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血都市》一群披著人皮的野獸....在吃人: 第六章 - 歸途
第六章 - 歸途
穿過這條小徑,然後向右轉轉入小公園,經過一個籃球場再左轉,就到我家樓下的大堂。
我在心裡反覆默想。
儘管這條歸家的路已走過不下百次,即使我對周圍的環境非常熟悉,然而此刻的感覺卻是無比陌生。幽靜的小徑一片昏暗,街燈疏疏落落,對黑暗的籠罩顯得獨力難支。慘白的燈光被黑夜吞噬,只剩下一寸微弱的光暈,為四周徒添了一層令人窒息的陰森。
由強哥的餐廳回家,最快捷的就是走這條路,不過沿途都沒有看到詩婷的蹤影 — 不論是以活人的面孔,還是以屍變後的模樣,總之詩婷並沒有以任何的形式在眼前出現。此時她生死未卜,我心裡的感覺難以名狀,究竟詩婷是變了怪物不知去向?還是早已被那些怪物噬食得屍骨無存?我已沒有其他多餘的奢望,但願詩婷平安歸家。
但願如此。
月色朦朧,雨點紛落,濕滯的空氣中飄盪著刺鼻的血腥味。眼前的小徑影影綽綽,依稀可以看到兩三佝僂的人影在路上晃悠徘徊。它們在雨中形單隻影,背影盡是落莫,似是無家可歸的唏噓,亦像流離失所的惆悵,直到我倆「踏踏」的腳步聲漸見響亮,它們才緩緩轉過頭來,臉上泛起一抹令人心寒的獰笑。
「別擋路!」
我奮力推倒一個大嬸模樣的怪物,她面上一副狠色,發現我和Karen兩個活人,隨即丟下了捧在手上的內臟,來勢洶洶,朝我倆發出了陣陣低沉的嗬叫。
大嬸她咬牙切齒,雙唇圍著一圈啡紅色的肉碎,肉屑和糞便從她的齒縫間滲出。我看到她此般醜相,在腦海不禁幻想 — 我被她狠狠攥住,她把她滿是穢物的臉龐湊了過來,卻並非一下咬破我的喉嚨,反而是張開她骯髒的血盤大口,貪婪地啃食我的口鼻,然而我沒有立即死去,而是在痛不欲生中,在瀕死間感覺到糊在她嘴角的糞便,一點一點的慢慢地經由我的口鼻,流進我的喉嚨,最後滴落胃裡 — 我頓時感到不寒而慄,在霎那間居然變得非常怕死。
我沒有對大嬸作過多無謂的糾纏,並非對自己的力量失去信心,只是生怕渾身髒物的她突然狂性大發,不顧一切的向我撲來。我把Karen拉到身後,然後像是放大嬸一條生路似的,只是一腳把她踹到老遠,沒有取她性命。
「別理她了!快跑!」
只要別讓怪物抓到、纏住,即使是一個柔弱的女生,其全力奔跑的步速也可以把那些步履蹣跚的怪物遠遠甩在後面。歸家的腳步從沒那麼的義無反顧、意志堅定,我毫不理會後面會有甚麼怪物或洪水猛獸追趕著,也顧不得前方會有什麼等待我自投羅網,此時我眼裡只有家,和那個在家裡等著我的人。
「跑快一點!」我停下了腳步,回頭催促Karen。縱使她已跑得臉色煞白,上氣不接下氣,但是我沒有半點憐香惜玉,如同一個魔鬼教練,狠心地鞭策一個可望成材的學員。我完全沒有怪責Karen拖後腿的意思,只是生與死往往就是半步之遙,正如那些在馬路上倉皇逃生的人,只是跑慢了一步半步,下一秒就由生者成了死者,由人間墜進地獄,
從此回頭無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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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嗄嗄,我。不行了。。。」
Karen顯然到了極限,她彎腰按著膝蓋,用嘴巴大口大口呼吸著,本來陰柔的聲線更見虛弱。如果我勉強硬要Karen繼續逃跑的話,她並不是被怪物咬死,而是突然暴斃猝死。
我舉目四望,怪物仍未完全佔據了小公園,只有零零星星的人影在兜遊,我捉著Karen跨過木欄,躲進了草叢中。
「好吧,我們先在這裡躲藏、休息一下,附近沒有怪物,應該暫時安全的。」我低聲對Karen說道。她努力地點頭,看來非常認同我這個提議。
