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燈的恩賜》: CHAPTER EIGHTEEN
「嘭！」煙花響起的一剎，千色光茫滙聚交織於天際，猶如百花綻放，閃耀著整片長空，照亮了整條河川。
我和阿恩躺在河川一旁的斜坡草坪，仰望那忽明忽暗的天空。
阿恩則戚起了笑容，嘴角微微上揚，
在這一片脫離城市灰暗與煩囂的土地，伴隨着夏至的風，享受著這一刻的，花火時光。
眼角...還輕輕泛起一丁點淚珠..。
也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吧...。
「嘭...嘭嘭....！」爆裂聲連環持續響起..。
煙花一𣊬即逝，由閃耀，到熄滅，直至灰飛殆盡，不過是幾秒之間的事。
人生也然如此，花開花落，緣起緣滅...
唯有珍惜過、把握過....
愛過，才無悔一生。
....
風，又拂起了。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我嘆。
我吟起了辛棄疾的《元夕》，以前叫我背默也背不出來的東西，此刻竟然身同感受。
「扮文豪..。」阿恩又笑說。
「哈..我係。」我搖著頭，但不自覺的承認了。
「我想去買啲嘢食。」她撐著身子起身，穿著木屐的她顯得有點笨拙。
「我陪你去吖。」
「好吖。」
河川旁的一列攤擋皆是張燈結彩，好不熱鬧，人龍排著隊買那種平時稀罕的玩意小物，又或是談天聊情，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
攤檔街也是熟食鐵板小炒的聚集之地，肉香橫飄，不論是一家大小，還是老夫老妻，都會在這裏買點東西吃...
畢竟，晚風始終不能夠醫肚餓。
小孩們也在啃著糖胡廬、棉花糖，露出天真無邪的又可愛活潑的笑容。
除了熟食攤位，都有玩遊戲的攤位，眼前的小孩子們便是興奮地朝那個方向走向。
有點像是學校開放日那種感覺，哈哈。
「噹。」鑼聲一響。
「YoGatta！」一個小胖子擺出勝利的姿態，抽著一個透明水袋，裏面遊動著一尾橙色黑紋的小魚。
哦...原來是紙網撈金魚。
我們只是看了看，然後到鐵板攤去買了一紙盒的炒麵，加上幾罐生啤酒。
然後回到剛剛用墊子鋪著的草披上，席地盤膝而坐。
「呼....。」阿恩用竹筷子夾起麵條，嘟起小嘴，吹出涼風為炒麵降溫，然後餵到我的嘴巴裏。
「仲塞比我食..！？」
這盒炒麵都我一個人在吃啊...。
「嗝。」我還不小心嗝了一口氣。
「成浸酒臭味...。」她擺出一個嫌棄的表情。
「咁飲酒梗係有酒味㗎啦...你呢，要唔要飲？」我遞了一罐剛喝了幾大口的在她面前晃了一下。
「好啊。」她笑言。
「又話臭...」我搖了搖頭。
不過她就是這樣，一時一樣。
最初認識她的那個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
雖然她説的是「好」，
但是她並沒有接過我手上的罐子，而是從透明的塑膠袋子裏拿出了一罐新的冰凍啤酒。
「啪！啵嗞.....」拉開啤酒罐的拉環，啤酒的氣泡和白色泡沫嗞嗞作響。
「Cheers～」她舉起罐子，撞向我那半空的罐子，然後骨溜一口便把酒喝了下喉嚨深處。
「哈，Cheers。」
「嗝..！啊嘻嘻...」她吐吐舌頭。
我倆對望了一下，然後都不禁竊笑出來。
酒苦，人生也苦。
不過至少這刻還是甜。
「嗰邊好似咁多人嘅？」她指向那邊的大空地。
「過去睇吓囉。」我說。
「好啊！」她點頭答。
我們便跑到那附近的亭子，一大群人在這裏圍觀著。
然後看到戴著草幟帽子的祭典職員正在忙著。
「派緊天燈喎！」阿恩驚呼。
我再望了一眼頭上如「繁星」的天燈群。
「竟然會有天燈放，哈哈。」我笑說。
「係囉，估唔到夏祭真係咁多野玩喎！」阿恩笑得好像笨小孩。
「咁你要唔要放吖～？」我問。
「唔好啦都係，有啲貴。」她答道。
「唔緊要啦～」
我正打算去找工作人員的時候，阿恩又一把手將我拉住。
「喂咪啦！」她說。
「我想放喎？」我說。
「.....」
「あなたは何色が欲しいですか？」工作人員走向我，並指著後面那些攤放著的天燈。
我猜他應該不是遊說我們買一個，就是叫我們不如擋路阻著別人吧？
「佢問你要咩顏色喎...」阿恩說。
原來如此。
我指住一個紫色的，然後向工作人員交了一張萬圓大鈔...
