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VAN登上了山坡的高處,人們紛紛下車,除了一號外眾人都駐足在車邊,回頭看著後方的末日光景:數碼港在他們眼前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汪洋。

港島出現海嘯,數碼港變成汪洋,末日下實在只有荒謬。

「返黎啦?」楊芷欣看著一號,「趕得切?」

「係,岩岩好趕到,真係有追兵殺向舜兒佢地。」一號道,「如果唔係你叫我地去救人,佢應該死左。」

「相比起本來之後既追兵,先頭部隊已經唔算係咩。」楊芷欣看著下方的大洪水,「不過,已經唔會有追兵到。」





一號看著前面的災難畫面,也皺起了眉頭,可是他發現眉頭深鎖的不只是他,楊芷欣臉上的表情更是複雜,只能問道:「阿欣,你無事?」

這場洪水是是她告知許少傑,在逼不得已時作為底牌使用,也許是談判之類甚麼的,沒想到他為了斷後使眾人能全身而退,竟然直接放出大洪水把數碼港移為平地。

瘋子。

徹底的瘋子。

但是——





「咪死呀,傑少。」楊芷欣心中卻同時泛起敬重,因為她知道他一定不會只賭後面的水炮車陣不在那15分鐘內進推,他一定會自己去擋著,拖延些許時間——

——被捲入這規模的滅世洪水,他也活不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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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捲入這規模的滅世洪水,我也活不成吧—那麼,別被捲進去就好了!!

「啊啊啊啊屌屌屌屌屌屌屌!!!!」





引爆水壩的爆炸聲一響起,許少傑看準了所有人目光被北方的滅絕之聲吸引的一瞬間,馬上拔足狂奔!但沒用的,不會有用的,即使是那個牙買加飛人也不可能從洪水爆發到淹至之間的短短一分鐘逃出數碼港吧!?

那麼只有向上一途!

全神貫注逃命的許少傑扔掉身上的所有武器與防具提升速度,只看過地圖但根本不熟悉數碼道路!所以他只有一個逃跑方向:剛剛的數碼港四座!果然在路上,他都認得剛剛來的方向,相比起亂跑,這邊才是絕境中的最佳選擇吧!

再次來到數碼港四座下,突然山坡上傳來轟然巨響——

「砰啦!嘩啦!隆…」

「隆…」

「轟…」

倒…倒了!





在山坡上,夾在數碼港與薄扶林水塘之間的屏風樓"碧瑤灣"成為了最首當其衝的建築物!深綠色的洪水如巨獸一樣從山坡上躍起飛噗咬向碧瑤灣!碧瑤灣整座建築物的結構發出怪聲,湧浪重重擊到屏風樓上,揚起成為混淆的水牆,但是水牆又馬上破碎,廿六萬立方米的末日洪水倒向私人屋苑,終於大廈發出巨響,然後緩緩下沉,湮沒在浪潮之中!

那邊的許少傑,看著巨大的屏風樓在洪水前不堪一擊,本已相當震撼的畫面變得比末日更像末日!不行,要逃!要逃離這大災難!怎能死在這兒?!還有很多事要做,這樣死去的話人生還有意義嗎?不行…還要對方舟反抗,要對體制反抗,更加——要對命運反抗!

數碼港四座大樓座落於碧瑤灣,數碼港一至三座連商場,與巨大水池之後,同樣的設計下很多部分都使用了玻璃幕牆,如果許少傑沒記錯的話——找到了!

吊船!

那時確認過了。

「數據中心係咪應該會硬淨D?」

「數據中心係用正常運行時間黎分級啦…不過的確,數據中心結構理論應該係會比夠實淨。喂,你想做咩?」繼續化名為Y小姐的楊芷欣在離開前回答道。





「無事。」

現在的楊芷欣總算明白那時他的意圖,本以為「瘋狂如此他不會這樣做」,卻沒想到,許少傑正是如此的瘋狂!

早已經認為「位於室內密封空間的升降機與樓梯甚為危險」的許少傑從剛剛來的時候已經以防萬一地找好了吊船的位置,果然在這種末頂洪水下自己還記得!

「砰嘩啦!」

「轟隆—砰隆!」

許少傑生平聽過最巨大的玻璃破碎聲音在更近處響起!連結在一起的數碼港一二三座與商場成為橫臥在大地上的巨人,正面迎擊從山頂下湧的水怪!整座大樓震動,所有玻璃應聲破碎!雜物樹幹隨著水流重重擊在數碼港大樓上,水花撞在結構上的浪花揚起至三四層樓之高!

