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大人去世了！: 35.老朋友

---　第二卷-聖人弟子　---
 
他離開了八世聖人殿……
帶著那個白色的陶瓷骨灰龕。
 
眼睛還有點紅，但願不會被看出什麼。
 
白弦早前在人間買的白色瓷器放到原處取而代之，顏色是一模一樣，形狀的話當然很大差別，但他不在乎，被找出端倪也沒關係，發現也沒關係。
 
反正他的目的達成了。




 
他把骨灰龕放在影子中，往聖人殿出口走。
 
路上，他又碰到那個少女道姑，還好沒拿掉臉上的黑暗。
 
這次，是少女找他。
 
＂你錯了。＂　她劈頭就道　＂有私慾，的確就會生事端，但成神成聖，壓得住心底那幾分私慾，能目空一切，便做到了斷紅塵。＂
白弦木然道　＂你為什麼認為目空一切就能了斷紅塵？＂
 




少女語塞。
 
他笑了笑，與少女擦肩而過，頭也不回。
希望過了今天，那個孩子能中二畢業吧。
 
走到遠處，聽到身後遠方傳來叫喊聲　＂閣下叫什麼名字？＂
他回道　＂你能保守秘密麼？＂
＂出家人不打妄語。＂
 
那是佛教的格言吧。




 
他笑容燦爛，儘管臉上還是一團黑　＂我叫金鑫。＂
＂我叫無寧。＂
＂噢哦，這名字聽起來很不出家人。＂
＂我也是這樣想。＂　少女神情略困擾　＂這是家師給的名字。＂
＂嗯哼，那再見了，無寧。＂
＂再見，金施主。＂
 
白弦每次聽見金鑫這個名字都很想笑。
 
說罷，又兀自徐步而行。
時間上還很充裕，他不慌不忙。
 
走到中段，他彷入無人之境。眼下四周空無一人，好像這世界的生靈只剩自己。
聖人殿，是真的冷清。




 
大概再走數分鐘就能看見大門吧，此時他經過一個池塘。
池塘的邊上居然有人釣魚。
那人穿著黑色大衣，衣擺大概長及腳肚，整個人與艾格尼格格不入。
 
在聖人殿裡面……釣聖人殿的魚？
他好奇的看了幾眼，別過頭徑直離開。
 
＂不跟我打招呼嗎？＂
那個聲音迴盪耳窩。
 
白弦驀然回首，那人剛好回頭，兩人四目交投。
對方戴著面具，雙眼位置是橢圖形的孔洞。衣服把身體裹得緊實，戴上了手套，全身上下也就眼睛外露在空氣中。
 
白弦的笑容有些喜意　＂是你？＂




 
原來是他……怪不得聖人殿沒有把他丟出去。
不是不想丟，而是沒那個能力丟。
 
那人瞇起了眼，似乎也在笑道　＂你看起來更像普通人了。＂
＂你還認得我麼？＂
＂你很好認。＂
 
他們寒暄幾句，最後兩人一起坐在池塘邊釣魚。
話說原來真的有魚。
 
光看外表也不曉得是什麼品種，只知道是吃進肚子便是大補。
 
一般而言，正常人是給多少個膽子也不敢把魚釣上來吃的。
 




＂你有燒烤架嗎？＂
＂我像會隨身帶燒烤架的人嗎？＂
 
那人點頭，隨手拾起池塘邊的碎石塊，握在掌心。
手掌之中陣陣無形之力軟化碎石，把它們拉成細條狀，拼湊成一個石網。
他指尖挑起，地面上的碎石塊隨之浮空，在他手心之下被揉捏成腳架，頂著石網。
石網之下的空氣開始沸騰，轉眼間就有陣火團憑空出現，燒灼石網。
 
＂我可沒有閒情著你燒烤。＂　白弦盯著腕上的廉價手錶道　＂再不起行我就遲到了。＂
＂沒關係。＂
 
那人罷手，違和感突然湧上白弦心頭。
他身後的落葉止在半空，蒼穹之上的白雲剎那靜止不動。
 
時間巨輪彷彿被什麼東西卡住。




 
他茫然道　＂你幹什麼了？＂
那人悠閒的垂釣著　＂你快遲到嘛，不用謝。＂
他翻白眼道　＂你知道你其實可以直接送我回去的對吧。＂
 
他們又無話片刻，最後是那人打開話匣子。
 
＂你為何回來？＂
白弦指著自己的影子，沒有回話。
 
那人瞇眼一看，看見什麼，恍然大悟　＂哦……原來如此。那麼現在大殿那個……嗯，看起來很粗糙，你朋友一眼便能看出端倪，要我幫你一把嗎？＂
＂最好了。＂
＂……，搞定。＂
 