「返去真係要比心機返下parttime、打下工先得...。」我摸了摸快將枯乾的銀包。
「你個傻仔....」
「咁係吖嘛，不過唔知有冇啲咩簡單又輕鬆嘅工呢？」我將手叉在下巴上說。
「仲以為你真係諗住咁勤力...學下嘢增值下自己都好啦！」阿恩搖搖頭。
「知喇！」
就在我們交談甚歡之際，那個工作人員已經將天燈展開完畢，然後帶著我們去了一個比較空曠少人的位置，並遞了一支黑色Marker筆給我。
「就咁喺上面寫嘢就得？」我望向阿恩，畢竟我是第一次接觸這玩意。
「嗯，不過係要寫自己嘅願望喎！」阿恩提醒我道。
「願望啊？」
「天燈就好似一張信紙咁樣，將你希望嘅、想嘅嘢寫喺上面，然後等天上面嘅神明檢閱回覆。」她認真的向我解釋。
我扭開筆蓋，一時之間又想不到要寫些什麼。
阿恩很快就收起了筆蓋。
「你寫咗啲咩呀？」我打算走到她的旁邊看。
「喂呀！唔准走過嚟偷睇！」
「好....」我妥協道。
「叮！」突然，阿恩的電話響起了一聲。
她掏出了電話，看了看之後便別過身走到一邊。
「我覆個message先。」
要不要趁這個機會去偷看呢？
不過想着想着，還是不要好了。
我自己則在天燈旁想了一會...
最終決定在龐大的天燈上劃上三樣東西。
我，葉子揚的名字。
她，夏天恩的名字。
以及，一個代表愛情的心型符號。
我再看了看阿恩...還在看電話..。
先放上去好了。
在職員的幫助下，天燈裏的油紙被點燃，然後看著整個燈體冉冉上昇到晚空中。
原理便是因為天燈內熱空氣的密度比外面冷空氣的密度小，然後導致氣壓產生流動......
呸呸，怎麼滿腦子都是這樣的物理常識，應該好好欣賞這片夜景才對啊。
我們的天燈與其他天燈聚在一起，有如漫天星塵、叢中的小營火蟲....
「天燈呢...？」阿恩突然又跑回了過來。
「飛咗上去喇，嗰隻。」我指著說。
「做咩唔等埋我先放.....？」她失落的問。
「咁我....見你咁耐...」我說。
「咁你都應該要等我...」
「你一開始都話唔放嘅....下次先再補返啦...好冇...？」我輕聲說。
「食屎啦你！」她怒道。
我沒想到她會有著這樣的反應...當堂被嚇了一跳。
一個天燈，至於這樣嗎....
「喂！」回過神來。我馬上想追回。
「你個死蠢...！」跑了一段路，她終於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我。
「...」
「你呀...知唔知...呢隻係我地第一隻放嘅天燈嚟架！」阿恩眼頰滴下了晶瀅的淚珠，水珠落到草地上化為土壤的養分。
「...」我不知要怎麼辦。
只能夠默默跟著她走...
哭著的她，與熱鬧的氣氛，不搭。
在回去的車程上，她只是挨著窗看著風景。
我也不敢多説什麼，生怕講多錯多。
腦海中一直都想著她剛剛的話....
第一隻.....
想起來我和她真的有很多第一次....。
第一次...去睇星。
第一次...去日本。
仲有，第一次，拍拖。
人生只有一次初戀。
哈哈...