來了來了來了!!

他躍過欄河,穿過花槽,打個跟斗飛身躍到維修玻璃用的吊船上,工人也一如以往的但求就手沒鎖上控制箱,電源還在不用游繩而上,他連忙一掌拍到升上的按鈕上!上方傳來「嗡——」的低沉聲音,鋼索拉緊收回,吊船緩緩上升,許少傑捉住吊船邊緣的鋁條彎腰喘氣,他看看玻璃幕牆中自己狼狽的樣子,在極限的奔跑後感覺呼吸都會痛!





接著,他看到了下方的末世。

有雙層巴士打橫的飄來,樹幹與泥土使水流是黏稠的泥漿,還有零零落落的人體在水中虛弱的掙扎著,或是已經一動也不動的隨水飄流,有好像水炮車塗裝的物體在遠處的旋渦中翻動著,但馬上又被拉向了水下的深淵,數碼港四座旁的巨大水池對洪流竟然沒有半點兒的緩衝作用!

許少傑就這樣看著浪潮直接把地下的樓層淹沒!水流一下子就擊破了玻璃,入侵到建築物內的每一個角落,枱凳一下子就被吞噬,還好吊船的發動機在天台,只要不像那群屏風樓一樣整座倒塌的話,登上天台不成問題!看樣子也不像會把整棟四座沉入水中的勢頭!

許少傑看著下方不斷上升的水位,可說是緊張至極,他就像振翅飛出地獄的梟鳥一樣,在混沌的邊緣向自由的天空逃去!終於——

冬日的陽光,揮灑在臉頰上。

穿過天台的陰影,許少傑與吊船終於穩穩的停在吊臂下,視線穿過天台,一時之間毀滅的洪水像不覆存在似的。

「總算死唔去…」他赤腳的踩足數碼港四座的天台,空氣似乎變更冷了,是因為大洪水的原故嗎?





洪水不存在,但只是「一時」罷了。

「喂喂喂喂唔撚係下嘩?!」

水勢竟然漲到了這兒!浪頭好像怪物一樣從天台的邊緣探出頭來向中間滲去!吊船也被流水沖去,只靠著鋼纜在水中如風箏一樣搖動!

許少傑才剛剛換完氣,又要連忙向天台中間跑去!只要登上中間的那高處,那應該是水箱,機房所在的地方吧?!那突出的高岩起碼再高上幾米,已經是最後的活路所在!

許少傑提氣再跑,捉住維修用的鐵梯,以臂勁拉飛自己,躍上最後的高台!

「砰!」

著地!

他從著地姿勢站起來,在高台上看下去,水勢似乎不快,也只是水位高到叫人咋舌。

「嗄…嗄…」許少傑看到水位淹過天台後便再無上升,總算鬆了一口氣。

「嗄…嗄…」從另一邊的維修用的鐵梯爬上高台的大法官,同樣也鬆了一口氣。

——直到,他們發現了彼此。 

末日下,滅頂洪水上,體制的裁決者與反抗者直面彼此。轟鳴的水聲在四方八面響起,同樣奏起的還有天使的終焉號角。

「咁橋呀,大法官。」許少傑瞪著前方的斷臂者,似乎是用剩下的一小截殘肢與完整的左手爬上來吧。即使這樣的劇痛也忍耐到,是求生意志的強大,還是對理想的執著?

「...」大法官的身體雖已經不再完全,但雙目依然銳利,正與許少傑瘋狂的眼神對上,「...死癲佬,你,你簡直係史上最大罪既罪人,你睇下你做左咩!?」

「不過係一個數碼港啫。」許少傑接受挑釁,「D 人無事先最重要。」

「我就係指D 人!!」大法官的回答卻是出乎意料,「如果俾其他天使放左個D 人上方舟點算!?」

第二次提到天使一詞。

「天使係可以放人上方舟既人,可以新增人名上登艦名單的特權者?」許少傑猜猜看。

「...係。」事到如今,大法官也承認,「但係,其他六個人根本乜都唔識,佢地會亂咁放人上去!特別係個個女人!咁樣即使去到新地球,好快只會迎黎再一次既大滅絕!」

傲慢者眼中,其他天使也不及自己。

「我唔知你口中既其他六人咩來頭。」許少傑道,「我淨係知,你玩撚完。」

獨臂,負傷,虛脫,年老,以許少傑的本領,即使剛剛因為逃命而扔光武器與防具,他也能輕鬆殺掉眼前墜落的傲慢者。

「數碼港同你都係。」大法官口出狂言,「佢地最後既歸宿被你一手摧毀,你估清算起黎會入邊個數!?你不但係罪人,仲係將佢地家園破壞既大罪人!!」

「...」許少傑一時間沒法反駁,事前知道他將會釋放末世洪水的人其實只有負責爆破水霸的爆爆哥,負責按鈕與守住起爆系統的大飛姐,洞悉到這巨大漏洞的Y小姐,連負責制作最終撤退信號的舜兒也不知道。

