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香港無颱風?: 第十日. 外伶仃
「好難。」方易心想。現在是中文堂,但方易卻在看李瑩給他的 “流體動力學” 一書,一條條的偏微分方程, 計算着空氣或水的動態。 看了一整個周末, 才看明白第二章 “Lagrangian System”。 現在已是星期二, 今晚怎向李瑩交代?
在課室內, 一個穿裇衫西褲的男人老師念着:「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方易心想, 由於流體壓力的消耗, 大浪只可能沖到前排的人, 後排的人只會感到風平浪靜。 不過中文是一種誇張的文字, 太認真就輸了。
「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裇衫老師繼續念着。 方易突然想起, 自己買的飛毛腿導彈, 已送到大嶼山對岸的外伶仃島, 但怎樣才可以把它運來香港呢?
「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 . . . 」夠了夠了, 如果亂拋幾塊石頭就可以上太空, 現在就不用這麼辛苦做火箭了。 但一想到可以真的把火箭射上月球, 心中又充滿希望。
坐在方易旁的艾麗絲, 見到方易隨着裇衫老師的詞, 有時緊張, 有時開心, 忍不住側頭問方易:「你也覺得蘇軾這首 “念奴嬌” 很精彩, 很動人, 是不是? 」
方易嚇了一跳, 望向一臉單純的艾麗絲, 微笑回答道:「是呀, 比 “從前明月光” 好得多了。」
放學後, 方易和艾麗絲去到物理實驗室, 見到許如琪正推着一枝大鐵罐出來, 上面寫着 “氫氣”, 還有一堆易燃易爆的警告標誌。 方易沒理會她, 繼續走進實驗室, 放下書包, 然後把一個兩米高, 像雪櫃這麼大的透明箱子推了出實驗室外。 箱子中間還插着那支像品客薯片罐的免提燃燒器。 許如琪熟練的把氫氣罐的喉管接到透明箱子上。
艾麗絲見兩人一件一件地組裝東西, 靜靜地站在一旁看着。 同時也看到, 實驗室門外的告示牌上, 物理學會副會長的名字 “方易” 已被原子筆刪去, 旁邊寫着自己的名字。
「你還是第一次見免提燃燒器, 是不是? 」 方易終於把東西安裝完, 走過來問艾麗絲。 還推來兩張圓櫈, 手中拿着一部手提電腦。 「我們會加氫氣進那透明箱子, 中間的燃燒器吸到氫氣就會自動燃燒,加速並飛出來。」 方易解釋說。 艾麗絲點點頭。
「如琪, 唔該 90% 氫氣。」方易向許如琪叫道。
「已經是 90% 了。」 許如琪不耐煩地答道。 見到她已一早搬來一張圓櫈, 坐在氫氣罐旁。
「好, 唔該。」 方易答道。在電腦上打入了日期, 90% 氫氣, 以及一堆數字, 然後按下了一個 “OK” 按鍵。那品客薯片罐頂的風扇轉了起來, 薯片罐底噴出了淺藍色近透明的火光, 然後薯片罐像被彈起一樣從透明箱子頂飛了出去,不知飛到多高。
「時速 7.2 公里。」方易叫道,同時指着電腦說:「實驗結果會自動記在這裏。」艾麗絲看着, 有點明白又有點不明白。 方易沒再多說, 又向許如琪叫道:「85% 氫氣。」同時自己快步走去拾回那枝已掉下來的薯片罐。
就這樣重覆着, 直到 10% 氫氣時, 薯片罐已飛不起來, 天也變得昏黃了。 「我要去香港大學了,我們明天再見吧。」方易對許如琪和艾麗絲說。
艾麗絲點頭說好, 許如琪卻說:「你今晚是不是會去找那個叫希容的小巴司機? 」
「應該是吧。」方易答道。
「那我跟你一起去。」許如琪說道, 並在手機打了個短訊回家。
到香港大學, 方易換了 t-shirt, 但許如琪還是穿着澤鄰中學的藍白色校服裙。 「你隨便走走吃點東西, 九時下課後我們才一起去找李瑩教授, 好嗎? 」方易問道。
「不用, 我也去上李瑩的堂就可以了。」許如琪答道, 自信應該也聽得明李瑩的課。 方易還想勸她, 許如琪卻說:「你這個普通會員, 不要指示會長做事。」方易無奈帶着許如琪入演講室。 為了不引人注意, 坐到了最後排的地方。
