來解放自己的!
意識到這點的人馬上跑向牆上的大洞!幾個比較衝動卻不笨,混過江湖的人率先穿過牆洞,馬上閃身躲進附近的掩體以防被人對準牆洞襲擊,卻發現外面那有甚麼青龍部隊!
「痴撚線…」
他們從掩體後站起來,放眼望過去只見人山人海的軍勢從赤柱方向往監獄這邊傾瀉而來,旗幟密密麻麻的組成旗海,人數成千上萬,戰吼與口號夾雜在風中,有不知甚麼東西被焚燒,燒焦的氣味相當強烈,是甚麼?
他們一回頭,就看到:焚燒著的是赤柱監獄。
附近的監倉都是滿目瘡痍,雖說還算完整,但牆上都是爆炸的痕跡,可以燒起來的東西都在焚燒,只剩下混凝土與鋼筋在火舌之間靜靜的看著末日下的殊死戰鬥。
自己眼前與劫獄者只剩下空蕩蕩的操場,與幾座正在焚燒著監倉,鐵絲網早已變黑,燒焦,在地上化成扭曲的小黑蛇,臉上被久違的風吹拂,即使天上沒有星,即使天上沒有月,自由的天空也比囚牢的天花板更加遼闊和光明。
對,本應就是這樣的…
…人本來就是應該自由的。
但卻偏偏有人放棄自由。
「砰!」
槍聲終於響起,幾個人倒下。
「鄭志堅!8404!」
「羅福滿!4518!」
「陳強!5416!」
「趙嘉琪!6544!」
才呼吸到幾口新鮮的空氣,他們便在自由的天空下倒地,背上只有自己的鮮血與不解,剛剛的不是囚犯名字與囚犯編號嗎?同為囚徒的他們,為甚麼會…
「想逃獄?!你地,做得好!正如我所講,鄭志堅,羅福滿,陳強,趙嘉琪,你地重新得到登艦權!」
青龍從人群中出現,向各自一手持著還冒煙的槍,另一手舉到空中叫出自己名字與囚犯編號的人點頭。
「YES!」
「好,好野!」
明明剛殺了人,還是殺掉與自己同為囚徒的人,四人卻好像得到救贖一樣歡呼,別說罪惡感,連遲疑也沒有!
「記得,護送我到方舟建造區你地既登艦權先生效,至於你地——又唔使咁失望。」青龍望向牆洞後正準備逃出去的人,「你地都有同樣機會,只有生存到既精英先有資格登艦。」
她一揮手,阿諾馬上向旁邊其他人下令,小量槍枝被扔到他們地上,那是一個一看就知不夠每人一支的數量。
不用說明太多,言下之意——
「我架!」
「屌你老母,放手!」
「俾我!」
人們扭打在一起。
「砰!」「砰!」「砰!」「砰!」
槍聲響起。
「謝飛雄!8944!」
「金三哥!9748!」
由其要些窩囊廢,倒不如選出最強悍的人為自己賣命。
赤柱監獄中除了昔日的囚犯外,還有不少從方舟建造區內對方舟政府有異見,被判斷為對方舟構成潛在威脅的人…第一群加入者就是這樣被青龍說服:即使被反抗軍救出監獄,他們配合許少傑與方舟為敵不可能重新得到登艦權,你們的自由只有300多天,然後除了死外別無生路。但是保護青龍,與青龍回到方舟建造區的話,青龍便會以天使權限賜予登艦權,你們可以再次與方舟建造區內的家人朋友相見,更能到新地球重過新生。
當時青龍只有一小隊人馬,發難逃跑的話她總不可能殺盡所有人,而且那時的她也沒有這餘力,也沒這打算。
自由的死亡,與被囚禁的生命,末日下的那些人要作出最後選擇。
百年前加勒比海上,黑奴們飛身躍到海中,在汪洋中沒頂而死——只因為他們知道比起失去生而為人的尊嚴地遭到奴隸,以自由之軀與自由意志葬身在怒濤下更加不負人類之名。
但是——
「砰!」「砰!」「砰!」「砰!」
選擇加入青龍的人舉起槍枝,接受了她的命令射殺了曾同為獄友,曾稱兄道弟,曾想像著逃出去的話要如何用盡末日下短暫餘生的同伴們。
「聰明…俾名同編號我!」
一個又一個人報上自己的名字與編號。
「林樹峰!1185 !」
「…何樂悠,2020。」少女同樣舉起手與正在冒煙的槍,望著青龍的她眼中完全沒有看過倒在自己腳下,臉上凝固著被背叛的憤怒與悲傷的無名屍首。
「我地夠人就會出發突圍,先去下一倉!」
當時,青龍就知道眼前的畫面只會不斷發生:人看不起苟活之人,但當自己眼前只剩苟活一途,能傲然擁抱死亡的人又有幾多?擦鞋堅如是,林樹峰如是,何樂悠如是,日後的人們一一如是。
證明自己的身手,更重要證明自己敢狠下殺手,沒有婦人之仁,更沒有那些在死亡面前沒有任何意義的仁義道德,才有資格加入。
上帝早已死了。
「阿諾,你睇夠人未?」
阿諾點點頭:「以佢地決心,殺意,求生意志同人數,係佢地死晒之前我地就應該可以到碼頭。」
就在聖士堤反書院附近,有一個碼頭名為「聖士提反灣」,為了方便來回在海邊的方舟建造區,青龍在那邊準備了船,只要到達那兒登船的話,前往方舟建造區只是半小時的事,那邊遠離受到炮擊的東海岸線,海面也應該安全,只要把握到這最後機會的話…
…將來一定要將許少傑碎屍萬段!