不知道那些街坊一回頭,看到數碼港只變成一片汪洋會有何感想?

發射信號的人是自己,根本沒有一絲解釋的空間吧。

「真可悲啊,連自己有幾大罪都唔知道,連自己有幾無知都唔知道,或者我今日會死係你手上,但方舟對你呢種人黎講,係痴心妄想!!」

許少傑那時還不知「無知」是指甚麼。

但馬上就會知道了。

「無錯…我係毀滅左數碼港。」許少傑握緊拳頭道,「但我唔認為自己有咩錯,因為同一時間,我都係你同你班爪牙手上救左無數人!!」

「佢都只不過係一個又一個罪人———」

「罪你老母!!」許少傑咆哮一個粗口,打斷了大法官的說話,平日生活在上流養尊處優的大法官受到萬人敬仰,連高官,甚至特首也要給他幾分面子,但眼前這個黃毛小子,這個市井之徒,這瘋子,竟然這樣用粗口打斷自己!?

許少傑雖說不善詞令,但也繼續說下去:「佢地即使係罪人,都係人!我地都係人啊屌你老母!罪人又點呀?!無資格上方舟既人又點呀?!代表我地唔係人呀?!我地都想生存!我夠知道方舟無可能載晒所有人,我唔係追求每個人都可以上方舟,我係追求每個人上方舟既機會係要平等!一個公平既制度!除左必要人員外,點解有錢人可以優先上方舟?!點解D達官貴人佢地既仔女可以優先上方舟?!」

連串炮發而來的,是許少傑的控訴。

「我唔係貪生怕死既人!我亦自問唔識工程野,科學野!如果公平制度下我抽唔到上方舟,我無任何怨言!我要推翻既係你班垃圾,你班自以為高人一等既垃圾建立既系統同體制!我要既唔係登艦權,而係公平既登艦制度!!罪人?點解上唔到方舟既人就係罪人?就係下等人?你或者讀得書多,判得案多,但無資格去否定我地作為人既資格!天使就係憑自己喜好判斷邊個可以登艦?我天你老母呀!」

空氣靜默片刻。

也只是片刻罷了。

大法官不容許任何挑戰,他不但沒有被駁到,而且找到了從信念上打倒許少傑的道路!

生命可以扔棄,登艦權可以扔棄,但只有自己的信念要死守到末日倒數的盡頭!

「公平制度?做左二十年慈善活動既慈善家,同攞綜援既雙失青年,得救既機會係一模一樣,叫做公平?你以為隨機抽籤就係絕對公平?慈善家一直貢獻社會,最後俾左廢青上船,對佢又公唔公平?對佢二十年黎既建樹而公平?」

「呃…」

自以為振振有詞的許少傑瞬間被大法官秒殺。

「許少傑,你係社會上既基層,仇視住精英階級。我雖然唔敢講係全部,但每一個你眼中既精英付出既努力,超符你既想像。」大法官幽幽的說,眼中只有鄙視,好像家長看著小學生一樣,「佢地既地位都係自己努力而黎,你或者會講佢地既仔女一出世就贏在起跑線,但唔好忘記佢地要面對既競爭唔會比你地輕鬆,方舟分配系統或者係你眼中好唔公平,只係俾晒D位上流社會,但係公平唔係隨機分配,唔會抽籤,而係按佢地既社會價值去判斷可唔可以上方舟。」

在許少傑耳中,不帶半句粗口的每話也鏗鏘有力。

你以為隨機抽籤就係絕對公平?慈善家一直貢獻社會,最後俾左廢青上船,對佢又公唔公平?對佢二十年黎既建樹而公平?—這一句一直在腦海中迴盪,揮之不去,他開始明白為甚麼大法官可以在獨臂的情況下爬到這兒,他燃燒的信念也許不會弱於許少傑。

他又憶起Y小姐給他看大法官的背景資料:在那個屬於獅子山的年代,大法官考入寄宿名校,再到英國深造,殖民地時期以華人身份成為法官,一直向上爬,最後才終於來到了正義女神的足前,俯視塵世中的罪人們。

傲慢——需要本錢。

本錢——需要努力。

何為公平?

