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勵志] 命運的顏色 - 一個書寫障礙患者的故事: 126章 - 今夜不想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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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章 - 今夜不想睡
「每個人都有不想重提的過去，我真的不知道可兒發生過那件事啊。」孫楚遙邊說邊為人已不在的潔可兒倒酒。「跟你們說吧，可兒最討厭聊家庭的話題，我猜她搬到外面住都是這個原因，只是想不到第二段愛情泡湯了的原因也是家庭。」
「她的家怎麼了？」我問。
「我只知道她的父母對她苛索很多，可兒本人極度討厭他們，聽說她的姐姐跟可兒一樣，其他不知道了。每次聊到她的家，她都非常激動。」孫楚遙說。
徹頭徹尾踏中地雷啊…
「她需要時間冷靜，我們繼續聊吧。家庭話題不會是你們的禁忌？」孫楚遙說。
「不會。」我說。
但是李沛弦她…
「不介意的話，聊一下家庭吧。我覺得了解朋友背景，更快認識到對方，你們刻意不說我不會怪你們的。」孫楚遙擦掌說。
李沛弦沒有反應，即是默許這個話題了。
「我先說吧，運動員生涯你們都知道了，還有我來自單親家庭，家裡除了我，只有我媽一個。可能因為這樣吧，對『家庭』沒多少安全感，對傳統愛情沒甚麼堅持。嗯，就是這樣。」孫楚遙說。
水鄉城的單親家庭，果然水鄉城是悲情城市…
「父親是…？」我問。
「離婚了，我跟了我媽，因為我爸玩女人。」孫楚遙沒有修飾地答。
即是說，孫楚遙應該沒感受過多少家庭溫暖啊，也沒有兄弟姊妹。
「所以我比較喜歡在大學跟朋友在一起。在家裡只有自己一個，太悶了。」孫楚遙說。
「不用怕，有我在。」穹雪霞親孫楚遙一下。
「接下來有誰想先說嗎？」孫楚遙問。
「我吧。」穹雪霞舉起手。
穹雪霞患病的事，李沛弦沒有從穹雪霞口中直接知道，穹雪霞會怎樣說明？
「我…是家中的獨生女兒，自小受父母高度期待，父母從我小時候就很少照顧我，總是聘請傭工代勞。說實話，我自覺沒感受過多少父母的愛，唸書時代又總是跳級，唸的又是競爭大的學校，我小學一年級的同學，可能今天有不少還在考二會呢。所以唸大學之前，我沒甚麼深厚的友誼。能遇到你們，應該要感恩吧。」
這是第一次聽穹雪霞的成長故事。
「然後…二會我考到了四A，本來唸法律系，但是…當我滿心歡喜的時候…」
穹雪霞打算坦白…
「穹雪霞，不用勉強啊。」孫楚遙說。
「來到今天，跟她們說吧。不要緊，這份友誼我很喜歡。」緊扣著孫楚遙的手，穹雪霞說。
「考上大學之後不久，我確診患上心臟病，沒有醫治方法，成因也找不到，心臟隨時停跳。幸好到今天總是被救活，代價除了給身邊的人不斷添麻煩，還有錢。幸好，我的媽還會為沒有未來的我買下所有單。」
那麼她的爸呢？
「我的家…不像潔可兒那樣，會對我苛索甚麼，但是很強調『回報』，即使是花在我這個唯一女兒身上的錢。剛剛說…我確診了心臟病，我的爸…他…他…他問了一次…一次…」穹雪霞哽咽。
「穹雪霞…」孫楚遙為穹雪霞抹去不斷掉下的淚水。