「好…係咪所有有倉都去過晒?無漏?」
「無,所有安全既倉我地都去過,比較近邊緣既倉入面既人已經被反抗軍救緊人。」
「其他部隊既人?」
「佢地…會死守到我地搵到援軍為止。」
二人自然心知肚明這不可能,同樣地假如這隊突圍班全數生還,聖士提反灣的船也不可能載上所有人。
但不要緊,可以活下去就行了。
自己可以活著,就是自己還活著的最好證明—她這樣打算。
她可以活著,就是自己活過的最好證明—他這樣打算。
最後的青龍部隊還在拚命抵抗,但敗局—已經是終局,前面的人倒下了,後面的人倒下了,敵人如潮水一樣永無止境,無論擊倒多少人,也會倍數的人馬湧出復仇……
…即使是沒有資格活下去的人們,也能以人海戰術取勝嗎?死到臨頭的青龍部隊還不知道自己是敗在楊芷欣的洞悉弱點,許少傑的反包圍戰術,從第一天就準備的炮擊艦,與——無數不接受命運的不屈之下。
不存在「沒有活下去資格」的人,每人都有與生俱來的價值。
自身的價值被完全否定,大概是否末日也會與你拚命。
正如青龍現在也決定放手一戰,突圍而出回到方舟建造區一樣,本身也會因他人的幸福而心生恨意的她更不可能接受這結局:論對抗命運,她也是其中一員。
「要衝啦,阿諾。」
正如這場惡戰的一開首:領軍者再次選擇以鮮血與別人的性命換取勝利。
「嘁嘁嘁,我一定唔會俾你死先過我。」
胯下的是莊園中的那些越野電單車,二人一車加上頭盔,護甲,突擊小隊人人全身漆黑雌雄莫辦,也沒亮燈的打算,就這樣衝到碼頭去吧—
—但願。
即使到最後,也要保護你到底;即使到最後,也要成為你的保衛者;不管你多錯,我也要站在你的這邊—阿諾怕影響最後的突圍,還是把這些話留在心底。
「出發!」
「隆隆!!」
電單車咆哮,眼前千軍萬馬,許少傑的軍勢鋪天蓋地,但青龍與阿諾一行人都選擇進行最後的豪賭。反抗軍從北方水銀瀉地一樣湧來,東方亦是被許少傑的對方舟炮擊艦轟成廢墟,連泥土也被燒焦至冒出黑煙,南方就是保護衛星站而絕不會任何行動的軍營,所以突圍的生路就在西面。
從西突圍,陷陣於千軍萬馬中,直抵聖士堤反碼頭後回到方舟建造區!
「放誘餌!」
青龍一聲令下,於對奕中揭露底牌的她令戰局又有了新的變化。
———————————————————————————————
回想起那時,訪問她的也是自己呢—向晴回憶起一些往事。
「梁芷祈小姐,警察好快就會清場,點解你唔走?」
身邊除了記者外就只剩下自己,甚至連追隨者們也叫他們馬上離開,梁芷祈站在打橫攔在道路上的車頂上,左手執擴音器,右手執著的是寫著自己當年參選口號「光復我城,世代革命」,眼前是密密麻麻的警燈光芒,防暴特警。藍紅色的光芒在向晴的相機下相當炫目,但是最吸引著她視線的卻是這年紀明明不應背負著這一切的少女。
「係呀…我唔走既話,一定會俾警察拉,今晚搞到咁,應該會告暴動,之後我既議席都應該會被取消,屋企人會受監視,然後坐監。」梁芷祈一邊說著,時而看著前方推進的清場行動,卻更多時看著後方,確認所有人已經離去。
「咁,咪係囉?咩前途都…」
「前途?」梁芷祈道,「如果我地保護唔到呢個地方,我地所有人都冇前途可言。」
帶著頭盔,防毒面具,記者反光背心的向晴為之一默,在新聞界打滾這段日子,東方之珠背後的黑暗她是見過的,但黑暗帶來的利益她同樣也見過,執意對抗到底卻自身沒有任何利益的人實在沒幾多。
「再者,假如今日我為左自己前途而噤聲,我就同當年我睇唔起過既人一樣。」梁芷祈手中旗幟飄揚,在絕無勝算,前途將會盡毀,連自由也會失去的對峙下她說出日後向晴從一位末日下的梟雄口中聽過的說話——
「做一件事唔係考慮自己個人得失,而係考慮呢件事本身係唔係正確。」
剛剛被她與追隨者們保護的人在罵她把事件鬧大,害得自己沒法做生意;以為的同路人罵她太激進,使所有人真的變成喉舌口中的所謂暴徒;選民們罵她害自己被人拘捕,使自己當年投的票化為烏有;敵人們恥笑她連同行者也避之則吉,生怕被封殺所牽連…向晴心中只有為她感到委屈,委屈,和委屈。
但是梁芷祈知道嗎?
