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 四面楚歌

「各位市民街坊,我是鞍祿山警署的總督察劉孟德。」

一把響亮又磁性的聲線在警署上的廣播器播放著。「各位市民無需對街上的騷亂恐慌,我敬請各位朋友懸崖勒馬,想一想你的家人,離開這裡回到家中,不要再衝擊警署,否則後果自負。」劉孟德的語氣十分心平氣和,與周遭混亂的情況非常格格不入。

「警察人呢?怎麼全都消失了!?我們被襲擊了!」」

「警署沒有人嗎?求求你!讓我們進去!」



所有的印象頃刻被顛覆,在場的人豈會料到,昔日被視為安全的避風港,今天竟會冷漠地把人拒諸門外,更任由一幕幕混亂與無序在外面的街頭上演。

「我再重覆一次,想一想你的家人,不要再衝擊警署。」在一片吼叫聲和哀嚎聲中,劉孟德溫柔的聲線更顯得異常突兀,彷如對一切的混亂皆視若無睹,處之泰然。然而,大多數的倖存者都無視劉孟德的勸籲,都依然向著警署進發,試圖盡最後的努力進入警署。當然,步步逼近的,還有附近的感染者,而且其目光都帶著不見血不罷休的狠戾。

「噗噗! 」 突然警署發出兩聲巨響,清晰而且震撼。未幾,一股強烈嗆鼻的氣味逐漸在四周瀰漫,眼睛一陣酸澀,淚水開始歇制不住的流了下來。

「喂!我們是正常的人類呀!咳咳!」

「咳咳咳!別亂射呀!」



人群馬上慌亂地四處奔逃,然而這些刺鼻的煙霧似乎只對正常的人類有效,早已失去感觀知覺的感染者當然不受影響。一個感染者踮著腳,準備爬上警署外的水馬。「砰! 」它重重的摔在地上,它的腳邊有一顆橡膠字彈在滾動旋轉。它幾下掙扎,又緩緩的站了起來,只是後面十幾個感染者忽然蜂擁上前,把它擠倒,更把它的身體當成了墊腳石般踐踏,前簇後擁,在水馬旁喪心病狂地又推又拉,密密麻麻的身影頓時覆蓋了警署旁邊的水馬。

「各位市民街坊,我最後重覆一次,想一想你的家人,不要再。。。」然而,劉孟德忽地頓了一頓,像是有甚麼硬生生地打斷他的說話。

這轉折來得突然,以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去,在這一瞬屏息以待。

「喂!喂!伙記,你想幹什麼?。。。 嗚哇! 」劉孟德磁性的聲線忽然異常地高亢了很多,恐懼、痛苦和哀嚎在霎那間透過了廣播器放大蔓延開去,在喧鬧的街道上迴盪著,最終頓變成一陣刺耳的噪音。片刻,廣播器裡的噪音終於消失,可惜隨之換來的卻是幾下更響亮的槍聲和人類的慘叫聲,聲聲不絕於耳。有些倖存者一臉茫然,瞠目結舌的仰望著警署,彷如脆弱微小的希望在心中碎裂。

警署失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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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複雜的情緒再度在心裡縈繞,警署的大門早已關閉,這樣說來詩婷根本不可能在警署裡面,她至今仍然是下落不明,一股無奈與惆悵旋即湧上心頭。我木然地呆望著警署,直到一顆橡膠子彈在我旁邊飛過,落在身後的馬路,傳來清脆的聲響,扯回了我的思緒。

扯回我的思緒,除了那一記聲響,還有一隻強壯的手臂。

「喂!晉峰,別發呆了!」拉扯的我的人就是啟業。他著急道:「詩婷不會警署了,她應該就在安全的地方。別擔心!我們趕快離開這裡要緊!」

砰砰!

砰!

「怎麼辦? 我們現在該去哪裡?越來越多的感染者被這裡的槍聲吸引過來了!咳咳!」嘉豪緊張地對眾人叫嚷,語調急速,似是催趕眾人必需盡快下決定。

「咳咳! 大家先折返我家吧! 我家距離這裡最近。咳咳! 」Steven沒待其他人回應,瞬即回答道。提議合情合理,眾人亦當然沒有異議。



嗆鼻的氣味越來越濃烈,我一邊逃跑,一邊回頭向後望,警署外已陸續聚集了眾多的人群,有些驚呼,有些狂嚎,有些毫無意識的倒在地上,有些倉惶地往後逃跑,有些中了彈但又歇而不捨的重新爬了起來,前仆後繼的攀上水馬。硝煙四起,煙霧彌漫,子彈亂飛。

人類? 感染者? 早已分不清了。

「哎呀! 」

忽然身後傳來Michelle的一聲慘叫,「怎麼了!?」那聲呼喊倏地止住了眾人的腳步,眾人回頭往後一望,心裡更頓時一沉。

「好痛呀! 」緊隨慘叫而來的,還有Michelle陣陣痛苦的呻吟。她的膝頭栽在柏油路上,而且大脾後側更是血流如注。

「那班警察在亂射!她好像被流彈擦傷了! 」Steven一臉急色,瞬速利落地把他的外套脫了下來,綁在Michelle腿上權充繃帶,又緊張問道﹕「 Michelle你可以行走嗎? 」

