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了一陣子,好不容易才消停下來。我筋皮力盡地坐在廁座上放空了一下,緩緩地拿起手機照看自己的樣子。

並不意外。一張圓又腫的臉呈現在手機屏幕上,還頂著一雙被眼妝糊掉的熊貓眼。我深深地嘆了一囗氣,懊惱著剛才不理智的行為。

頭開始痛了起來,我這樣要怎麼上班?化妝包在儲物櫃,要是一路走過去碰到同事我要怎麼解釋?救命......

你小心翼翼地打開廁門,確定沒有人後才出去。我在外面洗手盆再照看自己的樣子,在更光亮的照明下,我看起來更糟糕......像一個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患者。

我快速地用手指整理頭髮,把臉盡量地藏在頭髮裏。在我踏出洗手間前,在腦裏想像了一遍儲物間的最快的路線,務求在不和任何人對上眼睛前扺達。





計劃從打開門的瞬間便泡湯了。一打開門, 映入眼簾便是Ernie張著嘴巴驚訝的臉龐。我丟臉得馬上低下頭,恨不得把頭溶入牆壁裏。

「你......怎麼在這?」

我尷尬地小聲問。

「等你。」

「哦......」





我也不知道我在哦什麼。

「你這模樣,要怎麼出去?客人都要被嚇跑了。」

「我打算去更衣間整理一下。」

「你站我後面吧。」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他不可思議地端詳著我的臉。臉上沒有一點生氣和責備的神情,這樣更是讓我感到對不起。沒有骨氣的我,慢慢地移動到他的身後。





「是想要嚇死誰......」

他喃喃自語地說,我在他背後偷偷罵了一句髒話。

走去更衣間的路上,我們都沒有講話。我在他高大的背後默默低著頭走,心裏莫名感到踏實安心。

「快點弄好回去啦,等他們發現你不見了就煩了。」

「嗯。」

「對不起......剛才。」

他把我順利偷運到更衣室後,溫馨提醒後便轉身離開。我萬分掙扎後難為情地向他道歉,眼神左閃右躲地不知道該看著那裏。

「待會幫忙我把衣服燙了吧,剛回來了一袋外借。」





他怔了一下,回了一句完全沾不上邊的話。

「你燙,我散吧。」

「快點啦。」

他笑了一下催促著我進去,我也笑了一下轉身走進更衣室。

為什麼總是對我這麼溫柔?傻瓜。


「喂,靚妹你今天要穿什麼?」

「裙子呀,還可以穿什麼?」





基於晚上的周年晚會,今天晚上店舖會提早關門。今年的大會主題是「紅地毯」,剛宣布主題時大家都紛紛抱怨這麻煩,說又要特意掏錢去買禮服之類的,結果大家卻意外地認真挑衣服。畢竟我們平常人難得有華麗打扮的機會。

「所以說,是怎麼樣的裙子呀?貼身火辣的、可愛甜美娃娃裙、還是......旗袍?要是配你上次那個煙燻妝,哇,我跟你說你肯定會最佳造型......呀......呀!」

我狠狠地瞪著他,一腳往他小腿踢下去。他慘叫了一聲,回瞪著我。

「你有化過煙燻妝上班嗎?我怎麼都沒看過呀。」

一旁的Wendy搭話說。

「不要聽他亂說。」

我馬上搖手否應。忍不住再瞪了Ernie一眼,他得意地忍笑。為免聊到我的點歷史,我馬上轉移話題。





「那Wendi姐今天的裙子是怎樣的?」

「我挑了一條低調的點裙子而已,哈哈。年紀大了,不要獻醜了。」

「沒有很老啦,快三十而已。嘻嘻......呀!你輕點會死呀!」

Ernie的賤嘴要次開動,他話說到一半我便一手打在他的手臂上。突如其來的痛感讓他再次慘叫,他怒視著我嚷說。

「不痛我打你幹嘛!」

我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理直氣壯地說。

「你倆怎麼一碰面就吵起來。」

Wendi姐在一旁困惑看著我們,無意地說了一句,惹來了剛路過的Danny的嘲諷。





「打情罵俏囉,Gabi你小心你男朋友吃醋呀。」

「男朋友」三個字讓我怔了一下,胸口一陣奇怪的感覺讓我一下子接不上話。平常話很多的Ernie也不自然地望向我,擔心的眼神在對我詢問,你還好嗎?