她知道。
她知自己背上的罵名,她知自己將會付出怎樣的代價,但她更知道—自己在做正確的事。
「光復我城,世代革命」的旗幟當晚在體制的輾壓下於旺角的巷弄之間倒下了。
旗幟會倒下。
信念不會。
人會被囚禁。
信念不會。
人會被殺。
信念,不會。
—————————————————————————————————————
「我地係東面,確…確認到梁芷祈小姐既屍體。」詠琳的聲線在哨兵的無線電中響起,「佢…梁芷祈佢…已經…」
飲泣的聲音才一響起便是「噗」一聲,她關掉了無線電,是不想自己的哭聲被大家聽到吧。
「…明白,唔怪得岩岩話所有人都向個邊去緊,恐怕係想見佢最後一面,搵人保護屍體,我有用。」許少傑在大飛姐駕駛的大飛上道。
「收到…」作為核心的俱樂部小隊頻道有人回應,聲音應該是傻釘吧。
「Y小姐。」許少傑再次叫話,「你既計算正確,可唔可以就呢一次撻Q?」
「…唔得,分散注意力黎講無乜野比梁芷祈既屍體更有效。」楊芷欣的聲音傳來,「對唔住,我…我只係計算出青龍既行動,我自己都…」
明明勝利,卻一片愁雲慘霧。
「好啦,全世界,同我——精神!!」許少傑對著無線電大喝,「我地唔係一早已經預左?!Y小姐唔係一早已經講左?!你地無一早做好心理準備?!如果連咁既覺悟都無我地點搶方舟?!」
但大飛姐卻看到他明明在叫大家別這樣子,自己卻是握緊拳頭青筋暴現,指甲甚至陷到皮肉中。
「要哀悼既留返打完呢一仗!呢一仗打完啦咩?未架嘛!我要用青龍既血去祭梁芷祈!繼續按原計劃處理青龍部隊!其他人,殺龍行動開始!最後啦,打贏埋我地再哀悼!」
「傑少,我地有人遇到青龍既傷兵。」詠琳的聲音再次出現,「就係南邊,靠近軍營個邊,有青龍既傷兵……」
「一個不留,仲使問?!其他人,全速集合!」
殺意沸騰,許少傑的怒火恍如連海水也能蒸發,浪濤雖怒也相形見拙。
—————————————————————————————————————————
一號收起無線電,把頭湊近楊芷欣:「你無事啦嘛?」
這漫長的無星之夜,對她來說已經是心力交瘁,先是在那片密林中以閃光彈戰術救下突圍而出的騎士團,接著被困在青龍部隊的圍剿中卻要接受詠琳的質問,最後即使自己的奇謀大破青龍部隊,卻迎來她的死訊…
而且,還找不到何樂悠。
「你係邊…悠悠…」在已經完成解放的區域,被囚的人都被反抗軍的人集中在一起,可是即使楊芷欣一個又一個人堆的尋找,甚至用上不知從誰身上搶來的擴聲器廣播,又甚至在哨兵頻道中詳情描述悠悠的長相,又又甚至連在青龍部隊宣告「誰能提供何樂悠的消息我可以要求許少傑免你一死」,種種法寶用盡卻還是一無所獲。
「阿哥…我好辛苦…」
她抱膝跪在地上掩臉,陷入了絕望中,這時還傳來她的死訊更是進一步打擊她。
悠悠失蹤,梁芷祈死去,自己是為了甚麼才做到這地步?她空虛的望向眼前的頹垣敗瓦,心中空洞得無以復加。
這一切,有何意義?
「…阿欣,支持住。」一號輕輕擁住她,「唔可以係呢度放棄,一係我地再搵一次?」
口中雖是這樣說,但一號心中其實沒底,赤柱監獄已經幾乎被全面壓制,這樣也找不到的話說明悠悠在這夜之前已死去了吧?
「岩…唔可以放棄,諗!一定要諗!一定有咩地方我睇漏左,我既思路一定有破綻!.
楊芷欣低頭苦思,她知道青龍要逃亡的話一定會利用梁芷祈,死活不俱!北方是大軍,南方是不會支援的軍營,那麼青龍會向西逃,所以東方會出現梁芷祈的消息分散兵力,剛剛的消息也確認了她的計算精確無誤,也告訴了許少傑與俱樂部小隊要在西面迎擊青龍阻止她逃回方舟建造區,那麼…那麼悠悠理應在監獄中呀!根本就沒可能離開…嗎?
楊芷欣抬頭,臉上盡是震驚。
不是沒可能。
而只是自己認為沒可能—卻錯了。
「你諗到D咩?唔好做傻事呀!」一號氣急敗壞,心知自己不及她聰明的一號很怕楊芷欣會幹出甚麼。
「搵到…破綻…我諗到,佢,佢竟然同青龍一齊走!!仆街啦!咁樣既話俱樂部同傑少,佢地會將悠悠同青龍一齊…!!」
「下?走?咩呀?佢係邊?」一號苦笑,到底自己女朋友在甚麼自己完全搞不清。
「西面!聖士堤反碼頭!一號!快D行!要阻止傑少殺悠悠?!」
「嗄?!點解佢會同青龍一齊呀?!」
「我唔知,但,但只有呢個可能!快D同我去!求下你…一號。」
「求咩啊,阿欣。」他迎風望向西方,「只要係你講到,就係我既使命。」
同一時間,許少傑的視野中已經看到聖士堤反碼頭,漆黑的碼頭果然有一艘小船在,上面印著方舟計劃的徽號。同一時間,青龍的突圍隊遇上俱樂部小隊,在一番死鬥後大部分人已經被射落電單車,正在為自己的生命作最後抵制,最後—卻毫無無意義。
小部分在陣形核心,靠近青龍與阿諾的人跟隨青龍浴血前進,借倒下的人拖延時間向碼頭突圍,已經可以從這兒望到泊岸的船與船身的方舟計劃徽號。意識到悠悠與青龍一同突圍前往聖士堤反碼頭的楊芷欣與一號也騎著電單車趕向碼頭,路上看到的那些屍體身形無一與悠悠相同,他們直接向碼頭進發。
向晴放棄西方,反正Zoe應該在那邊記錄少女的死與追隨者們的第一反應,相比起已經變成了屍體的先烈,她更想見證末日下的那些人宿命的相遇。
聖士堤反碼頭已在各人眼前,天空已經漸漸亮起,華光從東方滲向穹蒼,方舟在遠方的海面上聳立,靜靜的凝視著眾人命運的停駐所在。
突圍班一從破口離開監獄,馬上就發現附近不單是少人,更是空無一人,從遠處可以見到人們通通向西方,即是故意放出梁芷祈屍體的方向跑去。可是正當他們以為能這樣平安突圍之際,卻看到了反抗軍部隊中的精銳,俱樂部——
「伏低!!」
「復仇者」裝甲車正在路邊以重機槍直指突圍班!