「我的爸…他問我…『為甚麼我還要花錢在你身上』…雖然我媽很少照顧我，但是她算是最疼我的人了。她一人扛下所有壓力，說服我的爸繼續花錢在我這個時日不多的女兒身上…我的爸最後同意了，但是沒有再理我了，我進了醫院很多次，他沒有探望過半次。會探望我的人，只有早上匆匆來匆匆走的媽，還有晚上陪我聊天的孫楚遙，沒有其他人了。」
穹雪霞的家人真的相當殘酷，怪不得那天我探望她會高興成那樣。
「會像潔可兒那樣討厭你爸嗎？」李沛弦問。
「李沛弦！」孫楚遙大聲呼喝。
「遙，不要緊，我答。」穹雪霞拉住孫楚遙。「以前我要你回答那麼多問題，現在我回答一次，很合理。」
這不是我一次，你一次的問題吧？
「我沒有討厭我爸的資格，那是他的生存之道。要不是那種做法，我家今天不會有這個成就，我也不能有尊嚴地離開這個世界，反過來我很感謝他們呢。」
她的爸對身為女兒的自己殘酷不仁，她卻…有勇氣感謝他…究竟抱病的她用甚麼心情迎接每一天？她真的期待每一個黎明嗎？
「我的媽對我伸出援手才是奇怪，因為她平日跟我的爸一樣，只會強調利益。」穹雪霞淡淡地陳述。「要說我被拋棄之後的感想……寂寞，很寂寞。多年來建立的成就，一下子全都沒有了，性命也沒有了。還好，那時我遇到孫楚遙，是你『救』了我。」
說著，穹雪霞深深地親吻孫楚遙。
這孩子走過修羅之路，終點不是桃花園，而是懸崖…
「我的家庭就是這樣。怎樣，對我這個不破碎又破碎了的家庭，有甚麼感想嗎？」穹雪霞幽自己一默。
「穹雪霞，不要這樣吧，我聽著很難受…」孫楚遙說。
「好的，遙要我不說，我不說好了。」穹雪霞說。「李沛弦，你沒甚麼反應呢。」
「我…不知道怎樣反應。」李沛弦說。
「我是不能救的人，可以請你救我一次嗎？」穹雪霞說。
我跟孫楚遙無言以對。
「我想我沒有這個能力。」李沛弦說。
「你有能力的。」穹雪霞說。
「…」李沛弦沒有回話。
「可以賜我痛快一死嗎？」
「如果你見到一年後的世界，你到臨終治療部交申請，我親自為你執行。」李沛弦說。
「果然呢，你很容易讀懂。」穹雪霞說。「第一次見面我就知道了。」
甚麼呀？
「算了，你還有其他重要的事。鄭重跟你說吧，我放過你。」穹雪霞說。
「…」李沛弦默不作聲。
「不用介意啊，我沒有跟其他人說，包括你身邊那位。」穹雪霞看向我。
「你們在說甚麼？」我問。
「她能聽懂就是了。我將會是一個…很能守秘密的存在啊，李沛弦。」穹雪霞在唇前豎起食指。
…
「接下來，李沛弦先說還是…」
「我先吧。」搶先在孫楚遙的發言邀請，李沛弦說。「我很少回家的，跟父母關係不太好。」
「不太好」…
「我記得，李沛弦住在…風，台。對嗎？」穹雪霞說。
「嗯…」李沛弦垂下臉。
「怎麼了嗎？」孫楚遙問。
「沒甚麼，測試一下記憶力而已。」穹雪霞盯著李沛弦迴避視線的臉。「風台…」
穹雪霞一定推理到事實，我第一次聽到「李沛弦住在風台」還以為她說謊呢，那裡沒有住房的！
「父母現在怎樣呀？」孫楚遙隨口問。
「我…不知道，很久沒有去見她們了，上一次見面我已經不記得是甚麼時候了。」李沛弦說。
「那麼生活費…」孫楚遙說。
「有接濟，中學開支不大，勉強撐過了。大學開始問題不大，有政府的學生貸款。」
「自己一個人生活，吃力嗎？我跟我媽兩個人都覺得相當辛苦啊。」孫楚遙說。
「不會，任何問題，習慣了就好。」李沛弦說。
──我很怕孤獨。
──習慣了這種冷。
突然想起李沛弦以前的話。