「嗄。。嗄。。」
Karen得了這個喘息的機會,終於鬆下了緊皺的眉頭,我在草叢裡蹲下身稍為繫緊鞋帶,但雙目雙耳卻未敢有半點鬆懈。四周的動静還是隱約可聞,除了Karen急速的喘氣聲,那些令人不寒而慄的低沉嗥叫感覺並不遙遠,如同在耳邊縈迴,在腦海環繞,揮之不去。
「砵砵!」
兩下汽車的喇叭聲忽然突兀而起。
「怎麼了?」
Karen搶先把我心裡疑問道出,她倏地變了臉色,聲音也帶著幾分顫抖。
這突如其來的插曲同樣過於突兀,打擾了難得可以喘息的片刻。我倆始料不及皆是一愣,然後旋即反應過来,循聲望去,一輛巴士駛進了街尾,卻被街頭亂七八糟的車輛堵住,一時進退不得。
巴士上的司機和乘客像是對前面街頭的混亂僅視作較嚴重的交通意外,隱約看到一些歸心似箭的乘客,紛紛在巴士裡站了起來,或是把面貼近車窗玻璃,好奇地眺望街上發生的事故。或許這的確是一宗意外,然而事實卻遠遠不止交通意外那麼簡單。 巴士司機不耐煩的情緒頃刻擴散開去,如同掀起一陣騷動,後面的車輛陸續加入響按的行列,猶如他們對歸途上的阻滯還以顏色。此起彼落的汽車喇叭與街道另一頭那絕望的哀嚎,在這刻形成了一種怪異的對比。
「砵砵!砵砵!」
散落在道路附近,一些沒有明確攻擊目標的怪物皆被汽車的響按聲吸引,如同飢腸轆轆的野獸終於發現了獵物蹤跡,霎時變得激動起來,發出了興奮的呵呵聲,逐漸向著街尾的車群緩緩晃去。怪物紛紛被引走,一小撮在街頭僥倖逃脫的倖存者立即一溜煙似的逃去無蹤。
「別再亂響按呀!快些逃呀!白痴!」我在低聲嚷道,但難掩擔憂和著急的心情。
「有什麼辦法可以通知巴士上的人?」Karen搖晃著我的手臂,小聲問道。
「大呼小叫?還是鳴槍示警?」我在心裡快速地思索所有可能的方法,但無不暴露我倆行蹤,反而置我倆於險境。
「對了!希望這個方法有用!」
「Karen,借你的電話一用。你負責留意附近有沒怪物靠近我們。」 Karen微微蹙眉,臉上閃過一絲疑惑,但還是照做了。
我接過她的手機,在上面草草打了幾個字:
「這不是惡作劇!街頭十字路口有怪物,快逃!」
我立即掏出我的電話,對準這一行字拍了張照,「咔擦」一聲接近微不可聞。我警剔地觀察著周遭,接著開啟了手機隔空投送的功能把照片傳送出去,猶如把這張照片,複製了幾百張,幾千張,從高空撒下,寄望某個幸運的人能夠在無意中撿到這個關乎生死存亡的提示。
亦彷似向天發射了一記訊號彈。
絢麗。
湮滅。
歸於平淡。
良久,巴士上只有零星的乘客忍受了不了塞車的煎熬,匆匆離開了車廂。
「距離太遠嗎?」我雙手掩面,彷彿已預知這些人的下場如何。
大部分的人仍然漠不關心,只是滿懷希望的等待馬路又再暢行無阻,然而直到離開了的乘客又再慌忙逃回巴士上,希望在剎那落空,而且在一瞬急轉直下。車裡頓時亂哄哄鬧作一團。
任何的舉措在這刻都為時已晚,四周的怪物如大軍圍城般紛紛擁擠在巴士兩旁,隔著車窗朝巴士裡面的乘客伸出雙手亂抓,黑壓壓的身影慢慢把巴士車頭大燈的光芒掩蓋。
裡面的人想要逃出來,外面的「人」卻想要湧進去。
驀地,凄厲的尖叫破空而出,由遠至近,撕心裂肺的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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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昭然若揭。
Karen先是一怔,然後唇角微顫,似是欲言又止,眼裡飄著一抹黯然。
該做的都已做了,我沒有半點懊悔和遲疑,只是悶悶的道出一句︰
「你休息夠嗎?走吧,快到我家了。」
語畢,我倆隨即從草叢堆中小心翼翼的竄出,快步穿過了籃球場,住所樓下大堂的大門在敞開,宛如怪物咧開了幽幽巨口請君入甕。