「噠噠噠噠噠噠噠——!」
當日射向民眾的子彈呼嘯而出!一時間突圍班慘叫聲此起彼落,也和當日射殺包圍方舟的民眾如出一徹!如幸的是突圍班以電單車衝鋒,速度甚快,重機槍又只得一支,在短暫的交錯時間中倒下的人其實不多,反倒是被旁邊翻車所波及而翻車的人也不少!
「衝過去!」
「啊啊啊啊!!」
青龍看到倒下的同伴,向阿諾下達直衝撞過去的命令,倒下的突圍班成為鐵輪下的血肉,但是這戰術雖殘忍,在這情況下十分有效!外圍的人在短暫交錯的掃射後倒下,但俱樂部部隊的人馬上看到在被人肉包圍著的青龍成功穿過火網絕塵而去!
「車!咁都俾佢…」
「砰!」倒下的突圍班拔槍射擊!俱樂部的幾人倒下!馬上俱樂部的人才回過神來,意識到兩方人馬都是在殊死之戰上!擊殺眼前的青龍部隊同時追殺突圍已經不可能,一但分心更可能被已到了絕境狗急跳牆的他們反殺!
「砰!」
「轟!」
槍聲響起,爆炸使塵土飛揚,俱樂部小隊選擇專心已被射下電單車的突圍班交戰!
「唔好停!繼續!」
眼前視野內已經甚少反抗者們,雖說自己的突圍行動明顯被敵方的軍師智囊之類看破了,但是總算是強行突圍成功。看著衝勢甚快的突圍班,零零星星在這邊遇上他們的反抗軍們,有部分都徒勞無功的試圖用遠程武器攻擊,但敢欺近迎擊的更是完全沒有!
能成功——嗎?
風聲,慘叫聲,槍聲,愈在身後,突圍班中在外圈的那些老臣子們都在復仇者的掃射下倒地,反而現在還在陣中的是剛剛最一開始加入自己隊伍的那些人。在人肉護盾下,青龍在絕鏡中風馳電制,就像她一直以來所渴望的一樣:與同伴一起,在絕境下,強大的敵人前,一起同生共死的奮戰…
…就如許少傑一樣。
…就如其他人一樣。
自己一直以來其實看著許少傑對抗自己,不知甚麼時候對他的憎恨不是因為登艦者與非登艦者之間的立場背離。
而是嫉妒。
嫉妒著為甚麼遠不及自己的他,可以有這樣指揮千軍萬馬的能力,追隨者成千上萬。
明明自己應該也可以這樣。
明明自己如此優秀,甚至連天使的權力也得到了!
卻——要在那名為「司徒莊園」的舞台上,看著那些為了登艦權而堆砌的笑容,以家人互稱。聽到線人轉述許少傑那邊的革命情懷,熱血與燃燒的信念,她更感空虛,更感自己一無所有,更感——嫉妒。
很想擁有自己未能擁有的這一切的許少傑—死!!
一回想起在南區聯合出逃,被舜兒,貝兒,阿凱,錘妹視作同伴時,自己才是最滿足吧,連登艦權也比不上那份感動。
這就是帶貝兒回去,卻沒有殺掉的原因嗎?青龍連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在司徒莊園中,只有兩個人是與別不同,正是貝兒與名為小夏的少女騎士,直到最後也沒能欣賞她絕望的神色。
憑甚麼自己不能有這種的情操?!
憑甚麼自己不能經歷這種感動與熱血?!
自己—一無所有。
直到現在,即使身邊的人同樣是為了登艦權才在自己身邊,但這種感覺——
——好像在證明自己活著一樣。
證明自己,存在過一樣。
「嘁嘁嘁…麻煩…司徒小姐,捉實!」
到了嗎?!
碼頭就在前面,視野內已經看到那隻用作接駁的船!但青龍馬上發現阿諾提高警戒的原因是在突圍班的視野內,出現了——一個女性。
「全世界…開燈照佢!」
突圍班已經到達碼頭邊緣,阿諾一聲令下所有燈柱亮起!只見那人受突如其來的亮光照射只是一呆,按著腰間的武士刀的氣勢完全不變!她頭上那個搞笑的青蛙面具一點也不搞笑,雙眼下是抵擋強光的濾光片,在這種黑夜中帶著明顯是已經預計了這一刻!
這一刻!這地方!這些人!——來者不善!
「隆——!!!」
阿諾扭動油門,電單車引擎咆哮得震耳欲聾向前猛衝,但明明看似馬上要在車輪下被撕成血肉的少女氣勢依然強橫,精通劍技的阿諾自然知道眼前的人非同小可,只靠電單車的撞擊可能正中她的下懷!但一早意識到這點的他在加速時已經拔出軍刀!
沸騰的劍氣在無星之夜咆哮,銀芒與電單車的衝擊融成一體向光柱中央的少女掠去——
斬!