「我跟你一樣呀，孫楚遙。我很喜歡跟朋友混呢，特別是跟小程程。」李沛弦的手搭在我身上。
「還有我們啊。」孫楚遙說。
「嗯，這個當然了，我很喜歡你們呢。最後請小程程。」
「我的家庭沒甚麼特別。父母健在，還有一個哥哥，會一起吃飯，會開玩笑，非常平凡的一家。」我說。
「在這裡一點也不平凡啊！」孫楚遙說。
我好像失言了…
「怪不得杜麗程這麼純情。」穹雪霞說。
「真幸福！」孫楚遙說。
這不算甚麼吧？
「是溫室小花的感覺。」穹雪霞說。
甚麼「小花」啊？
「我可以去抱一下溫室小花嗎？」穹雪霞問孫楚遙。
「嗯，去吧。」
穹雪霞坐到我和李沛弦中間，衣著清涼的她，在夏日空調盛放的渡假屋裡，跟那天在運動場休息一樣，緊緊地粘在我身上，唯一不同的是︰我們有肌膚之親，而不是布團相疊；她臉蛋在我背上磨蹭幾下，既安心，又愉悅；像一個想要撒嬌、比自己年小幾年的妹妹，平日總覺得她很討厭，但是每每她向我張臂，我都不忍推開她，特別是今天。
「杜麗程真可愛。」
「穹雪霞，不要黏這麼緊…」
淚痕在她臉上劃下幾道傷痕，抗拒的感覺一瞬間只剩下憐憫。
「杜麗程的味道，我記住了。」
這個變態，又在嗅我的身體…
「如果我說︰我不相信你是處女。我可以跟你做潔可兒那個測試嗎？」穹雪霞點著自己的唇說。
她瘋了嗎？孫楚遙和李沛弦在這裡啊…
「不可以。」我斷言拒絕。
「為甚麼？」
「剛剛測試過呀，孫楚遙也相信了，你不相信她嗎？」
「還有理性的人真好。」穹雪霞小聲說。「祝你好運吧，畢業班的朋友。」
「…」
「李沛弦也要加油啊。」
穹雪霞放開我，跪在床上，跟李沛弦比身高。
「李沛弦真是高挑。」穹雪霞挺胸說。「也可以抱你一下嗎？」
「嗯。」李沛弦張臂，哼了一聲。
「第一次抱李沛弦呢，真想先泡個澡。」穹雪霞說。
「誇張。」李沛弦說。
跟抱我時候的撒嬌感覺不同，這時她們的擁抱，充滿送別味道。抽答的孫楚遙蓋起臉，手掌一面的風景仍然寫到手背上，不時聽到抽泣。
「我沒有其他能做的了，把我的份，加油做下去吧。」穹雪霞在李沛弦耳旁說。「李沛弦…我很羨慕你…」然後挺直腰板。「就這樣吧。」
無言、深情的四目交投。
有說「不打不相識」。李沛弦和穹雪霞兩人由接近「吵架」的關係，到今天一個眼神就心領神會。穹雪霞以前說過︰「那不是吵架」，我想他們在深度交流吧，只是我們不能聽懂。可能到了今天，兩日已經是摯友的關係，不然不會有這樣的話語，還有不言而喻的情感。
「…」
感覺穹雪霞離我們愈來愈遠了。
「穹雪霞，很高興重新認識你，是我的榮幸！」李沛弦握起穹雪霞的手說。
「閉嘴吧，你說得太多了。」我第一次見到穹雪霞微笑著看李沛弦。「你這個性格真的要改一下，不是每次都這麼好運。」
「嗯。」
「除了對身旁那個小笨蛋吧，她是你唯一的『但是』。」穹雪霞叮嚀說。「我代她說吧︰請多多照顧。」
「我會了。」
不見了的潔可兒，這麼近又那麼遠的穹雪霞，剩下李沛弦、孫楚遙、我三人的感覺，成為今天聊天會的結局。
「不要聊這些了，我們繼續喝吧！」孫楚遙說。
前程綿繡…
「友誼永固，你們畢業了，要像我們的群組名字，要前程綿繡啊！恭喜你們！」
潔可兒不見了，「你們」？
嗯，你們。
畢業了，這份友誼會長存在我們心中。
嗯，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