把所有人的名字扔到攪珠池中抽籤抽出登艦名單,就是公平嗎?

慈善家與廢青,把二者放在天坪上,是否真的平衡?

末日下誰有資格得救?

如何公平地分配有限的方舟的名額?

末日降臨之時,救世主會如何審判世人?

「佢地只睇D咩建樹,成就個D,我認為唔夠!」大法官看到許少傑啞口無言,便繼續欣賞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呢D野唔可以反映人格,但方舟計劃無可能一個個審查人格,但至少,我作為七天使之一,作為可以指名人登上方舟既人,我有特權,就有責任,確保新天地之中好人多過壞人,善良既人多於邪惡既人!」

無言而對,被說服得無話可說。

「許少傑,你聽住聽好:我就係你追求既公平!我就係理想中既你自己,我就係許少傑所追求既許少傑:唔睇成就,唔睇地位身家,只睇每個人既本質同本性,好人可以得救,壞人黎係地球等死!我就係你既理想!!」

許少傑看到臉容漸變瘋狂,因論述著自己理想自我膨脹起來的大法官,竟然還真的看到了一絲絲自己的影子。

殺不掉。

許少傑可以馬上殺掉他。

但卻殺不掉他的理念。

突然間感到很無力,感覺自己現在殺掉他就是在他的信念前投降。

自己在追求的「公平」,到底是甚麼?

迷茫的時候,總想起往事。

「其實你望撚夠未?」大倉內的許少傑在夜裡會偷偷訓練體能,他剛完成第八組掌上壓後站起來,走向那對一直於黑暗中瞪住自己看的眼睛。

那人不像其他惡煞,反而文質彬彬的樣子,可說是和監獄的環境完全不相乎,他是不久前從其他倉調來這邊,許少傑也不熟他。

「Sorry...我只係訓唔著,我聽日出返去,有D 緊張啫。」

「咁咪幾好,衰咩。」

「襲警,傷人,唉唔好提...」

與自己一樣呢。

但看他的樣子,甚至可以說是稚氣未消,難道...

「入左黎幾耐?」

「三個幾月啦,都...終於出得去。」

「你個老爺都判得幾輕。」許少傑擺出架式,對空氣發拳作扯空錘的訓練,以免剛剛的負重訓練影響速度。

「一黎啦,二黎好在Daddy 搵左d Uncle 同我寫求情信。」

「你老豆好疊馬?」談吐間似乎二人用字也相去甚遠。

「呀,佢係Lawyer...即係律師。我本身返出去後應該會去UK 讀書...唉又要麻煩到daddy, 如果唔係我就連書都冇得再讀...」

被定的罪一樣。

被囚的監獄一樣。

但求情信與家境地位作為減刑理由與量刑理由後,其刑期遠短於許少傑。也許在他口中的Daddy 與 Uncle 的幫助下,仕途也不會有太大影響吧。

為甚麼犯相同的罪,受到的懲罰卻不一樣?

背景與地位,決定了服刑時間。

然後他們說: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甚麼是平等?

甚麼是公平?

────

薄扶林水塘與數碼港已然不復存在,消散在水氣中的還有許少傑的傲氣和瘋狂,但是他的眼神不但沒有變得失去焦點或是模糊,雙瞳反而泛起清澈的信念。

「大法官,如果你口中既慈善家同廢青同樣犯在法,案情同嚴重程度一樣,而且鐵證如山既話,佢地係唔係都會被判有罪?」

「當然。」大法官道,始終他在這方面的學識無人能及,如果許少傑敢在這方面挑戰他的話,那麼眼前的狂人在不過如此罷了,也叫自己失望,「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但係,視乎個人貢獻同背景,量刑期都減刑數都會———」

「無錯啊,大法官,我唔理你係咩人都好,廢青又好,乜家物家都好,犯左法,就係有罪!咁先係公正,公平!」

「…你想講咩。」

「咩人都好,就會被判有罪——我理想中既方舟,就係咁樣!!」許少傑面視大法官,「乜春背景,學歷,精英,都係煙幕,都係掩眼法——我講緊既,係生存權!係最基本!一個人廢到點都好,都有權生存落去!一個人勁成點都好,係生存權上都唔可以凌駕他人!」