武士刀拔刀出鞘,不同於化身銀色風暴的軍刀,清澄的刀刃在風中揮出行雲流水一樣的刀痕,沉而澄,默而清。
第一道刀刃隨著她輕輕側身閃過撞擊而順勢揮出,軍刀雖然格開致命的攻擊但目標還是被斬中!未等寒光散去,第二道刀刃又劃破微風,接著是最後一下回身揮出的居合斬擊,武士刀追著轉身的少女軌跡以弧光拋出,輕輕削開第三架電單車。
與神速一樣的燕返斬相反,名為「居合三連」的三下斬擊每一刀清澄無比,每一揮清晰得恍如要在空中留下殘光,起手至收式行雲流水,貫徹始終又不拖泥帶水。
而且通通斬在教授指出要擊中的馬達部分。
「砰!」「砰!」「砰!」
三刀過後,二架電單車在空中支離破碎,同樣精通汽車機械的那位教育為少女指出要的地方,加上電單物的速度與雙手持刀的強力斬擊,那兩車伴著怪聲轟然撞毀,除了第一架——
自己失手了?
不,交錯那一瞬間那人同樣拔刀了。
軍刀與武士刀互撼,但軍刀雖然只是格擋,卻成功接下了「居合三連」的第一斬,看來那個指名要斬殺的阿諾就是那個黑衣人。
「砰隆!」
背後的電單車爆炸起火,火光熊熊把少女照得明亮—卻陰森得恐怖,站在這兒的不是那個乖巧的東洋女助教,也不是日後那個會憑自己願意行動的武士,這時站在這兒的——
「我係軍曹.」她按下無線電,爆風把她的外套吹得伏伏作響,「突圍班最後兩架電單車去緊你地個邊。」
青蛙面具後燃起瞳仁中的火焰,Ayaka補上一句:「我只會負責對付個個阿諾,其他人唔關我事。」
那人的刀,有一斬的價值。
更重要的是,教授的命令絕對要完美的完成。
爆風與燃燒的電單車殘骸下,化名「軍曹」的Ayaka背對灼熱的風步向不遠處的碼頭。
捱過了復仇者的掃射,無名刀手的襲擊,千辛萬苦之後終於看到船。印著方舟計劃徵號的船在因日出而翻起湧浪的海面上輕輕的搖晃,如剛剛的血戰與自己無關一樣。
「船…係船…」青龍與阿諾看到船,感覺總有點希望。
只是—同樣看著船的還有許少傑。冤家路窄嗎?不—這盡在楊芷欣的盤算內。
「青龍…我係度只係以防萬一,估唔到你都幾命硬。」
當日舜兒一行人沒想到在南區聯合基地中會遇到青龍本人,今日青龍也沒想到會在這碼頭遇到許少傑本人。
「…許少傑!你,你條仆街陷家產!你以為你贏左?!」
「我贏唔贏到就未知。」倚在欄杆上的他掏出一個遙控器,「但係我就知道你已經玩撚完。」
魚肚白的天空下,許少傑迎著海風輕輕按下遙控,馬上青龍的逃生船發出低而沉重的「隆隆」幾聲,海水微微鼓起把船拋起了些許,然後水面冒出大量氣泡,似乎有東西在水中爆炸了。
馬上大家都知道是甚麼爆炸:船底。船身向水面傾倒破碎,金屬發出怪聲然後下沉,海水嘩啦嘩啦的把船吞噬,從船身,船倉,甲板的把青龍的希望淹沒,握碎,埋葬在浪花之下。
「本身係想你係海中間,或者到左方舟建造區再係佢地面前炸,不過諗諗下你可能識游水或者有其他人救你,都係唔好俾你有機會。」許少傑把手上的遙控一扔,露出勝利的猙獰笑容。
「仲有冇咩遺言呀,青龍,天使大人,司徒大小姐!哈哈,哈哈哈!!呢個就係你睇唔起上唔到方舟既人既下場!!!」
那個樣子,實在不知誰才是反派,還是他們都是彼此故事中的反派?
他的怒吼隨著風在晨光中迴蕩,反擊的滋味與向上流社會復仇的快感正使他內心激動不而,直到現在—同伴的死才算有了價值。
「點會…」
比起青龍,後面兩個帶著電單車頭盔與電單車裝甲的人似乎更加錯愕:始終他們是突圍班不計青龍與阿諾唯二活下來的人,本來以為可以登船再藉青龍的天使權限獲得登艦權…卻轉眼,成為眼前的泡影。
「何樂悠,阿堅,唔可認命。」青龍咬緊牙關,「仲有機會。」
活下來的二人是何樂悠與莊園中直到現在的刷鞋堅。
「嘁嘁嘁…咁快認輸?依加D後生…」阿諾抽出軍刀擋在青龍面前,「點得架。」
許少傑冷笑:「你地仲覺得有咩機會?」
眼前只有許少傑,大飛姐二人,後者身上只有一把水手用的鋼斧,而許少傑腰間有一把散彈槍與大刀,如果能縮短距離的話以阿諾的絕技要和許少傑拼個同歸而盡也不是沒可能,甚至相比起還沒拔刀或拔槍的許少傑,已拔刀的阿諾有信心許少傑連拔武器的時間也沒!
最大問題就是追兵,只要清理好突圍班的話,俱樂部的人馬上就會殺至,到時就是真正的絕境,只能速戰速決—更重要的是要在許少傑意識到碼頭上船可不只一艘—大飛姐與許少傑的船也在,引擎也發動著之前!
「無機會都要博下,唔係你教我既咩,許少傑!」阿諾拔刀指向許少傑。
「哼,有D進步呀,上等人。」許少傑冷笑,「學識背水一戰啦?」
「總有呢D時候!」
「你唔使太期待,因為你既對手唔係我。我亦都心知肚明有槍都未必打贏你,萬一俾你拉近左距離,我連拔槍既機會都冇。」許少傑自然也心知以武器交戰與槍技搏火也不是自己強項。
「打算由女人上呀?」阿諾舉刀指向大飛姐。
「答岩一半,不過唔係我呢個女人。」大飛姐冷眼旁觀。
背後有人!!