我向大堂掃了一眼,目光驟變得凜然而銳利。 在大堂裡徘徊著的怪物目測至少有四隻,當中一隻穿著大廈管理員制服的怪物,「盡忠職守」地在後樓梯的去路附近遊弋。它臉上不忍直視的爛肉堆裡有兩顆眼珠詭異地轉動著,它盯著我倆,咧開嘴,牙齒基本上剩不下幾顆了。我無意中瞧到丟落在地上的職員證,「黃江」— 它原來是大廈的保安黃伯,那個每天早上跟我笑著打招呼的黃伯。它面目全非,我只能從「黃江」這兩個字辨認出來。
「或許我可以把這些怪物引開,好讓Karen去按升降機,不行的話,也希望能夠引開黃伯,然後向後樓梯方向跑去。。。」 我把目光掃向大堂的所有角落,暗地裡在心中擬定了逃走的路線。
「Karen,我負責引開這些怪物,你看準機會就衝去按升降機。」我輕聲把心裡的計劃告知Karen,她深深蹙眉,毫不掩飾目光裡的驚惶。「記住門打開後,看清楚沒有怪物才可進去。。。」我瞥見她慌張的神情,不忘冷靜地叮囑一句。
「喂!畜牲!我在這裡呀!你們不是想吃我的肉嗎?」我手舞足蹈,朝那些怪物大喊,而Karen亦戰戰競競地在我旁邊彎下了身,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大堂裡所有怪物馬上如野獸嘶鳴,目光全都聚焦在我身上,殺氣騰騰的視線遽然地向我射來,我頓時毛髮倒豎,一股莫名的驚慄感瞬即飆至全身。
「不行,詩婷在等我。我就算死,也要死在詩婷的附近。」此話一出,猶如打下了強心針。我眉頭一擰,壓下了打退堂鼓的怯弱,並且暗暗下了赴死的決心。
即使我無比惶恐,但仍不失沉著:「雖然怪物力大,但行動緩慢,只要我不被它們包圍,看準機會逐個擊殺就可以了。。」
「喂!來這邊呀!」
在我的挑撥下,那些怪物都被我引到身前,Karen亦乘隙幾下箭步衝了上去,按下了升降機的按扭,那個圓圈按扭順利亮了起來。
「喂!來這邊呀!」 我一邊揮著手引誘怪物,一邊斜眼瞥向升降機。樓層顯示器上面的數字不斷跳動,然而等待的時間卻是漫長且難熬。
「10」
「9」
「8」
。。。
怪物以異常的姿態迎面以來,猙獰扭曲的面容似是憤怒,又像興奮,大堂裡的鼓譟聲亦隨之越來越大。我俯下了身,依舊保持著鎮定,瞟了一眼後方的退路,目光又不期然回到升降機去。
「5」
「4」
「3」
。。。
決定性的一刻即將來臨。倏地,一隻怪物發出一聲怒吼後向我撲來,我反應迅速地閃到它的身後,接著順勢把它反按在管理員的辦公桌上,更連消帶打地揪起它的腦袋,狠狠地朝桌子的角落砸了下去。
每一下夾雜著鮮血紛飛的腥紅,每一下都帶有擋我者死的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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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晉峰,升降機來了!裡面沒有怪物!」
「我住在5樓,你先衝進去按著開門制,我把這些怪物引到一旁就會過來!等我!」
我以身作餌的計劃眼見快將奏效,然而到最後關頭卻未竟全功,黃伯竟然未再受我引誘,依然「緊守岡位」似的,轉過頭,一步一拐朝升降機晃去,彷如要將Karen這個沒有登記的訪客強行截住。
「晉峰,這邊呀!」 Karen滿面急色地向我驚呼,提醒了我她這一邊也是驚險萬分。沒有武器的她,完全是束手無策。
我敏捷地躲開面前怪物的阻撓,毫不猶疑的飛撲上前,將黃伯壓在地上,把廚刀的刀鋒瞄準他的頭顱。它猛地掙扎,身軀一縮,刀鋒竟落在它的上胸,而且死死的卡在它的鎖骨裡。我一時亂了方寸,竟然無法把廚刀拔出來。
嘟。
嘟。
嘟。