「James, 你做完第二份功課未? 」那個戴韓式圓形眼鏡的女大學生, 坐到方易一旁。 見到方易正在和穿着校服的許如琪說話, 又問:「這是你妹妹嗎? 很可愛呀。」
「唔 . . . 」方易一時不知怎答。
「不是,」許如琪卻答道:「我是她家姐。 今天電影學會有 “星球大戰” 馬拉松, 我們要穿中學校服來看全部的星球大戰電影。」
戴着韓式眼鏡的女學生聽見, 也高興的說:「我也是星球大戰迷呀!一會有電影馬拉松嗎? 在哪裏? 」
「是呀,」 許如琪說:「我最喜歡那些太空的戰鬥場面, 那些 “boom boom boom” 的宇宙船爆炸聲真是很迫真。」
「是呀,」 那女學生認同地說:「好像戲院又有新的續集了, 真好。」
「還有那些可以擋格的光劍 . . . 」 許如琪繼續說。 方易怕許如琪亂說話,連忙打斷道:「呀, 李教授來了。」
落堂後, 方易告訴李瑩, 飛毛腿導彈已運到外伶仃島。
「真好。」李瑩答道:「我本來還在擔心研究經費的問題 . . . 」聲音帶着點歉意,轉而又漸漸開心地說:「我找到我的老師高迎風了。 我想找他來幫手火箭的設計, 你有沒有意見? 」
方易不知高迎風是什麼人, 但是李瑩的老師, 一定是難得的科學家, 連忙答道:「當然好。」
「那就好了。」李瑩開心地說, 好像從教授變回學生的樣子:「我現在就踏單車去找他。 我們星期四再談。」 竟馬上告別方易, 在演講室對出的泊車地方, 找來一架單車就走了。
方易回頭, 看看還未來得及介紹的許如琪, 說:「我們去找飛士哥吧。」
「今晚早了喎, 二哥。」上到飛士哥的小巴, 飛士哥對方易說。現在才九時多, 的確比平常的 十一時早了很多。
方易和許如琪坐到飛士哥司機位的後一排。 車上基本都已滿了, 只剩下一兩個空位。 「飛士哥, 我們有事想找你的。」方易說道。
「有事找我? 」飛士哥很好奇地說道。
「我們想問你, 有沒有聽過驅風機? 」方易小心地問道。
「就是那座會把颱風趕走的驅風機? 」飛士哥自豪的說:「是我做的。 厲害吧!」
「你做的? 」方易有點驚訝地問道:「它是怎樣趕走颱風的? 」
「唔 . . . 」飛士哥想了想, 有點不肯定地說:「是吹風出來, 把颱風吹走吧。」見到又有幾個乘客上了車, 小巴都滿了,便向對講機叫道:「飛士飛士,西環起飛,西環起飛 . . . 」開起小巴的音響, 播起那熟識的 “頭搖又尾擺, 飄移境界” ,小巴像飛一樣向西隧駛去。
方易心想, 或者飛士哥不想在這麼多乘客前談論驅風機的事,便轉個話題問:「我們在鰂魚涌的葛量洪號, 見到船長名牌寫着 “Hey Face”, 那是你嗎? 」
飛士哥大力踩一下油門, 說:「當然是我。 我就是葛量洪號的船長! 」
那是個夏天的清晨, 太陽才剛升起, 東面的鯉魚門天空已泛淺藍, 但西面的大嶼山還是深藍一片。 葛量洪號在鯉魚門外高速航行着。 在船長室, 年輕的飛士哥雙手拿着船的方向盤,口中哼着 “頭搖又尾擺, 飄移境界”。 船後捲着一大團白色的浪。
「飛士, 開慢些可不可以? 」船長室中的另一個男人對飛士哥說。
「放心, 馬上就到馬灣! 」年輕的飛士哥答道。
「慢些呀, 這艘船好貴的, 要裝到馬灣做天線。」那男人繼續說。
「沒問題, 揸了幾十年大飛,你放心。」飛士哥自豪地答道。 看着窗前的維港景色, 突然留意到窗邊的船長名牌欄卻是空着。 飛士哥放下手中的方向盤, 從不知哪裏拿來一枝白色塗改液, 搖了幾下, 在船長名牌上寫上 “Hey Face”。
卻見葛量洪號漸漸左轉, 向鰂魚涌海邊衝去。 飛士哥看着名牌, 滿意的笑了笑, 輕輕鬆鬆的走回方向盤, 大力一轉。 方向盤卻跌了出來。 葛量洪號側身的衝上了太古城外的防波堤, 就好像要趕着去太古城買樓一樣。
小巴停在黃埔的小巴站。 天已全黑, 但黃埔四處, 微黃的街燈下, 還有很多正在回家的人。 「飛士飛士, 黃埔尾車報到。」飛士哥向對講機叫到。
方易和許如琪等其他乘客都下了車, 再問飛士哥:「驅風機到底是什麼? 」
