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工。」
 
她竟然跟他寒暄。
 
「有困難?見你好似好頹咁。」
 
「冇,有啲攰啫。」
 
「都係,你不嬲都咁叻。程日朗,永遠都係我男神。」


 
Fiona向他貶一貶眼,語氣自然到,令他覺得他們從無芥蒂。她就是一個如此自若的女人。
 
你都不嬲都咁叻。
 
永遠都係我男神。
 
程日朗。
 
阿朗不屑她這樣說,因為無法分清她是否真心,但又有一種被褒揚的沾沾自喜,畢業之後,他就沒有聽過這樣的奉承,雖然思思也有稱讚他,但是,用詞比較婉轉。


 
Fiona提起以前的學生時光,她身穿校服的聊着,仿佛他們還仍是學生,所顧慮的,是明天的中文背默範圍太長。
 
- - -
 
阿朗想起,以前認真鍾愛Fiona。
 
她是「女神」。
 
她是班裏最漂亮的那個,又好人緣,從來不缺別人的目光。


 
世界上就是有這種人,看一眼,柔情湧上心頭。一朵燦爛的玫瑰,一直嬌艷地盛放,永遠不會枯萎——Fiona好撚靚女,幾年之後,你會話佢係有仙氣。
 
(唔想用太多筆墨形容,級花、班花級數)
 
人類社會對美人很寬容,這一種直截了當的性吸引力是致命的,一個漂亮的女性從來不缺異性的青睞,即使他們尚是中學生,但微型社會當然反映社會現實。
 
阿朗曾經很喜歡她。
 
他一直專心讀書,反正家教太嚴,反抗無效;而且,也沒有什麼值得他分神,戀愛?他卻沒有對別的女孩子有遐想,與男生攬頭攬頸地過一天,分明更輕鬆。
 
除了Fiona。
 
在她轉學過來之前,他從不知道,原來人可以這麼奪目,她是一種恣肆揚厲的存在,他窒息,心甘情願地投進汪洋,不斷支撐身體,學習換氣。
 


她平易近人,如在課後補習班,聽見有人為英文寫作大聲哀嚎,她會上前替其解題;課間,聽見有同學講爛gag,她會掩着嘴,將眼睛笑成一道橋,承載阿朗的目光;一同練班際singing contest時,阿朗作為班會主席,功用是凝聚同學,以及「俾人屌——屌練得太耐、屌啲動作做唔齊、屌啲人咁耐都未番嚟」,但她會拍拍他的肩膀,輕輕皺眉,笑着說一句:「辛苦哂你啦,佢哋唔係有心嘅,唔好太介意。」
 
在冷水中浮沉,蹬腳、呼吸。
 
他不願溺斃。
 
他想暢泳。
 
於是他,和她上課傳紙仔,叮囑別人不要打開;約她食lunch,買一盒朱古力給她,叫她不要對數學測驗低分而難過;陪她留校處理文化周的佈置,幫她剪下農曆節氣的圖案,再釘上壁報;故意叫身為prefect的Fiona捉他罰站,然後不斷捉弄她,以爭取和她相處的時間
 
他看到她笑,他也會不自覺地揚起嘴角。
 
看到她正在說話的嘴唇,仿佛耳聞她的柔軟。
 
看到她的馬尾一搖一擺,洗髮水香味撲鼻而來。


 
有意無意的肢體碰觸、舉重若輕的笑話、剛巧對上的眼神。
 
不斷幻想,如果她是他的女朋友,自己會有多幸福,她的温聲笑語從此都屬於他。
 
後來,甚至不用幻想,他親自感受她的女兒紅。
 
香醇厚美,嚐的是滿足感。
 
終於,不止能夠坐在課室裏看她低頭抄notes、皺眉篤cal的側影,目眥所到,是她躺在床上,無言沒語的旖旎風情;還有,她生氣、緊張、在乎的神色,唯他見到。
 
他很願意被她佔有。
 
這是他的初戀。
 


他想過,如果如此從校服走到婚紗,由偷偷早戀,到快餐店温習般過一個日晨,到光明正大地從她父親手上接過她,與生命願意承受之重合巹交杯,大聲宣告:「佢係我嘅!」——
 
都挺好,不用經過太多的分離,實踐了「從前慢」。
 
白紗下的她,一定極美。
 
從前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Fiona會是他的如花美眷。
 
- - -
 
直至,阿朗知道,Fiona同時和兩個男人拍拖。算上他,她共有三個男朋友。
 
一個網戀、一個校外。


 
一個他。
 
而他,卻只是三分之一。他以為愛情只能容納兩個人,原來對她來說,越多,越有被疼愛的感覺。
 
另外,還有數之不盡的觀音兵,每天盼他們分手,那麼自己就能從後勤糧水部,擢升成為前線大將軍,征戰沙場,衝峰陷陣。
 
阿朗竟然自責,自己對她是否不夠好,至令她記掛他人?他自我審視,卻得不出結論。他自問,待她極好,已經有求必應。
 
怎知對她來說,不是;而且,也不需要。
 
有些人,天生有種狩獵的喜好,一顰一笑是網羅陷阱,温聲細語是捕殺器,親密與獨特是致死毒藥,獵殺的,是異性對之嚮往愛慕,如此一顆赤誠而拙劣的真心。她不需要別人真的待她好,反正,她不在乎,也不打算回報同等份量的愛。
 
阿朗只成為Fiona的點心。
 
姜太公釣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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