與地位無關。

與貢獻無關。

我們生來便有著自己的存在意義,活著的價值。

「人人有權享有生命。」— 世界人權宣言,1984年。

「慈善家或者對社會貢獻好多,但唔代表佢可以唔使死!廢青係你地眼中無用無建樹,但唔代表佢比其他人抵死!生命既過程中做過咩,冇做過咩,都唔會令生命本質貶值或者增值,生存同末日一樣,就係咁一視同仁!!」

許少傑連串炮發:「末日下,有錢人要死,廢青要死;末日下,有錢人可以得救,廢青同樣應該有得救既機會!你唔係我既理想,你只係傲慢到連人命都放係眼內既所謂天使!!」

夏蟲不可語冰。

大法官沒有見證過廟街中,那個被人稱為鄭婆的老婦幫助了無數走投無路者。她期待文雀變成幫助街坊的鎖匠;她期待追債者教授債仔真正的理財知識;她期待走私者為稀有病患者帶來救命的海外平價藥……

她期待著。

她凝視著每個人痛苦,絕望的臉頰。

她傾聽著每個人憤怒,抽泣的聲音。

手染罪惡的人,被自己過去囚禁的人,她也指引出似有還無,但走上去才發現確實存在的小徑,小徑通向大道,大道通往夢中的羅馬。

更重要的是,一個又一個罪人在她眼中,她都看到生命無數的可能性。

生命意義不是只有被定罪的當下瞬間。

我們存在的意義超越時空

假如看不到無數可能性,即使你位高權重,你也不如廟街的一個小婦人。

「我傲慢?!我傲慢就唔會同你係度,係你親自搞出黎既大災難中間教你咁多野,塞錢入你袋!竟然用廢青同慈善家相提併論,Ridiculous!」他竟然擺出高高在上的樣子說教。

反正自己等著的人還沒來到,許少傑不急,信念的利刃經過琢磨後似乎更加鋒利,他對抗體制的信念動搖了片刻後紮根得更深,剛剛的輕晃現在更是不值一晒。

「事實就放係眼前,依加係呢個天台上,呢場大洪水可以視之為末世,你同我背景大大不同,但係洪水面前,我地有咩分別?」

即使許少傑多他一隻手,掉到洪水中同樣不能活命。吊船的鋼索終於受不住洪水的衝擊,發出響亮的「啪」一聲斷掉,鋼索在空中發出兩下尖嘯揮動,馬上就連吊船消失在末日下傾瀉的流之中。

也是這一下聲音,使她發現了許少傑所在的位置。

「你敢用自己黎同我相提並論?!監躉!罪人!你有咩比得上我?!」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與許少傑在這場大洪水,這末日中,有何不同。

許少傑提氣突擊,右拳轟然而出—!

「砰!」

乾淨俐落的一拳轟在大法官長嘯的臉上,梟雄揮出的鐵拳重重轟在傲慢者扭曲的臉上,把一切生命踩踏著的眼神與傲慢表情擊碎!

「你…」

「廢青或者俾唔上慈善家,但你唔可以否定佢成為慈善家既可能性,罪人都係人,而人就有應該有權利迎接自己既未來,你既所謂末日審判——只係你既傲慢!!」許少傑揪住大法官的衣領,舉到自己臉前—

「唔好同睇小人類啊!所謂既天使!!」

而然,大法官眼神卻更是堅定:「我認同你講既其中一樣野——死亡,就係絕對公平。」

說罷,他放開手中已拔了保險針的手榴彈。

他終於待到了這一瞬間。

沒可能戰勝的狂人。

而然破碎的審判之所。

在許少傑發現自己前,早已用姆指勾掉撞針,然後一直用剩下的握住把手,等待著許少傑接近的一刻。

「傑少——!!」

許少傑見狀馬上向後躍出伏下,只見一個人影飛身撲向自己把自己壓倒在地上,以比自己還要矮小的身軀護住自己!黑色的快影從洪水的水面飛出,重重撞向大法官!手榴彈在落下的過程被撞飛,視死如歸的大法官眼睜睜的看著手榴彈從下墜變成橫飛,「噗」一下落到大洪水中!