Michelle嘗試站起來,試著將腳落地,可是她的腳甫一落地,就如同被針紮到一樣立即縮了回來。朗希那對小情侶望到這般情況霎時面有難色,縱使不敢催促,但臉上亦或多或少刻有焦急的神情。Steven用帶有乞求的神情望著眾人,可是他們都不約而同的垂下頭,把目光錯開。的確,大家素未謀面,而且現在面臨生死關頭,大可以一走了之,從此天各一方。眾人的腦海中都無可避免地浮出一個念頭:



要撇下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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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不動了! 」Michelle又再巔巍巍的嘗試邁出一步,可惜她的右腳在這個危急關頭依然不聽使喚,舉步維艱的疼痛令她倏地崩潰,淚水頃刻奪框而出,她扭曲的面容裡除了包含劇烈的痛楚,還夾雜著害怕被撇下的徬徨與恐懼 。

「我們不能丟下Michelle不理!」啟業在瞬間下了一個決定,彷如一錘定音,語氣也透著一股強硬且斬釘截鐵的氣勢﹕「Steven,你扶著Michelle走吧!我和弟弟成鋒在前面開路,晉峰你負責殿後!其他壯丁走在兩旁,保護他們兩個和其他的女孩子。大家互相掩護!快!」

結論就在轉瞬間塵埃落定。畢竟生死攸關,危機迫在眉睫,而且受到啟業不容置疑的語氣影響,眾人的心裡彷似劃過了一絲振奮,立即忙不迭地各師其職,各就各位。同一時間,啟業亦履行承諾一樣,提起菜刀,奮不顧身的為眾人開辟一條生路。

「你要撐著呀! 」Steven把Michelle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膊上,而他手臂一攬,立即把她擁到身旁。Michelle亦急急拭去淚水,咬緊牙關,流露著堅韌之色,腐拐地拖著右腳前進。

「穿過這裡的小公園,我家就在前面轉右的第二幢。」Steven伸出手指,為眾人指示著方向,他又在褲袋裡掏出一張門卡,說道﹕「這是大堂門卡,要拍這個進去。」

「還用什麼門卡!?撞進去就是了! 」啟業沒好氣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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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十多人圍成圓圈狀,像是川河中的一葉小舟,在一片人海中提心吊膽地前行著。街上的感染者由散落在各處踽踽而行,漸漸如百川匯海聚集成群,更像是要翻起滔天巨浪,勢要把那一葉小舟傾覆淹沒。

聚攏的身影越來越多,我們逐漸應接不暇,陣形漸趨鬆散,破綻處處,大家變得各自為戰,顧此失彼,殺死感染者的效率更開始追不上它們湧過來的速度。朗希忙著保護懷裡的女友,猝不及防被幾個感染者抓住了手臂,感染者如抓到了獵物般狠狠攥住他不放,連他的外套手袖也撕破。啟業倉卒回頭,踏前幾步,菜刀一揮,幾條腐爛又佈滿屍斑的手臂頓時丟落在地上。另一個感染者趁著啟業回頭,竟朝著他的背部咬過去。成鋒見狀,立即如蠻牛般全力衝前撞開它。啟業再一個回身,用力把菜刀一劈,那感染者的頭腦被削去一半,站在原地晃動著。

「不要戀戰,不要戀戰。」我且戰且退,心裡一直提醒自己。

我確實不想戀戰,但實在迫不得已。感染者聯群結隊晃動而來,張牙舞爪,狂嚎、怒吼,以至其他倖存者痛苦的哀嚎,猶如四面楚歌般在我耳邊迴盪,每一聲都帶著末路的唏噓,每一聲都要迫使我投降屈服。然而我這一刻只想生存,像個正常人般生存。

一個感染者忽爾張開血盆大口,大字型的向我撲過來,我把廚刀朝它的面孔使勁一插,廚刀嚓一聲的貫穿它的頭顱。它緩緩倒下。

我會被撇下嗎? 我不想死! 我在心裡吶喊。



當死亡真正降臨時,我原來沒有想像般勇敢,而且內心更是貪生怕死。萬般的恐懼和求生的意欲在交織著,凌遲著每一絲的神經。一股令人顫栗的寒意由頭顱瞬間傳到脊錐,然後迅速蔓延至全身,頓時令我頭皮發麻。在強壯的身軀裡,神經和意志竟然是那麼脆弱,那麼不堪一擊。

雨點如箭矢般從天而降,月光似有若無的從雲隙中透射下來,然而四周黑壓壓的感染者猶如烏雲般,逐漸遮蔽著天上那僅餘的慘白月光。我轉身抬眸一看,我和眾人的距離越來越遠,啟業阿豪等人的背影逐漸消失,被丟下的恐懼和無助彷如滔滔洪水般迅間淹至。我單膝跪在地上,用手歇力的撐住地面,試著狼狽地重新爬起來。然而我忽覺下半身完全動彈不能,我回頭一顧,驚見一個感染者正牢牢抓著我的腳踭,齜牙咧嘴地獰笑著。

逃走? 有可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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