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勵志] 命運的顏色 - 一個書寫障礙患者的故事: 79章 - 隨心的原因
「穹雪霞你自我介紹的時候,把自己說得又是一年級又是二年級似的,究竟是哪一個啊?」
「為甚麼這樣問?」
「之前你思考這個問題要怎樣答,剛剛你又說去年開始才不能熬夜,我在想你去年發生過甚麼事嗎?」找回說話的碎片,我答。
「你不是純粹的笨蛋呢。」她慢慢笑說。
你這個…
「你找到這個矛盾,回答你吧。」她繼續說。「我既是一年級,也是二年級。」
怎麼她說的話總是這樣?所有單字我都懂,拼到一起我就不懂,已經答了嗎?
「我是二年級,因為這一年是我在香城大學的第二年;我也是一年級,因為我主修學系轉了一次,我本來不是唸西方思想學系的。」她解話。
「更換主修?」
「對,我本來唸法律。」
香城大學的法律系,另一個二會學生夢寐以求的科目。學生經常說︰如果理科的終極科目是醫科,那麼文科的終極科目就是法律。事實上,過往這兩科的畢業生收入中位數是所有科目中位數的至少三倍,有時甚至更高。即使所有人都知道︰這種統計背後,極度高和極度低的人皆有,但所有人都不會考慮最低點,而幻想自己是中位數,甚至最高點,所以學生都對這些科目趨之苦鶩。雖然行行出狀元,所有人總會對少部份科目充滿幻想與期待。
香城大學的法律系,跟醫科收生成績相若,我記得她的二會成績是四A,年紀比我們小三年,以「怪獸」身份考入法律系,天才啊。
奇怪的是,為甚麼由高材生才唸的香城大學法律系,轉到無名的西方思想學系?
「我知道法律系取錄我之後,動用了所有資源,鋪好了實習的事務所、畢業後的專業試課程學位、找師父等等其他人一定輸給我的所有步驟,所有人都答應了,只欠我繼續走這三年的路,就大功告成。」
她的家這麼有錢,住在寧鎮上,在香城橫行無忌吧。
「但是,開學後兩星期,有一天我昏倒了,我已經不記得那天發生過甚麼事了,只記得睡了一頓很漫長的覺,醒來的時候已經十一月,睜開眼見到自己在雪白的房間裡,身上插滿儀器導管,爬起來的力量也沒有,很暈、很想睡。」
即是生命停滯了兩個月…
「醫生跟我說,詳細檢查後,確定是心臟病,一種心跳速度會突然變慢的病,目前未知成因,沒有醫治方法,只能從數據上知道我的確有病。」
「那麼你的家人…」我欲言又止。
「嗯,我的父母聽到了當然很擔心,家裡只有我一個女兒,希望全押在我身上,他們大灑金錢,找過很多香城名醫為我檢查,完全找不到原因,我的爸說香城的醫生『垃圾』,帶我到外國去,花了幾個月,還是沒有結果。數以百萬計的錢,只換來一疊醫生證明還有藥單,他們都說『我不能醫了,只能吃藥控制病情和應急』。」
相比之下,雖然我的病也沒有治癒方法,聽完她的話,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幸運,我的病至少不是致命的。
「我們當然激動得問︰『突然失去意識,如果沒人發現怎麼辦』,結果當然是死。我的病會不斷發作,發作的時候只能吃藥,止不了就要上醫院,來不及就是死,醫生吩囑︰『要多留意病人身體狀況』,這個很易懂,我沒反應的時候,就是說再見的時候了。」
這樣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後一天啊…
「法律系一年級,我只上了半個月課,然後停學,一年後以病患身份回到香城大學,入了特別學生名冊,沒甚麼特別,只是讓學校知道,還有我不用上大學的體育課。」
香城大學是香城少數需要完成指定數目的體育課才能畢業的大學,除非有特別原因。
「回到香城的時候,正藉學系更轉季節,我沒有多想,轉到一個自己很有興趣但沒甚麼前途的學系,反正大學三年,變數很多,說不定我在這三年死了,畢業不成,苦了自己,不如每天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是更好?我又不是沒條件這樣做。」
原來之前她說想要及時行樂,是發自內心的,還以為是晦氣說話。
「父母當然有強烈反對,畢竟投放了這麼多資源在我身上,到最後我跑去一個沒前途的學系。那天我把醫生證明放在他們面前,跟他們說『你覺得我能畢業嗎』、『律師路我能走多遠呀』、『身體健康的時候我按你們的期待走,現在呢』,說了很多難聽的話。到那天為止,已經倒下好幾次,有病是事實,含淚也好,他們只能從了。」
挾迫父母就範,要是我站在她的立場,我想我會做相同的事,因為身上有個遙控炸彈,隨時會爆,沒人能告訴我剩下多少時間。
「死神,可能一直在我身旁,等待我倒下的機會,把我當成藏品收下。」
「…」
「高興嗎?可能明天就不會見到我了。」穹雪霞笑瞇瞇看著我,在取笑別人似的。
「…」
「我每天的願望是能見到明天,說實話我不知道能有多少個明天,每次頭暈的時候都有種『看來今天是最後一天了』的感覺,剛剛也是。」
聽著這些沉重的話,我答不出半個字。
「可能,沒人期待我見到明天的早晨。」
不要再說了…
「你的病像這樣嗎?」穹雪霞問我。
「不…不會。」
「你真幸福呢。」
如果這句話出自其他人的口,我一定臭罵他,但是聽完穹雪霞的話,我罵不出口。
沉重的話題好像要完結了,穹雪霞沒有繼續她的話,一直呆望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