即使Karen長按著升降機開門的按扭,但始終壓抑不住它暴躁的情緒。升降機不斷發出快將強行關門的提示聲,彷彿要為這場無止境的戰鬥加上一個明確的時限。
短暫而且迫切。
嘟。
嘟。
嘟。
「晉峰,快呀!後面的怪物快要來到了!」Karen焦急地催促道。
「可惡!」
危機迫在眉睫,我只好放棄僅餘的一把廚刀,從黃伯身上一躍而起。剛才的怪物不知不覺已來到升降機前,我從後把它揪開,提起了腿,朝它的膝蓋狠狠踩了下去。
「啪啦」一聲,關節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被我壓在地上黃伯亦不知何時的重新站了起來,我連忙閃身鑽了進去升降機,慌忙拍打關門的按扭。
「卡!」
遽爾間, 門縫徹底合攏的前一霎,只見黃伯伸出的雙手硬擠了進來,升降機的門再度打開,彷似上帝對我倆開的一個惡意的玩笑。
生死關頭,我再顧不得要保存子彈,亦不理會手槍發出的噪音將會吸引更多的怪物。丟了性命,把手槍和彈藥留下又有何用?
我立即把Karen擋在身後,慌忙拔出手槍,按下了擊搥,急急瞄準眼前的黃伯。
然而,那個滑鼠座標呢?
現實的射擊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容易,先不論黃伯在面前搖搖晃晃,忽左忽右,而且缺少了滑鼠座標的瞄準點,我不禁手心冒汗,猶豫不決。這不是遊戲,而是赤裸裸的現實,沒有無限子彈,沒有「You Are Dead」之後的「Continue?」,更沒有Check Point、存檔,我死後不會在剛才的小公園或強哥的餐廳裡重生。
子彈只有六粒,命只有一條,死了就是死了。
我現在瞄的是它的頭嗎?
抑或只是空氣?
我瞄得準嗎?
射失了怎辦?
黃伯凶神惡殺,逐漸迫近,我唯有放手一搏,扣下板機。
「砰!」
手中的槍支並非如電腦遊戲中純良的綿半般,乖乖的被操控者控制在手心裡,卻像一匹難以駕馭的脫韁野馬,奮蹄揚鬃想要掙脫騎師的束縛,它強大的後座力頓時令我差點失去重心跪在地上,響亮的槍聲更把我轟得天旋地轉。
一陣暈眩,我抬眸一看,子彈只是貫穿它的喉嚨,鮮血從它的脖子上不停歇地汩汩流出。
黃伯一瘸一拐踏進了升降機,我倆即將束手就擒。我咬緊牙關,乾脆衝了上前。要麼它把我抓住,要麼我把它槍斃。
看誰快。
它把染血的雙臂向我伸來。
我將手槍直接對準它的額頭。
「砰!」
黃伯的腦袋綻開一朵血花,軟塌塌的挨倒在我身上,我用盡全身氣力把它推出升降機。
「Karen,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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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鈞一發之間,升降機的門剛好合上,把其餘的怪物隔在門後,它們撞在門上的震顫和不忿的吼叫讓我倆膽顫心驚,直到升降機裡樓層的數字由「G」變成「1」時,我倆才稍稍鬆一口氣。
我抹了一額汗,緊緊握著升降機裡的扶手,身體不由自主地顫動,心跳快得猶如亂槍掃射的機關槍,聲音彷彿大得連旁人都清楚聽到。Karen則蜷縮在升降機的角落,後背緊緊地貼著內壁,魂不附體的跌坐在地上。
「叮!」
升降機門又再打開的一瞬,我卻早已放下了持槍戒備的狀態,還好在門口附近沒有看到怪物的蹤影,我急急跑回住所,慌亂的把鎖匙插進鐵閘上的匙孔。鎖匙帶動鎖芯的轉動,一圈兩圈,「咔啦咔啦」,我迅速拉開鐵閘,推開大門,向裡面喊道:
「詩婷?」
此刻,時間定格,像是等待審訊宣判。
室內一片靜謐,沒有回答。
我頹唐地挨在牆邊,鎖匙在我手中滑落。
「啪。」
那是心碎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