水流馬上吞噬手榴彈!只見遠方的水下突然發出沉重的砰啦一聲,接著一團水花被拋飛,炸出一團白頭浪,水柱從浪花下炸向空中,化成重重水幕,但馬上又落下歸於沉寂,對於大洪水來說,只如一圈漣漪,一下的波瀾後又歸於安靜,只剩下看著最後的自爆攻擊被化解,一臉空虛的大法官。

「嗄!嗄!嗄!」大飛姐明明怕得要,卻死命護住許少傑,老實說剛剛一瞬間他是打算捉住大官為肉盾擋下爆炸,雖說很殘忍但為了活命許少傑不會有一絲遲疑,除非——大飛姐憤不顧身的來救自己。

他看看遠方倒在地上的黑影,正是那架大飛姐以防萬一用來自己逃命的水上電單車,這女生竟然不用來逃,而是用來找自己?!

「喂,炸完啦Wor.」逃過鬼門關的許少傑道。

「咦?得左?!竟然得左?!」

的確以大飛姐的技術,以水上電單車撞飛手榴彈也難度極高吧,即使她能做到,也鐵定在看到大法官開始便從水面上全速前進,完全不理任何危險或者埋伏的可能性——

甚至看到他扔出手榴彈也沒有一點退縮。

「係呀,得左呀。」他輕輕推開大飛姐,「做咩咁傻?」

「傻?!夠你傻?!用自己擋住水炮車個D,自己發射信號彈然後自己留係度?!邊個傻?!」

許少傑沒好笑的:「係啦係啦,你最叻,返去再講。大法官,仲有冇底牌?」

「…」他頹然。

因為——

等待救援的人不只是許少傑一人。

這兒距離方舟防線並不遠,親自決定以這兒為根據地的大法官心知肚明。

雖說洪水兇猛,但是方舟護衛隊,南方部隊「朱雀部隊」,負責的是海上護航,防止有敵對力量透過水路對方舟852造成威脅。相比起朱雀部隊,更常被稱呼的——是「朱雀艦隊」。

這架水上電單車也能穿過的大洪水,對朱雀艦隊來說不是難題。

但——

「嘩啦…」

浪花繼續迴響,大法官視野中除了浪,還是浪。

只有浪罷了。

沒有任何增援,沒有任何搜救,沒有任何救星,不只是他,還有整個末日法庭在失守的同時,也被自己一直依賴的方舟政府扔棄掉了。

「你唔使望啦,大法官!」大飛姐走向他,「無任何船會黎,路上唔好話船,連拯救艇都冇任何一隻!方舟防線見到數碼港變成咁,正屯兵係防線後以防萬一,強化防線,唔會有人黎救你同你個爛鬼數碼港!」

「嘩啦…」一朵又一朵的浪花,如一臉又一臉諷刺的臉。

「你班罪人…竟然咁對我?!」

「飛,唔使理呢個人,佢無得救。」許少傑連殺他的衝動也沒有,目空一切者,最後卻空無一物,「亦唔會有任何人黎救佢。」

虛無—空虛:天使的終曲已然奏響。

「我係天使啊!我可以俾你地上方舟架!我係大法官黎架!你班人,你班人!你班人點可以咁樣做?!」自爆攻擊失敗後,無法接受自己已成棄子的大法官舉起獨臂,伸向晨光中,伸向視野中看不到的方舟,夢中的救贖,末日下的希望——

「噗通!」

傲慢者,同樣沒看到自己足下已空無一物。

背後也是。

漸漸下降的浪花交織著傲慢天使的終曲,大法官墜落在天台的邊緣,他扭曲的臉與揮舞的手向天空張牙舞爪,水位下降著,但他墜落速度卻更快,蒼天與方舟同樣沒有回答他的呼叫,大概二者在一開始時也沒被他放在眼內吧。

大法官落在水中,突然發現眼前能回應自己的,只有——

「許少傑!救我!救我!!快D救我!我係大法官黎架!快D救我!!」

他掙扎著,水流卻把他拉向水中。

而許少傑只是站在天台邊緣,指向大法官不遠處。水中以最後一口氣飄流的他停止了掙扎,轉頭望向許少傑指著的方向,可是他連驚恐的時間也沒有——

「砰!!」

翻轉的水炮車伴著急流重重撞向大法官,速度之快不互於水炮車行駛,大法官隨著水炮車的遠去消失在浪花之中,在洪水中翻滾著的水炮車發出隆隆的低沉聲音,再看不到大法官的身影,最後水炮車也化為一個黑點,最後消失在末日下。

傲慢者的終曲,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