好快，他有動過麼？
 
未幾，那人釣起一尾大魚，弓起指頭一記彈向魚頭，把魚弄暈。
然後便放在石網上烤。
 
他撒撒手，把魚褪去魚鱗，剔出不能吃的部份，留下白白滑滑的魚肉架在火上烤。
 
白弦抄起石筷子道　＂那你呢？艾格尼可沒有你要找的地方。＂
＂我知道。一個遠離塵世的淨土可真難找。＂
他指著遠處道　＂剛剛認識一個跟你相性不錯的孩子，要給你介紹麼……世間怎可能有這種地方？＂
那人憂愁起來　＂對啊……她是故意糊弄我嗎？那個丫頭太壞了……＂
＂沒開竅，真的。＂　白弦有點想笑　＂活該你瞎跑這麼多年，事實證明腦袋跟實力無關。＂
＂你可以正常的安慰我嗎？＂　那人好像聽到重點　＂你意思是……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
＂別老想讓人家明說答案，你是小學生嗎？自己的課題給我自己理解啦。＂
＂嗚……＂　那人一把抄起魚肉，委屈道　＂不給吃。＂
 
好小氣！是小學生吧，果然是小學生吧。
 
＂那你的課題呢？我的影子，我可愛的影子。＂
＂我的課題……？沒有，找不到答案，找到就不會呆在這裡了。＂
＂真可憐。＂
白弦冷笑道　＂誰更可憐？＂
＂我可沒想過跟你比慘，論慘沒人能比我慘。我是強者，亳不害羞地說我強得要命，一塌糊塗。傲視這個時代，上個時代，沒人打得過我。那又如何？沒人天生站在金字塔頂端，你很可憐，我也可憐，哪個強者不可憐？＂
＂多少年了？你己經魔怔吧。我沒你大，經歷的肯定沒有你的多，但跟你去過那麼多地方旅行，我見識夠了，不再是那個鄉巴佬，有時正正是因為見識太多，越發清楚這個世界的極限，最後心灰意冷。課題是無解的，找不到就是找不到。＂
＂花了那麼多時間，經歷過那麼多事，見到那麼多屍體，見證了時代起落。影子，倘然你沒半途而廢，也許如今又是一位人物。＂
 
語畢那人也沒等白弦反駁，他又一撒手，雲彩浮游蒼穹，落葉終於墜到地上。
 
＂話說當年沒什麼意思，我們都不是會反省的人。那個……＂　那人從口袋中掏出什麼　＂早些日子，我經過臨魔淵，感覺到跟你有關的東西，大概是你影子裡那位朋友留給你的遺書。＂
白弦有點吃驚，接過他手上的羊皮紙　＂遺書？她有寫過這種東西？我當時怎可能沒注意到？＂
那人意味深長　＂應該說，你當時怎可能會注意到？＂
 
兩人四目交投。
 
＂也對。＂　白弦把羊皮紙收入口袋，笑了笑　＂那個，我真的得走了。＂
＂嗯。也許很快的哪天，我會到人間走一趟。＂
＂那我們人間再見。＂　他揮揮手　＂拜。＂
＂再見。＂
 
白弦突然扭頭，發現剛剛還在跟他說再見的人已然消失。
池塘旁邊的石烤架無影無蹤，要不是口袋的羊皮紙還在，他還以為剛剛的所見所聞僅是幻覺。
 
離開聖人殿，感覺外面在拍照留念的閒雜人等好像還多了。
嗯……從很久以前，聖人殿外圍就已經是旅遊勝地。
 
又有一票人看著他從聖人殿走出，像看受保護動物般遙遙看著白弦。
 
他走入荒漠，空曠的沙土在日照下沒有影子，他又是一步一腳印的走回布萊爾城。
 
＂好熱……＂
 
嘴巴是這樣說著，卻愣是沒出一滴汗。
 
他回到暗巷裡，從影子之下掏出骨灰龕。
時間剛剛好，只見腳底的傳送陣冒出亮光。
又是一陣迷濛的白色閃過，他已然在艾格尼上消失。
 
人間，裝置下的傳送陣同樣爆出光暈，待到傳送陣徹底失效時，抱著骨灰龕的白弦出現。
 
回到人間後，他把骨灰龕放回影子裡，眼前果然還是易銀文和他三位可愛的護衛。
 
易銀文伸手，劈頭問道　＂解藥。＂
白弦答非所問　＂那天回去後，你有檢查身體看看麼？＂
易有點茫然　＂幹嘛？當然有。＂
＂有發現什麼問題嗎？＂
＂除了血壓稍微有點高之外，其餘都還可以。＂
＂那不就行嘛。＂　白弦做出起跑姿勢　＂我根本沒對你下毒。＂
 
說罷，他的存在狀態越發鬆散，黑暗沾染皮膚，雙腳筋腱前所未有的繃緊，有如壓到盡頭的彈弓一下子往外爆發。
一招鎩羽行從此地猛然飛躍到視野之外，迅速逃離這個地方。
 
易銀文瞪大雙眼，彷彿未回過神來。
 
他倒抽一口涼氣　＂那個臭小鬼……＂
有必要跑得這麼快嗎？
 
……
的確有必要。
 
易銀文朝著身後的影子道　＂真爛，你被區區一個小鬼發現了。＂
影子中一個人影徐徐浮現，那人有點驚奇　＂一介凡人竟然能發現我？＂
＂天曉得？你以為他為何跑得如此著急？＂　他打個呵欠　＂跑得和尚跑不了廟，艾格尼那個女人還對他念念不忘，之前還乾等了這麼多天，要是碰面那小鬼，他大概得被活活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