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血都市》一群披著人皮的野獸....在吃人: 第五章 - 人吃人
第五章 - 人吃人
一顆小石頭被丟進一潭了無生氣的死水,「咚」的一聲,死水微瀾,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空寂的餐廳裡驀地傳來一記玻璃碎裂的聲音。一息間,怪物們臉上的表情由漠然頓變成極度猙獰、扭曲,四周霎時傳來了一陣陣令人頭皮發麻的呻吟和吼叫。
我轉身愕然地望著Karen。
「別慌,冷靜!」
「呀 —— 唔。。」 一聲尖叫快要從Karen的喉嚨悽厲而出,幸好我及時伸手捂著她的小嘴。叫喊無疑是止住了。然而兩行清淚不安份的從她眼眶湧出,撲簌簌地劃過白皙的面頰,緩緩流到我的掌心。在我的掌心裡,我感覺到的不只是微溫的眼淚,還有她紊亂不堪的呼吸,不安、焦慮和恐懼在她體內肆無忌憚地湧動著。
「冷靜。冷靜。」
我深吸了一氣,目光如炬的盯著Karen。這句話不僅安慰著她,而且更像安慰我自己。
Karen急促的呼吸稍為緩了下來,眼裡淚光閃爍,雙曈似是流露著複雜的情緒,既是膽顫心驚,又帶點如釋重負 — 面前這個男人在生死關頭中,並沒有自私地撇下他的救命恩人不顧而去,而是選擇留下來,與自己攜手跟怪物奮戰到底。
「 我低頭呆望地上的杯杯碟碟,杯盤狼藉的餐廳彷如我腦海裡一片混亂的思緒。我愁眉深鎖,一陣無力感湧上心頭,然而霎那間,我無意中瞟見那塊被Karen踩爛的玻璃碟碎片,突然靈機一觸,悄悄地俯身撿起腳邊另一隻完好無缺的玻璃碟子。
「沒辦法了,只好搏一搏。。。」如今我這個賭徒窮得只能以碟子作籌碼,名副其實的孤注一擲。
我神色凝重,盯著Karen輕聲道:「等一會我說走,你就千萬不要回頭,立即跟我向前衝。機會只有一次,不能有半點猶疑!」她看到我臉上的嚴肅,也頓時乖乖地緊咬雙唇,收起了觸及唇邊的叫喊,只剩下微弱的顫動。
我靜悄地彎身繞到梳化的另一邊,趁怪物仍在四處張望,還有我倆的行蹤還未完全暴露之時,旋即飛快地一躍起來,用力把碟子朝餐廳最遠處的角落拋去。
「啪啦!」
一下脆亮的聲音再度從餐廳的角落傳出,幾隻怪物忽然停住了腳步,目光茫然的掃視四周,像是垂手可得的獵物嗖的一聲竟在指縫間溜走。
「在那邊呀!蠢材!」我蹲在梳化旁,露出了一雙眼睛注視怪物的動靜,又焦急的跺著地,心裡為它們默默打氣,急切祈求這些只殘餘獸性的怪物正中我的下懷,墮進這個連三歲小孩也會鄙視的圈套。
「嗚吼!」接著咆吼聲四起,怪物一窩蜂的歪歪斜斜向餐廳的角落拐去,原本蹣跚的步態卻因為有了「目標」而變得稍為迅速靈活。它們伸出雙手,十指張開,嘴裡發出興奮的哼哼聲,飢餓得彷彿連飄在空氣裡的血腥味也要榨出一樣。
「好!機會來了!」我眼神一凜,一下子在地上蹦起來,牢牢的捉實Karen,果敢地邁出腳步,直奔大門而去。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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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開餐廳的玻璃門,一束蒼白的燈光從街燈上照射下來,剎那間有如撥開雲霧,重見天日。 。。
彷如世界沒日。
地獄之門大開,惡魔破繭而出,活人倉惶逃生,殘肢斷腿遍地,尖叫聲、哭喊聲、嘶吼聲,嗥叫聲,合奏成一曲鬼哭狼嚎的地獄交響樂。汽車在街道橫衝直撞,街角、牆壁、店舖的玻璃通通血跡斑斑,到處都是互相廝殺的痕跡。不,這不是互相廝殺,而是一面倒的屠殺,猶如獅子撲兔、強弱懸殊的屠殺。
幾隻中年大叔模樣的怪物齜牙咧嘴,嘴巴的寬度竟有半張臉那麼大,一個蜷縮在街角的青年惶恐地求饒,然後它們毫不留情的把他活生生的卸下八塊。