「噹!!」
突然從背後向青龍砍來的武士刀甚至發出了破空之音!但是作為保鑣,阿諾左手中的可是守護之劍,從身邊保護珍視的人可是他的看家本領!偷襲雖快,但是阿諾回身刺出的那一刀更快!雙刀在錯愕還沒反應過來的青龍臉旁發出響亮的一下噹一聲,直到火花與斷髮從視野飄過,青龍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差點就成為了刀下亡魂!
他好快!
她好快!
化名為軍曹的Ayaka驚嘆自己已經是偷襲,但沒想到阿諾的刀更是後發先至,在瞬間就格開了自己的砍殺!
「司徒小姐!」
青龍連忙閃身避開雙方的交鋒!但是——
「噹!」「噹!」「噹!」
幾下交鋒,阿諾的防守如銅牆鐵壁的把Ayaka的攻勢盡數化解,卻同時明白到——眼前的劍士,目標不是司徒子珊,而是自己?!
「點解…」阿諾對自己從敵人的攻勢中解讀到的訊息帶著疑問,「你目標係我?」
「…無錯,我只係黎殺你,我唔會對司徒子珊出手。」Ayaka輕揮幾下手上的武士刀,使刀發出「霍」「霍」兩下破空之聲。
「…我地識?無理由。」
「唔識,我亦唔憎你,只係我收到命令:我要殺你。」Ayaka簡單說明,以免阿諾心有怨恨。
「世界末日都就到,仲要聽命令呀?」
「…你都係,阿諾。」Ayaka道,「明明以你既武藝,大可以自己一個逃走,路線唔成問題,體力同技術都唔成問題,你你係度做咩?」
「因為…我…」阿諾為之一頓,雖說一直以來覺得自己是在痴人說夢,但是難得自己還活著,呼吸著,大概已經是最後機會了吧。
風還在吹。
阿諾放棄進攻的念頭,站到司徒子珊的身前:「我鐘意司徒小姐,由識佢既第一日已經係。所以,即使末唔末日我都要保護佢,唔好攞我同你呢D只聽命令既殺手相提並論!」
阿諾不敢回首看青…看司徒子珊的表情,他不是要甚麼答覆,只是知道自己今天恐怕難逃一死,最好的結果也只是犧牲自己使司徒子珊能奪下許少傑的船逃回方舟建造區吧—只是希望在這最後的有生之年,可以令司徒子珊知道。
背後,卻傳來飲泣聲。
「無聊。」Ayaka嗤之以鼻,「你點講我都好,我只要完成交俾我既命令就係。」
「許少傑,叫佢停手!」青龍卻突然喊道,「放阿諾走,我可以任你處置!」
許少傑卻回話:「你誤會左一點,青龍,落命令叫佢殺阿諾既人唔係我。」
「竟然…」
「你仇家一街都係呀,司徒子珊!」大飛姐怒道,「我地都已經聽聞過你係個座莊園入面做過既野,唔係你以為點解我同傑少唔郁手殺你?我地就係要你眼白白睇住你既阿諾俾人斬開十轆八轆!」
自己不會被武士刀所殺,許少傑暫時不會對自己出手,司徒子珊只有一個選擇:看著阿諾戰死—嗎?
「嘁嘁嘁…邊個話我會輸啊。」阿諾道,「司徒小姐安全就好,我先可以專心對付你。」
司徒子珊曾經說過阿諾手上的刀會傷人,所以著令他要用左手持刀,除非有自己的命令,否則不準使用慣用的右手。但是這次與上次初遇許少傑,帶走貝兒的那次不同,這次沒有命令的程況下,阿諾輕輕以右手接過左手的軍刀:「司徒小姐,我唔會再聽你命令,所以你都唔使旨意叫我自己走之類,我要辭職。」
就在阿諾右手握起刀柄的一瞬間,他全身釋放殺氣,寒光如流入他的血管一樣使他全身散發出不祥的殺意。
「就等我證明俾你睇,只識盲從命令既你,唔知思考為何物既你,有幾咁弱!!」刀鋒直指Ayaka。
別無他選,司徒子珊只能看著眼前的護衛擋在自己面前,即使口中說著辭職,卻要守護到底。
這就是職責,與使命之間的分別。
「我比你更專心,阿諾,因為我只需簡單咁完成命令就得。」Ayaka冷冷的道,「你唔會贏到全神貫注既我,你有弱點。」
武士刀尖,卻指向司徒子珊。
「弱點,亦係我強大既原因。」
「…死ね。」Ayaka向自己低語,然後——
「噹!」
武士刀與軍刀再次互撼,火花四濺下只是不知那是因為鋼鐵的衝撞還是執念的對決!只執行命令的殺手與在最後拋開過去,卻依然執意保衛的守護者決定以刀刃否定對方!
刀光劍影在眼前交錯著,兩個互不相識的武者在末日下卻互相向對方砍殺,武士刀的速度快如流星,行雲流水的劍技如暴雨一樣向阿諾轟過去,轉為右手執劍的阿諾卻是不慌不忙,手中的軍刀始終守在司徒子珊面前,一一把劍技或擋,或卸,好使身後的她不受到半點傷害。
二人打得不分上下,一縷綻放的火花尚未散去,下一點火光又燃起,銀光花火交錯,連許少傑也看得入神。
「噹!」
「噹!」
「噹!」
三招又過,Ayaka的速度凌駕在阿諾以上,阿諾砍擊比Ayaka更沉更重,勝負還沒分!
「嘁,個阿諾咁難搞,喂!Ay....軍曹!我黎幫拖!」
阿諾沒有如許少傑預算中一樣瞬間被砍殺,於是也拔出腰間的開山刀想助陣!