想著想著，我原來已經不知不覺間跟著她在一個地方下了車，也許是想得太入神，一時疏忽了沒有注意到這是哪兒。
我們沿著微弱的燈光，走入了附近的唯一一間末打烊、二十四小時營業的「Mos Burger」。
「死人頭！」她終於再一次開口，這次雖然也是很凶，但憤怒的感覺已經冷卻了起來。
「嗯。」我應道。
「我想食啲嘢....。」她輕聲的說。
「知道冇問題即到！」我飛快的跑到收銀處。
「噗..咳..」她被我逗笑了一下，然後又咳了一聲裝作沒有發笑，但她不知道整個過程都讓我看到了。
我內心自然是安了下來。
餐牌上的日文我是看不太懂，至於中間夾雜着的漢字我還尚且看得明白。
卵...就是蛋吧？
豚肉自然是豬肉。
「I want this,this and....this。」我向店員用手指在餐牌上比劃著。
沒多久，那熱騰騰的漢堡包，和剛出爐的脆香薯條便擺放到我眼前的托盤上。
當然還有一杯流著「倒汗水」的冰可樂。
「唔該。」她用冷冷的語氣道。
「唔使。」
「你自己冇買？」她問。
「嗯。」我搖著頭。
「嗱。」她向我遞上了那包厚切薯條。
「喔...」我拿起一條放到齒間咀嚼。
還脆...。
「知唔知點解我會咁嬲？」
「....」我沒說話。
「仲記唔記得...我哋係點識？」她又問。
「嗯，嗰日喺自修室玩筆唔小心整跌咗，你執返比我，然後我哋就係咁互望咗一眼。」我說。
「話說第一眼望到你，好感真係唔多。」她說。
「搞錯呀...」我不岔的說。
「不過第二日你又竟然會走去買漫畫比我...」她笑道。
「其實...我都唔知點解嗰陣時嘅我會咁做...。」我抓抓頭。
或者是潛意識裏，早就喜歡上這個女生吧？
「...」
「咪住先，無端端點解講埋呢啲嘢先？」我抱有戒心的問。
「因為，我哋將會分開，可能係一段時間，亦都有可能係一世。」她答。
「你要同我分手...？」我緩緩的問。
「唔係，你諗多咗喇...我先唔會因為呢啲小事同你分手...！」
她握著我的手，我感到她的體溫，她的手...也一如過往的很舒服，像是告訴我要相信她。
「咁.......」我都準備好自己的耳朵，聽她娓娓道來。
「所以，我首先想想你記住我，同埋我哋相識嘅經過...仲有好多嘅一切一切...。」她說。
「我諗到死都會記住。」我答。
「係咪㗎？唔好氹我喎。」她又被我哄笑了，這次沒有忍著，從心而發的笑了。
「係㗎。」我點頭。
她拿起了可樂，大力啜了一口。
「呼。」
「其實呢，我屋企人就發生咗啲事，往後嘅日子，我哋成家都要搬過嚟日本...」她說。
「嗯...」剛剛也猜到七八成了。
「所以聽日我都唔會跟你哋回程番香港，而係順便留喺度讀埋幾年書...。」
「我明嘅，你咁鐘意漫畫...」
想不到最終的結果，跟一開始我想的還是一樣，只是實現的方式不同。
「咁所以，我都要留喺呢度長居喇。」
「唔緊要啦，咁都係Long D啫，而家科技咁發達！我可以日日打比你啦，又可以face time啦，然後我仲可以努力賺錢再飛過嚟探你啦...」我又咬起了一根薯條。
「唔..」她皺起眉頭道：「你咁樣自己會好辛苦。」
「辛苦啲咪辛苦啲！總之唔使同你分手就得～」我說。
「...你講㗎咋！」
「我講嘅。」我拍拍心口保證。
「我好野蠻嫁喎！」
「講嚟聽吓？」
「我要你每日朝早同我講早晨啦、夜晚又要同我講早唞啦、之後每日打兩個電話比我啦......」她一邊用手指數著。
「又真係幾辛苦...」我說。
「咁你制唔制吖？」
「又冇話唔得嘅～」我笑說。
「嘿嘿。」
「哇原來都成十二點。」我看了看附近的鐘。
「弊！」她突然高呼一聲。
「做咩呀！？」我給她嚇到。
「我哋仲未還返件和服...！」
「Oh damn...！」我看了看身上的衣服。
「不過咁始終都要聽日先還到..。」我繼續說。
回到酒店之後，我便脫下了和服給她，讓她明天替我還回去。
之後翌日由於是搭乘一大早的班機，我們一早就已經收拾好所有行裝。
「唔阻你哋最後嘅二人世界，我哋走先。」阿澄推著呀諾離去。
「要走喇。」我緊緊抱著阿恩。
「嗯。」
....