一個衣著前衛的少女被另一隻打扮同樣標其立異的怪物逼到牆角,兩人手臂上一樣的心形紋身暗示他倆曾經有著親密的關係 — 但的而且確成了「曾經」。
她軟弱無力地用手袋拍打著她面前的怪物,「嗚嗚! BB呀! 我是BB豬呀! 你不認得我嗎? 」臉上全然是不解和困惑。 她哭著苦苦哀求,哀求的不單是希望怪物能夠饒她一命,而是希望眼前的、在她心目中仍是最親密的伴侶,能夠在一剎那喚起以往的記憶 ── 那屬於他倆的,獨一無二的甜蜜記憶,即使只有一剎那。
「嗚嗚! BB你快醒醒! 」她哭得淚水滿襟,崩潰得跪在地上。
「哇吼!」怪物頓了一頓,接著一下抓狂,彷似作出了回應。然而那回應卻是令人絕望,少女悽愴的哭聲遽然變成了幽怨的哀嚎聲。
不遠處的茶餐廳下,一個大胖子垂下頭、毫無意識的倒泊在血中,旁邊三四隻怪物在他身上大快朵頤。其中一隻穿著侍應制服的怪物向著那胖子的肚皮用力一挖,把那胖子的內臟全都捧了出來,貪婪地往嘴裡送,弄得臉上和嘴邊全是血跡和肉碎,其餘的怪物則對那胖子的頭顱、四肢狼吞虎嚥,他的肉屑、血漿和肚內的脂肪混和在一起散落四周。那胖子身旁挨倚著同樣被咬得屍骨無存的「半個」小孩,他兩眼反白,小手緊緊的拖著旁邊那胖子的手,下肢早已被噬食得一乾二淨,只剩下兩條幼小的脛骨 。他倆頭上有一幅茶餐廳的廣告海報,它諷刺地印上:晚餐特惠。
有一家四口猶如籠內的獵物般屈縮在細小的私家車內,四五隻怪物包圍在車子旁邊,不斷拍打擋風玻璃和車身,怪物的手指甲在玻璃上劃出刺耳的聲音,彷彿在籠外對著待宰的羔羊耀武揚威。它們密密麻麻的身軀把這輛私家車掩埋在其中,猶如無數蛆蟲在垂死的肉體上面蠕動一樣。一隻怪物更爬到車頂上,喪心病狂似的搥著車頂,嚇得裡面的婦人和小孩失去理智地痛哭尖叫。
「走開呀! 別過來! 」一個瘦削的男人坐在駕駛座,奮力地用一把長柄雨傘不斷往外捅,可惜雙拳難敵四手,而且滯鈍的傘尖捅在怪物腐爛的肉體上彷似隔靴搔癢,怪物們繼續有恃無恐,張狂地對著他們吼叫。
「啪啦! 」
私家車後座的窗子突然毫無預兆的碎裂,那個男人瞬即慌張失措地往後顧,他驚恐的雙眼睜得又圓又大 — 一隻怪物好像抓了一個小女孩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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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的,是一群披著人皮的野獸,正在進行一場慘無人道的殺戮。
嗜殺,無序,狂妄。
貪婪,殘忍,狠毒。
人類竟成了暴戾的野獸,成了慾望的奴隸,儘管身上衣冠楚楚,但這也僅僅是它們曾經作為人類的小小印記。它們從文明社會的掣肘和束縛中釋放,把道德,倫理甚至良知通通拋諸腦後,剩下的只有最原始的、嗜食的慾望。刻在怪物扭曲臉容上的,不是憐憫,而是猙獰,不是惻隱之心,而是對新鮮血肉的興奮。手無寸鐵的倖存者不論是垂死反抗,抑或是乞求饒命; 身份不論是年輕力壯的少年、臨盆在即的孕婦,抑或是拄著拐杖的銀髮老翁,都無一例外成了這些野獸的裹腹之物。
怪物完全沒有同情倖存者的慘況,沒有一絲顧念彼此曾在這個城市生活,沒有顧念彼此曾在這個城市有著一樣的根。它們殺戮的慾望更彷如無窮無盡,直到最後一個倖存者俯首稱臣,直到這個世界再沒有倖存者,直到剩下的都是它們的同類 — 一群人面獸心的怪物。
「嗚哇!走開呀!」Karen突然放聲尖叫,嚇得連手上的廚刀也丟落在地上。她内心的恐懼透過一聲短促的呼喊被無限放大,在黑夜裡迴盪開去。
在街角旁蹲著的幾隻怪物聽到尖叫聲忽然站了起來,捧著胳膊和內臟,搖搖擺擺的向這邊走來,它們的嘴角都不約而同勾勒出一抹奸邪的獰笑。地上那青年的屍體已看不出人形,只剩下一堆血肉模糊的殘骸。