「唔好!哈!」
帶著青蛙面具的Ayaka大喝一聲使出居合斬,環形的弧光向四方八面劈去,劍勢凌厲,寒光縱橫,阿諾連忙立刀格擋,手上的刀刃發出沉重的一聲將他震退,但如果沒擋下的話—恐怕自己會被腰斬吧!
「你黎只係負累,而且我既命令係殺左佢,如果要借他人之手,我就係失職!」
大飛姐看到許少傑被斥為負累馬上怒目相向:「你講乜撚啊!邊個係負累啊!傑少打生打死,你只係最後出黎執鳩佢死雞!」
「…我本來就唔係你地既友軍。」Ayaka的聲音隔著面具略顯沉實,「我只係服從命令企係度同佢廝殺。」
「只要有命令,你連三唔識七既人都可以照殺,你連許少傑呢種下三流都可以合作,你自己係點諗?答我!」雖說同樣為他人而執刀,這時的阿諾卻是因為自己對於司徒子珊的鐘情,而不是受了甚麼命令,最後他放棄了職責,而是擁抱著自己一直以來從未變過的初心。
「…我自己冇任何諗法。」Ayaka默然道,「自己既諗法並無意義。」
「真可悲…」阿諾提起軍刀,「浪費左一身絕技。就算你贏到我,呢個已經係既極限。」
「可悲既係你,阿諾,你今日會死係度,司徒子珊都係,分別只係我殺死你之後司徒子珊再死係許少傑手上,定係你殺死我後許少傑殺死你兩個。」
「正如岩岩所講,以我既劍技我可以自己逃走,但依加我正係度因自己既意志為自己珍愛既人而戰,甚至連許少傑都為佢自己相信既野而戰,所有人都係!」阿諾瞪向Ayaka,「呢度既死人,只有你一個。」
為甚麼自己是死人?Ayaka不明白。
每個字也明白,更沒法嘴嚼出他的意思。
也沒需要明白,教授的命令很簡單:把阿諾斬殺。
只要完成這任務就行了。
現場只有許少傑,大飛姐,阿諾,司徒子珊,何樂悠,阿堅…後面四個都會死,那麼的話倒可以放手一戰。
「終於見真樣。」
Ayaka把青蛙面具掛到自己腰間,馬上滿臉都是清新的空氣,清晨涼爽的空氣流到她的肺腔,一頭及肩的啡髮隨風輕晃,但同時爆發的是凌厲得如要刺傷眼珠的殺氣!
「呼…」一直受面具所礙的Ayaka終於可以流暢地呼吸,完全解放身姿的她吸入的每一點氧氣也如要化成劍芒創傷對手。
「嘁嘁嘁…原來岩岩都唔係最認真呀。」
「阿諾!」Ayaka舉起武士刀指向他,「我一定會不負所托完成收到既命令,你點判價我都好,我都會殺左你,唔好對我有恨。」
「最應該恨你既應該係你自己,末日面前都唔把握當下,而選擇去做人地既棋子,你終有一日會後悔。」
一直以來,左手執劍的阿諾守護。
一直以來,右手執劍的阿諾殺戮。
在這一瞬間,他把軍刀舉到手上,然後雙手同時持刀!無垢清澄的兩道劍影在末日的破曉下閃耀,分別使出全力的Ayaka與阿諾身上散發出如劍豪一樣的肅殺氣度,同時意識到決戰來臨的二人正以貫注的全神與對方對峙!不再存在戰術,奇謀,而是單純手執刃刀,將對方斬殺的殊死決戰!
「我係利昌護衛集團既錢應諾,係司徒小姐既護衛!」
「…你值得知道我既名,我叫Ayaka,漢字既廣東話係絢香。」
當時其實在暗處記錄這一瞬間的向晴在星之曙光中留下這樣的記錄:明明才剛剛交手的二人發現彼此的存在完全背反而進入了使出全力對決的局面。東條絢香口中說自己只是按命令行動,但其實我認為她不志在殺死阿諾,因為她根本沒有恨意。
她是想去透過否定對方去肯定自己的存在方式,是證明自己存在的一種間接行動,她並非如自己口中說的這樣漠視自己的意志,這也透過日後她與楊子平和其他人的的互動證明她比自己想像的自己更感情豐富,只是於當日—聖士堤反碼頭的死鬥時,她還陷於作繭自綁,畫地為牢的心態中,
不過那是我見過最精彩,而悲壯的對決,全盛時期的她對上全盛時期的阿諾,大概比與日後那個女王的一戰更精彩。
呼吸調整,肌肉微調,阿諾與Ayaka都知道這是決戰之時。
「呼!」
「嘯!」
「噹!!」
Ayaka與阿諾的動作都快得驚人,沒人知道到底是誰先動,但可以肯定的是Ayaka與阿諾同時奔騰到二者之間的中點!
Ayaka手上的武士刀進入前所未有的神速,就在一瞬間內快如閃電的武士刀以超越肉眼可見的速度分成三道軌跡同時向阿諾砍去!旁人只見銀光一恍,砍擊聲同樣只有一道,卻不知那是重疊了的三擊!Ayaka會心使出最完美的「燕返斬」—到達了同時為一,同時為三的境界,從三個角度向阿諾眉心斬去!
阿諾雖說也不能完全看清三道斬痕,但是在高手之間的對決可不只靠肉眼!他身上每一個毛孔都在解讀大氣中的勁風,當燕返斬要命中時他選擇以整破岔,以直破圓!面對同時斬向自己身上的三道砍痕,他選擇直接無視,直擊三道砍痕的起點!斬擊有三道,起點卻只有一個,勝負已定——嗎?!