事隔半個多月,心情恢復的比我預期中要快。再沒有大哭到妝容溶掉,也沒有再質疑後悔自己的決定,手機裏的照片也恨下心處理好。俊軒也再也沒有出現在我夢裏,就如同手機不會再收到他的短訊盤,才短短的兩週,他就好像真已經離開了我的生活很久一樣。

偶而我還是會對著空氣放空,聽歌偶然會掉一兩滴眼淚,會感到寂寞,但也還好。寂寞沒有比和他在一齊的時候來得嚴重。

「這麼沒出息的人,我男朋友連擔心都懶得。」

收回呆滯的表情,我自然地像平常一樣吐嘈起來。我懶洋洋地揚揚手一臉嫌棄地說。

除了Ernie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跟男朋友分手了。因為心理上還沒準備好,還沒準備好說關於俊軒的任何事。

Ernie專注地凝視著我,彷彿要地我臉上有多少個毛孔數出來。我知道他只是想確定我狀態是否還好。

「我那裏沒出色呀?」

一番端詳後,他才安心地露出熟悉的嬉皮笑臉反駁。

「聽說你在外面還欠人錢呢。努力工作吧。」

「誰......告訴你的?是誰?」

我的話殺他一個措手不及,他臉上閃過慌張的神情,好像並不想讓我知道。他口吃地問我。

「上次聚餐喝多自己說的,大家都聽到呀。」

呀業也走過來湊熱鬧話。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你都還沒入職。」

「忘了是那一次食飯的時候有聽說過。」

「這公司沒有一個人信得過……」

Ernie還在一旁喃喃自語的時候,我發現了一位正拿著衣服的客人。作為一銷售員,本能讓我怱略Ernie,腳自動自覺地向客人走過去。

「想試衣服嗎?我先幫你放到試衣間。」

露出我專業的笑容,我禮貌地向客人說。

「哦……好,謝謝。我再看看其他的。」

「可以可以,慢慢看。」

我拿著衣服掛進試衣間,Ernie則像冤魂野鬼般緊貼在我身後。

「靚妹,反正你也知道我欠人錢,那就多讓我一點好了。這客人要不要讓我......」

「滾。」

我無情揚手讓他離開,我能感覺到他哀怨地盯著我的背影,直到我消失在他眼前。想到他那張失意的表情,我便不禁揚起愉快的笑容,逗他玩是我上班其中之一的樂趣。

今天五點半便開始催趕著客人離開,六點準時關門。同層的公共廁所間或是員工廁所都被我們的職員擠爆了,還沒推門進女廁就已經聽到好比年宵花市的喧鬧聲。推開門不到三厘米,門已經被裏面的人頂住了打不開。

「要不我們看看一樓的廁所吧?」

Christy一臉厭煩地說,我默默地點頭。

一樓的廁所沒有剛剛的擁擠,但人數也不少。洗手盆只有五個,但照看著鏡子上妝的人就已經十幾個了。二十幾個袒胸露乳,花支招展的女人擠在一個不到二百尺的空間塗口紅、弄頭髮、塞胸墊。員工更衣間被擠爆後,大家都只好排隊進廁格換衣服,而在我的前面還有七個。

「還有二十分鐘就要巴士就要開了?我還想補妝......」

「......到會場廁所再補吧。」

Christy在我身後哀怨地抱怨,我苦笑著安慰她。

不可否認女人的確是可怕的生物,女人只要一聚起來,走到那裏都能掀起一場腥風雪雨。此刻默默畏縮在角落的清潔姨姨,眼神盡是深不見底的絕望。她的表情就像是家裏被賊人破門入屋,而她自己能無能為力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窩居被破壞的感覺。我愛莫能助地看著她,深表遺憾。

三月初天氣開始暖和,裸露的背被風輕輕吹過依然感到涼颼颼。我挑了一條深藍色的絲質連衣裙,高領的設計,裙擺到大腿的一半。脖子的設計是一個銀色的半圖管道,領子的布帶穿過銀管在脖子後打了一個蝴蝶結。為了露出我最有自信的背部,我綁上了馬尾, 閃亮的銀色長耳環在肩上優雅地晃動。最後我換上了一雙銀色閃亮的高跟鞋。