「好唔捨得添...哈。」我依然沒有鬆手。
「夠鐘喇...」
「真係要走喇，返到去打俾你...。」我說。
「好。」她微笑道。
和阿恩作過道別之後，我就跟大隊去到成田機場。
「你條女呢？」肥強在登機閘口前問我。
「多事！」我灑脫的說。
上到飛機之後，和去程一樣，Miss Chan都是坐在我旁邊的座位。
「點啊，唔開心可以講喎，Long d 啫。」她說。
「又唔係話唔開心嘅，見到佢都可以自己去追尋夢想，讀到佢想讀嘅學校，其實幾開心㗎.....咪住先..！你又知嘅..？」
「佢一早同學校講咗啦，所以早幾日見你咁煩其實真係好好笑！」
「Errrrrr...」
所以她才會叫我們去祭典。
過了這次畢業旅行之後，再次見到身邊的同學、老師，已經是兩個月後的事，亦都是見到他們最後一次的機會。
「喂起身啦！」老媽呼道。
「嗄...」我睡眼惺忪的說。
「今日放榜啊...。」
「啊係喎..！」我如當頭棒喝一樣。
突然要我這麼早起床有點不習慣，不過我還是馬上趕到了學校。
其實等了這麼多年，為的就是這一剎那。
這個打開成績單的一瞬間...。
老師當然是按照慣例，先向我們嘮叨一番。
見到不少人接過成績單之後，面色都驟變了。
我當然被她們嚇到了。
不過我又考得不算太差，勉強入到大學就是了，說起來物理科的成績竟然還有點高。
看着阿恩空着的座位...
嗯...
「喂。」我離開學校之後第一時間便用Whatsapp打長途電話過去。
這兩個月，我都有與她保持聯絡，每晚都有打電話給她，起初一個月真的是每晚不聊到三四點也不肯罷休，但最近幾個禮拜，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們相隔太遠，話題也開始不多了，語氣也缺少了最初的熱情...
我又是那種不會找話題的人...。
所以明顯感覺到我們之間的距離好像變得更加大....
不是那種實質上的距離。
總之一言難盡...
不過放榜這麼大的事情，我也當然要跟她說啊。
「喂..」
「今日放咗榜啦。」我說。
「喔...。」她淡淡的說。
「呢個時候你唔係應該問我考成點㗎咩！」我希望引起她注意。
「咁考成點啊？」
「梗係唔錯啦！」我說。
「咁咪好囉。」
「....」我沉默了一會，想着要怎麼回答。
「冇嘢我就收線喇？」
「好。」最終我還是想不到要怎麼回。
「嘟嘟嘟嘟....」
天下之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愛情也是這樣。
長此下去，不灌水的薔薇始終會枯死。
到了有一日，就只留下一片虛空。
阿恩<3:「我認真諗過，不如分手啦。」
我看著訊息笑了。
愛情果然怎也敵不過距離？
我：「好。」
可能會有人覺得
「分手喎！？會唔會咁容易呀咁兒戲呀？」
對不起，就是會。
現實就是這樣。
世界上的分手原因眾多...
「變淡」是最致命的一個。
甚至比「出軌」更難補救。
其實嚴格而言，我和他應該算是和平分手吧？
不過也再沒有刻意找對方了。
之後去到中大的日子，都認識了不少人，也拍過了幾次拖，這些都不詳敘了。
要知道的是，她，已經在我的人生列車其中一個月台下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