「嘿啊!!」
「燕返斬」散去,從三個角度斜向斬向阿諾的武士刀不及直刺的軍刀快!雖然自己的劍速不及Ayaka,但是直擊的劍技比起斜切,還要分成三道的斜切更快!Ayaka連忙回防!
「噹!」
幾條髮絲被削去,甚至眉毛的皮被刷去的Ayaka險死!但勝負未定,雙重的劍舞還在末日下交鋒!
Ayaka抽刀回防後,轉身以腰勁卸開直擊的突刺!接著她借轉身的勢頭收刀,阿諾大感不妙,這收刀動作,馬上就是——「居合斬」!
寒光在腰間的刀鞘中噴發,銀芒如缺堤似轟然崩坍!
「噹!」阿諾被逼退!
竟然被擋下了!可是Ayaka的劍技還完呢!速度與力道並存,並斬向全方位的居合斬被Ayaka改良,借轉動的離心力,馬上再使出一次!
「噹!」馬上爆發的第二下居合斬比第一下更快!更沉重!甚至連軍刀也斬出了一個小缺角!阿諾再次被擊退幾步,但還是擋下了!但是更誇張的是:還沒完!
居合三連!
就如剛剛斬擊電單車一樣,Ayaka再次利用第二下揮擊產生的轉速,揮出了究極的一刀,但不再是大範圍的橫掃,而是——
「嘿啊啊!!!」
本應斬向所有方位,或是分成三道的劈痕匯聚成一起,金色的晨曦曙光打在武士刀上反射出如極光一樣的光暈,超越前兩刀的速度與力道,威力排山倒海一樣的居合三連—第三斬向阿諾轟去!
「砰!!」
咆哮的武士刀重重地從上至下斬出,掠地而過的刀刃把地面削出一道火花四濺的斬痕而刀身卻毫髮未傷!雙手中的武士刀終於——
「啪啦!」
「嗚嗚啊!!」
攻破了阿諾的防線!
手上的軍刀從缺角處斷成兩段!阿諾被餘勁重重轟飛,撞在司徒子珊身上,二人就這樣被翻滾著出去!斷開的軍刀飛插到地上,Ayaka提刀殺向二人!!
「死啦!!」
突刺!
「噗!」
時間恍如停在末日前的這一剎那,武士刀直直一口氣刺穿了司徒子珊的背後與阿諾的身體。
「……」
刀身先是沒入司徒子珊的背後,從她前胸突出,然後卻再次刺進阿諾的身體,最後從他的後背再次突出。
「點解…你咁傻…司徒小姐…」
「………」看著被刀身串著一起倒下的二人,Ayaka因震驚而放開手中的刀。
剛剛二人撞在一起時,阿諾為免司徒子珊受傷,馬上抱住她不使她受到任何傷害,飛出幾步後阿諾自然知道Ayaka馬上就會追殺而來!正當他想推開司徒子珊時,卻發現——推不動。
能揮動沉重軍刀的他,卻推不開眼前的面向自己的司徒子珊。
「最後,俾我傻一次啦,阿諾。」
相擁的二人,被武士刀貫穿而雙雙跪地。
「…嘁嘁嘁,技不如人…對唔住呀,司徒小姐…」
「佢地話…重點唔係結果,而係過程…」明明嘴角正流下鮮血,司徒子珊卻輕撫阿諾,「而係去到最後…我並唔再係一無所有,明明…我有你…直到最後…我有你…」
擁有一切的司徒子珊,妒嫉著別人。
本應是歸於自卑者,身無分文者的嫉火,卻在生於豪門的她身上燒得最為猛烈。
因為,我們擁有的珍貴之物都不一樣。
即使是富可敵國者也有未能擁有,只屬於他人的珍貴之物。
司徒子珊從未因自己擁有甚麼而高興,而感到幸福—甚至擁有天使權限,擁有青龍部隊的她也未曾快樂過,除了看到別人陷於痛苦而得到的痛快,卻不知那是同樣灼燒著自己的妒火。
反抗者們的崇高理想使她感到空虛。
跑馬地騎士團的勇氣使她感到空虛。
南區聯合的合作使她感到空虛。
司徒莊園的虛偽使她感到空虛。
空虛,空虛,空虛,空虛到無以復加,明明擁有末日下最珍貴的東西,還是感到自己一無所有。
直到這兒,直到這時,妒意終於從心頭退去。
「原來…我一直有你呀,阿諾…」悔恨的淚不因自己做過的事而流,悔恨的淚因自己沒做過的事而流。
她想通了原來自己從沒嫉妒過阿諾。
理由是她早已視阿諾擁有的,同為自己擁有;同樣地,自己擁有的,同為阿諾所有擁有。
妒意退卻,嫉火熄滅,青龍不復存在。
死在那兒的只是司徒子珊,一個找到了自己寶物的女生。
「保護唔到你…我只好以死謝罪啦,司徒小姐…嗚…我始終想叫你一次…多謝你…再黎幾多次都好,你做左乜野都好…我會永遠保護你…司徒子珊。」
「我唔需要你咩保護…我只…需要有你,錢應諾。」
鮮血沿著武士刀流到地上。
分別是那個找到了自己寶物的女生之血。
與那個從頭守護著自己寶物的男生之血。
兩抹血紅在刃口匯流在一起,凝固在破曉的曙光之下,相擁的二人擁有著彼此,找到了明明就在身邊的彼此,永遠在最後一刻以肌膚感受著對方的存在,證明對方的存在。一截斷刀飛散在晨光下沒入於地上,截面閃爍銀色的光澤,刀鋒倒映著司徒子珊與阿諾的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