完美地走出洗手間,陰涼的冷氣風害我打了個冷顫,我用手環抱自己暴露在空氣裏的雙肩。

「哇……露這麼多,是要勾引誰呀?」

背上突然傳來一陣冰冷的觸感,我呀嚇了一跳轉身看。

Christy一身貼身黑色抹胸連衣裙,裙子剛好只蓋到他的屁股下。波浪捲的長髮落在她骨感的一字肩上,雖然沒有豐滿的乳房,但表露無遺的胸口表露仍然性感撩人。

「還好意思說我,你看你,不戴戒指誰猜到你已經是一個兒子的媽媽。」

「快走,我才不要穿著這雙鞋子走到會場。」

等我們走到候車的位置時,旅遊巴早已泊在路邊等候。車子旁只剩幾個正在抽煙的人,我們走快了兩步上了旅遊巴。

剛上了兩級樓梯,所有人的目光便落在了我們倆的身上。從司機旁的位子走過去空座位短短的十秒鐘時間,彷彿在走秀一樣。每雙眼睛都把你從頭到腳打量一遍,為了不讓自己在這幾秒裏站不穩而跌倒,我小心翼翼地走每一步,但臉上卻是假裝對這一切毫不在乎的表情。

女裝的同事坐在車尾,還沒坐下便聽到Danny的賤嘴,接著湊熱鬧的是呀業,最後由Ernie收尾。

「哇,Christy 好sexy呀,不帶兒子來玩嗎?」

「戰鬥格!今天戰鬥格呀!」

「辣媽重出江湖!」

Christy默默地微笑,舉起中指。

我慶幸有她走在我前面,她的吸睛力讓我能靜悄悄地坐到位置上,不用受到任何的評頭品足。冷氣吹在身上害我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我正要伸手關掉空調,後坐伸來一隻手關掉了冷氣。我好奇轉頭看看是誰,Ernie便從椅背給我遞了他的西裝外套。

我們眼神重疊了一秒鐘,快得差一點就捕捉不到他眼眸裏的難為情。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他馬上便又溶入到其他人的聊天裏。我默默地我穿上外套,衣服在我身上非常的寬鬆,但皮膚仍然能從布料感覺到他的餘溫,還傳來了那陣熟悉的淡淡煙草味。

我還以為他沒有注意到我。

我望著窗外,心跳有點加速,體溫在上升。

會埸是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宴會廳。酒店的裝潢雍容華貴,服務員一律穿著整齊的黑白色西服招待我們,他們的表情和語氣差點讓我有錯覺。以後自己真的是住在這酒店裏的貴客。

宴會廳裏擺放著一張張的企桌,兩旁有好幾個小食bar枱。食物一顆顆地整齊華麗地排開在長桌上,小巧精緻的食物在光線下閃閃發亮,甜的咸的應有盡有,食慾在身體裏蠢蠢欲動。食物旁邊是飲料,除了香檳和紅白酒,幸好還有準備一些無酒精飲料。

「今天很美喔。」

又有誰用手碰我的背,回頭一看是美麗的Wendi姐欣賞地看著我。抹胸黑色長裙高腰設計,下身的裙擺有點小篷,把她的小蠻腰顯得更纖細。裙擺的長度黑好能露出她的腳踝,她的亮皮黑色的高跟涼鞋讓她的腳格外白滑。Wendy姐今天看上去多了幾分女人味,優雅美麗。

「謝謝,Wendy姐也不輸呀。」

我雙手輕掃她的雙肩稱讚她,暗裏羨慕她性感的鎖骨。

「那是當然的好嗎。」

她輕輕撥弄發尾浮誇地說。我好笑地笑了一下,輕浮的表情並不適合她,但她馬上便露出了她招牌的和煦的笑容。心一下了暖起來。

「待會一起拍個照。」

「沒問題。」

會埸漸漸變得擁擠,各色各樣華麗的女人,男人則幾乎都是西裝套裝。比較有看頭的,雖然不想承認但Kenneth的確更勝一籌。他的西裝不算特別,既沒有特別的顏色配搭,也沒有特別的剪裁,甚至連領帶也沒帶,只是隨意地鬆開了脖子下的鈕扣,俊俏的外貌便足已讓場外的女人都有意無意地偷看他。

但我的視線總在尋找另外一個身影。一個身材更高挑一點、樣子更稚氣一點、笑容總是傻裏傻氣的男人。

Ernie拿著酒杯,跟呀業,Danny和Sky Wong圍成一圈不知道在聊什麼,他笑得前傾後仰,五官皺成一團。我還拿著他的外套想還他的時候,會場前方的舞台上傳來一陣高呼聲。我轉頭望過去,一男一女拿著麥克風站在台的中央。

「大家好!歡迎來到The Herriate的紅地毯Annual Party!我是今天的司儀Samson, 我是來自香港區家品部的經理。」

「大家好,我是九龍區男裝部經理Crystal。」

聽到司儀的聲音後,會場漸漸變得安靜。人們紛紛走到自己同事的企桌聚起來。

「Gabi!」

Ernie的聲音讓我回頭。

「發什麼呆呀?過來啦。」

他揚手對我說,我朝著他急步地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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