飛士哥走落了車, 方易二人也跟着。 飛士哥抬頭望了望四周黃埔花園的大廈, 然後說:「就是用幾艘船, 控制颱風不吹來香港啦。」
「是明星海鮮舫, 挪亞方舟, 和葛量洪號? 」方易說:「但它們除了發訊號, 還會做什麼? 」
「唔 . . . 」 飛士哥終於有點尷尬地說:「那時我主要幫手運貨。 什麼設計裝嵌的,都是那大科學家做的 . . . 」
「運貨即是走私?」一直沒說話的許如琪插口問道。
飛士哥望望還穿着中學校服的許如琪, 笑道:「有境外有境內啦! 都不一定是走私的。」
「你懂不懂去外伶仃的銅鑼灣? 」 許如琪又問。
「你有事要去? 」
方易急忙從書包, 拿了張導彈的收據給飛士哥看。 「哦, 原來是火腩盟的貴客。」飛士哥笑道:「厲害厲害! 竟然是枝飛毛腿。」瞪大圓圓的眼望着方易,「估不到你人仔細細,竟然買枝炮來香港。用來做什麼? 也難怪二代火腩不敢幫你運。」
「我要做枝火箭, 射上月球。」
飛士哥又再望着方易, 然後豎起大拇指說:「好, 有吉士, 我鍾意! 我們現在就去拿貨。」
方易有點愕然。晚上十時多了,天已全黑,還開始有點微雨,明天還上學,而小巴站旁邊就是他溫暖的家。方易咬了一下牙, 說道:「好, 我們現在就去。」轉頭向許如琪說:「你先回家吧。」
許如琪卻不怎緊張, 隨便說道:「我坐船出海時, 你還未出世。」然後向飛士哥說:「我也一起去可以嗎? 」飛士哥只是豎起大拇指回應。
香港的碼頭名稱都是很不準確的。 九龍城碼頭不在九龍城, 而在土瓜灣。 紅磡公眾碼頭也不在紅磡, 卻在黃埔。 只過了不到 10 分鐘, 飛士哥已揸着一架快艇來到紅磡碼頭, 揮手叫方易兩人上船。 快艇的大小跟小巴差不多。
「坐好! 」飛士哥向兩人叫道:「飛士飛士, 紅磡起飛! 」拉下手制, 快艇轉眼離開黃埔, 穿過尖沙咀, 衝向大嶼山方向。 背後閃爍着的摩天大樓, 像煙花般逐漸變小, 最後成了一點微光, 再看不見。
船上沒有安全帶, 但總算有救生衣。 方易緊張的捉着船上的扶手,反而許如琪輕鬆自在的坐着, 還不時伸手拍拍彈起來的浪花。 「細路女, 你叫什麼名字? 」飛士哥問道。
「許如琪。」
「是一條魚的 “魚鰭” 嗎? 」
「差不多。」 許如琪微笑回答。
也只是 20 多分鐘船程, 快艇漸漸駛向一座小島, 遠看和長洲差不多大。 島的一邊有着不少燈光, 但快艇卻駛向另一邊黑暗無光的石灘。 飛士哥用船上的燈向石灘左右照了照, 找到一個用木板搭成的簡陋碼頭, 就把快艇泊在那裏。
許如琪大步走上碼頭, 反而方易腳步浮浮的要飛士哥拉了一把。 「歡迎來到銅鑼灣。」飛士哥說。 帶着兩人轉過石灘旁的矮樹, 走到一間兩層高的破小石屋。 石屋上層的窗已全破, 看來已是荒廢, 但下層還開着燈。 飛士哥走到門口敲了下門, 大聲叫:「來拿貨的。」
「你是不是公安? 」小屋內傳來聲音回應。
「我不是公安。」飛士哥隨口答道。 小屋的門打開, 走出一個背心短褲的男人, 伸手向飛士哥要了那張提貨單, 然後又走回石屋關了門。
方易在飛士哥身後, 細聲問:「暗號是 “我不是公安”? 但任誰都會答 “我不是公安” 吧。」
「你上網都會問你是不是機械人。 美國入境都會問你是不是恐怖份子啦。 總之你答了他們安心些。」飛士哥答道。 石屋的門又再打開, 短褲男推着架二叉拖板車出來, 上面是一個像電話亭大小的紙皮箱。
回到快艇, 後面的載貨位置可以放下一輛車, 現在只放着個電話亭大的紙箱, 顯得有點浪費。 飛士哥拉下手制, 快艇飄移着衝回維多利亞港。 穿過尖沙咀鯉魚門, 在將軍澳的堆填區停了下來。 一踏上碼頭, 前面已有一輛垃圾車在等着他們。 方易下意識地用手掩了一下鼻。
「唔臭的。」飛士哥隨口向方易說:「只用來運貨, 唔運垃圾的。」幾個大漢把快艇上的紙皮箱吊到垃圾車內。 「下次你在將軍澳見到垃圾車, 大力吸口氣, 唔臭的就是在運貨的。」飛士哥又笑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