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是這樣嗎?
 
「小程程,你真的害怕孤獨嗎?」
 
這個問題很久以前問過了。
       
「嗯。」
 
「對你來說,孤獨是甚麼?」可能李沛弦見到我沒甚麼反應,開始不斷問問題了。




 
「唔…沒有朋友就是孤獨吧。」
 
孤獨是自己一個,即是身邊沒有朋友,是這樣沒錯。
 
「不明白你的朋友,再多也是孤獨。」
 
的確。
 
「也是呢。」我答。




 
「人是群體動物,沒有朋友不行,但是明白自己的朋友很少。世界沒人明白你,這個世界就只剩下你一個,這樣才是孤獨吧?」
 
「…」
 
「你忍受得了這樣的世界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我也受不了。」李沛弦自問自答。「孤獨是個治不好的病,一個奪命的病,所以孤獨死亡愈來愈常見。解決方法當然是找到朋友,明白你的同伴,貴精不貴多,但是這樣的同伴,要到哪裡找?能找到嗎?」




 
可能用盡一生的時間也找不到。
 
「小程程,聽完我的話,你覺得孤獨嗎?」
 
「…」
 
「不用怕,我跟你是同一陣線的,中學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
 
「我的小程程,能答應我嗎?不要離開我,可以嗎?」
       
甚麼呀?
 




「跟著我一起走,可以嗎?」
 
「…」
 
「有好吃的哦。」
 
說甚麼呀你…
 
「會發生甚麼事把我們分開嗎?」我問。
 
「天知道,世事難料。」
 
「你也說世事難料,我很難答應你吧?」我不能許下兌現不了的承諾呀。
 
「不,其他人我不知道,你的話,堅信能做到,就真的能做到了。」




 
「…」
 
「你不是這樣走到今天嗎?」
 
「我真的不能斷言將來的事嘛。」感覺太虛無。
 
「不如這樣問,我很怕孤獨啊,你能陪我走下去嗎?」李沛弦緊緊抱著我。
 
「我想…」
 
要怎樣回答?
 
李沛弦靜下來,等待我的回答,這時終於有計程車駛來了。
 




「李沛弦,有車了。」救命稻草來了。
 
「嗯,這個時間到家都天亮了,還是快走吧。」李沛弦有點惋惜地說。
 
我們走到車站,司機把車門打開,見到我們一副醉臉,好像想拒載。
 
「你們有喝酒嗎?」
 
「嗯。」我答。
 
「給你們個桶子吧,要吐的話吐在裡面,不然清潔費五百。」
 
他當司機又不是當清潔,會這樣說也是正常。
 
我和李沛弦都坐在後坐,司機鎖上車門,等我們的指示。




 
「麻煩到風台。」我說。
 
「不,麻煩到寧鎮下。」李沛弦說。
 
「要先到哪裡呀?」司機問。
 
我正想多說一遍「風台」的時候,李沛弦用手蓋著我的嘴巴。
 
「你不要說。麻煩寧鎮下鐵路站。」
 
「好的,寧鎮下鐵路站。」司機覆唱。
 
我們喝酒的沙灘在南部的落日灣,我的家寧鎮下在香城中央位置,風台在北部。路線而言,一定是先到我的家,才會到李沛弦的家,但是我想先送她回家啊。
 
司機確定我們的第一個目的地後,把車駛離了海旁。
 
「還是先到你家吧,你醉成這個樣。」我說。
 
「不,這個時間我的小程程一個人回去我很擔心。」
 
「你一個回去我也擔心呀,你站也站不穩,待會怎樣下車?」
 
「現在好多了,休息了這麼久,甚麼精力也回來了。」
 
是這樣嗎?你按著額頭的手一直沒有放下來啊?
 
「那麼…」
 
「不用『那麼』了,你送我再回寧鎮下,最快也要七時才能到家。」
 
「好…好吧。」我想不到理由拒絕她的好意,先到風台的路真的很遠。「那麼你小心點啊。」
 
「嗯。」
 
「到家了要發信息給我們啊。」
 
「行了。」李沛弦的聲音突然很溫柔。「不能讓我的小程程反過來擔心我嘛。」
 
「…」
 
「覺得我會遇到甚麼危險嗎?」
 
「大半夜一個女孩回家,一定擔心的。」
 
「不如你跟我回去吧,這樣問題就簡單得多了。」
 
「…」
 
「反正是學校宿舍嘛。」
 
學校宿舍?香城大學的宿舍在校園裡面,在藍角石,從寧鎮下到藍角石單程要數十分鐘而已,比到風台快得多。
 
「你回學校宿舍呀?早說嘛,這樣我放心得多了。」
 
「我住在宿舍一整年了,接下來的三年應該都有宿位。」
 
香城大學的宿位長期供應不足,只有國際生、交換生、有需要的學生才必定有宿位,如果李沛弦現在就料到必定有宿位的話…
 
「一年沒見,發生了很多事呢,我住在學校一整年你也不知道。」
 
中學的時候知道她的家要社工跟進,今天她說過最近家裡有事要忙,現在又知道她住了一年學校宿舍,剩下的時間大概都有宿位,即是說…
 
「有空可以到宿舍找我啊,接下來我的空閒時間會多起來,上來我給你好吃的。」
 
可惡李沛弦,又把我當成小寵物。
 
兩個剛喝完酒的人,兩個都覺得自己沒有醉、相當清醒,但說的話都像發酒瘋一樣。
 
常言道︰酒後吐真言。到底今夜的話,有多少真話?
 
李沛弦真的很害怕我跑掉嗎?為甚麼她覺得我會離開她們?我有這麼重要,重要得要她擔心這些嗎?
 
一如既往的很難理解。
 
計程車駛到寧鎮下鐵路站,我下車把到這裡的車資付了,李沛弦一副醉臉跟我說「不用擔心」,她堅持這樣說,我不能再說甚麼了。我關上車門,目送計程車駛走。就這樣,相隔一年的聚會終於來到尾聲。
 
兩段五年、一段八年的友誼,幸運地到現在仍能維持,中學編織出來的友情,溫度仍在。
 
究竟有甚麼事,能令我離開這個朋友圈子?
 
這刻我仍然很珍惜從中學就稱為「朋友」的他們,難道不久的將來,所有事都會改頭換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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