胃裡的東西又開始往上湧,我趕緊轉過頭來,循Karen的方向望去,卻見她在驚惶地亂蹦亂跳。我低眸一看,乍見地上有半截怪物伸出一隻染血的手,猶如來自地獄深處,如飢似渴地緊緊抓住了Karen的腳踝。它脖子上有一個巨大的傷口,有一扎不知是氣管還是血管的東西,亂七八糟的暴露在外面,身上穿了一件似曾相識的斜紋淺灰色西裝,然而下半身不知所蹤,只剩下孤伶伶的上半身苟而殘喘。。。
頃刻,我頓然醒悟 — 它就是躺在商場轉角處,那兩條斷肢的主人。它猶如爬蟲般挪動身軀,齜著牙咧著嘴、雙眼流露貪婪的目光,萬分渴求地作勢咬向Karen小腿上嫩滑的鮮肉。
「吼!」一隻身穿茶餐廳侍應制服的怪物猝不及防從旁邊突然撲出,我情急之下,神經反射般舉起了雙手自衛,卻摸到它血淋淋又黏黏稠稠的臉龐。霎那之間,我也顧不得被它咬掉手指,只好猛力推開它的臉龐,再立即舉起刀瞄著它的面孔狂插。刀鋒陷進了它的頭顱骨,它似乎發出了痛苦的悲鳴。我握實刀柄,用力往上一提,它的臉龐連帶腦袋頓時被我掰開兩半。
「救命呀!嗚嗚。。」Karen她一面高聲哭喊,一面慌張地蹬著腳,試圖甩脫怪物的纏繞,卻被怪物那股巨大的力量拖拽在原地,她的面上一抹彷如死囚被鐵繚牢牢銬住、等待執行死刑的絕望之感。
我急忙箭步飛奔過去,連續幾腳狠狠地跺在怪物的後腦上,它的後腦勺頓時被我踩得凹陷下去,頸椎如折斷了的牙簽歪到一旁,連門牙也掉了幾顆。它的喉嚨傳來了古怪的嘶啞聲,一聲又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牢牢地握著Karen的腳腕,死纏不休,甚至是至死方休,像極捨不得將到嘴邊的肥肉,不惜以命相抵。它竭盡全力,又把身子往前挪動了一下。
我冷冷睥睨著它,猛地一腳跺了下去,決定給它一個痛快。
怪物施在腳踝上的力量和將近死亡邊緣的恐懼,在怪物腦袋爆裂時瞬間一併消失,Karen心有餘悸地喘着氣,感覺形同半隻腳踏進鬼門關。忽然,她不由自主地半眯著眼,打了一個冷顫,原來她發覺大腿、足踝都沾到怪物的腦漿和血液,頓時渾身起雞皮疙瘩。
「你沒事吧?你有被它咬傷嗎?」腦漿與自己肌膚之親的感覺確實令人非常難受,但對比她身上的骯髒,我比較在意她有否被咬傷,我才不願隨身攜帶一枚不知何時爆炸的炸彈,冷不提防被她從背後啃一口,縱使她曾經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怔怔地等待Karen的回答。
「沒有。。。謝謝你,我沒事。。」Karen搖搖頭,我總算放下心頭大石。
正當Karen俯身拾回廚刀之際,耳畔卻傳來一陣陣令人心寒的嗥叫聲,我回頭一望,驚覺那幾個中年大叔已在不知不覺間走到我倆身後,我急急捉住了Karen的手,喝止著她:
「不要撿了,逃命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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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細雨綿密,落在身上一滴滴的冰涼。路的兩旁都是已經死去的人的屍骸,靜靜的、安詳的躺在地上,從屍體流出來的血水將地面染成了暗紅色,這些血水順著雨水,一直流到旁邊的排水渠裡。遠處的馬路被橫七豎八的汽車擠得水洩不通,慌亂的人群棄車逃生,在車流中穿行,一些人慌不擇路,摔倒在路上,還有一些人被身後的人緊纏不休、追趕、撲到,好運的,爬了起來,繼續亡命之行,不好運的,下場通常只有一個,就是被死死擒住,然後被噬食,
最後一命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