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校長在梯間分道而行,校長在校門附近,現在立即離開好像不太好吧,反正上去坐一會就走,沒甚麼吧。
 
「說回來,現在誰在上面啊?哪個笨蛋會回學校啊?」
 
所以我是笨蛋。
 
爬到班房門前,的確有燈光透出門窗。
 
「是誰?」




 
我慢慢走到房門,打算踮起腳尖看看,但是夠不到,跳起來看動作太大了,只好把耳朵靠著房門,聽裡面有沒有甚麼聲音。
 
「為甚麼我現在像個小偷?」
 
嘛,不理了,反正現在學校裡小貓也沒有幾隻,誰在意。
 
那麼裡面有甚麼聲音嗎?有,好像有兩個人在說話,其中一個是李沛弦。
 
「李沛弦還沒走嗎?」




 
還是陳冠亮他們真的來了?我誤會了李沛弦嗎?
 
不管了,繼續偷聽吧。
 
「對啊,二會當然有準備。」這是李沛弦的聲音,看來對話開始了不久。
 
「成績還好嗎?」另一個人說。
 
「過去的期末考生物科和化學科成績還好吧,二會的預測分數也是中上水平,我猜沒問題吧。」




 
「狀態不錯,繼續加油啊。」
 
「知道了。」李沛弦說。
 
另外一個是誰?聲音的主人在我的舌尖上卻說不出名字來,印象薄弱。
 
「你家的社工跟學校聯絡了,說你最近身體有點弱,經常生病,備試很辛苦嗎?」
 
李沛弦家要社工跟進?她家的社工知道她最近身子很弱?
 
「很辛苦呀,每天唸書唸得很晚,我怕預備不足會影響到二會成績。」
 
二會真的非常討厭,要所有中學生奉獻七年的時間準備,最後兩年最為辛苦。
 




「要注意身體啊,很多考生最後熬壞了身體,影響到臨場表現,要小心啊。」
 
「多謝關心,我會多注意的。」
 
「有看醫生嗎?」
 
「有啊,看過兩次了。」
 
「有準時服藥嗎?」
 
「這個…沒有。」李沛弦聲調尷尬地說。
 
「不行啊,要準時服藥,然後休息養好身體,這樣才有精力備試啊。」
 
「嗯。」




 
「我待會跟你家社工說,要他督促你吃藥。」
 
「不要…不用了,吃藥這點事我會做好的,以前已經經常督促我了,現在想專注備試啊。」
 
以前?原來社工跟進了李沛弦一段長時間了?
 
「好吧,那麼李沛弦你注意身體啊,不然我真的要跟社工聯絡了。」
 
「嗯。」
 
「說回來這樣就七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啊。」
 
這個人是誰呀?為甚麼好像很了解李沛弦的樣子?
 




「是啊,這七年謝謝游姑娘的幫助。」
 
原來是駐校社工游姑娘?!游姑娘跟進了李沛弦七年了嗎?!這件事我現在才知道啊,那個可惡的李沛弦,要我把自己的事開誠佈公,自己的事又不跟我說。不公平。
 
「不用謝,見到你成績這麼好,我很高興啊,大學科目有目標嗎?」
 
「專業護理。」
 
「這目標不錯啊,將來就是護士了,護士照顧病患,是一份很有意義的工作呢。」
 
原來李沛弦想當護士。
 
「薪水也不錯。」
 
為甚麼社工跟學生聊天還是要拉到錢的話題呢。




 
「專業護理的收生門檻高嗎?」李沛弦答。
 
「有高有低,有些學校只要一C,有些要求兩B。」李沛弦答得很快。
 
看來李沛弦對自己想唸甚麼科目、科目收生情況都相當熟悉,很清楚自己的前路要怎樣走。說實話,由中三選科開始,我的思維就停留在「不想到快餐店打工」的程度,動力是有了,但前路要怎樣走卻毫無頭緒。
 
「你的目標呢?」
 
「目標當然是高一點的學校啦,雖然兩個B有點困難。」李沛弦靦腆地笑兩聲。
 
「你剛剛不是說二會的預測分數不錯嗎?對自己有信心嘛。」
 
「嗯。」
 
「那麼你繼續努力吧,不打擾你學習了。」
 
「多謝鼓勵,我會努力的。」
 
「記著,要按時吃藥呀。」
 
「知道了。」
 
聽到游姑娘的腳步聲往班房大門接近。我是偷聽的角色,還是迴避一下吧,所以我往樓梯方向跑,往天台爬了半層,躲在角落,不久,聽到有人往下層方向走,腳步聲漸行漸遠,從梯間消失。
 
我坐在梯級,回想剛剛偷聽的內容。
 
從沒見過李沛弦這麼老實,在我面前不是有點兇就是發神經,在余望豪他們面前像女王一樣,但是在游姑娘面前很溫馴,以前看漫畫學過一句「借來的喵」,是這個意思嗎?突然覺得李沛弦對我了解很深︰由我不能吃辣到手部有問題都知道,但是她的事我甚麼也不知道。
 
「這太不公平了。」
 
不是出於多事才想知道更多。
 
「是朋友間沒有互相了解就不能到下一個層次嘛,其中一方掌握得壓倒性地多,關係就變成幫與被幫,總是被幫的一方會有弱勢社群的自卑啊。」
 
剛剛的對話也解釋了為甚麼李沛弦會知道隱蔽的社工室,那間像雜物房的社工室在學校後門又沒有門牌,沒有到過的人一定不知道在哪裡吧?同樣道理,如果有人問我「校工室在哪」,我也答不出呀。
 
「我記得李沛弦那次答得很自然,為甚麼那時候沒察覺到這點?」
 
我真是笨蛋,所有事總是回想的時候才找到答案。
 
「李沛弦取笑我是笨蛋,這刻我不能否定了。」心不甘情不願,事實還是要接受。
 
游姑娘說李沛弦病了一段時間,醫生看了兩次,好像還沒有好,她還要不吃藥。
 
「今天她身體還不舒服吧,剛才還想辦法抓住我給我打氣。」突然心疼李沛弦。
 
李沛弦剛剛不是見社工了嗎?可能她約了社工,順便抓我吧?這是她的計劃?
 
「但是約見社工不會在班房吧,正式約見會在社工室呀。」
 
大概,李沛弦今天是刻意抓我的。
 
「李沛弦啊,你這個…」
 
知道李沛弦身體不舒服還不吃藥要抓住我,開始生悶氣,於是我怒氣衝衝回到班房,遇上她關燈朝向大門的步姿,李沛弦見到突然出現在門前的我,吃驚地瞪圓了眼。
 
「咦,為甚麼又回來了?」李沛弦把燈全關了,慢慢走到我面前問。
 
「把袋給我。」
 
「怎麼啦?」
 
「快點!」
 
李沛弦不明所以,還是老實把袋交給我,看著我翻她的東西。
 
「小姐,在找甚麼呢?」李沛弦語氣很平和。
 
「藥呢?」我繼續翻。
 
「甚麼藥?給你吃?」
 
「我知道啊,你現在生病,還不吃藥,我來餵你。」
 
為甚麼找不到藥。
 
「…」
 
李沛弦安靜下來,我繼續翻她的袋。
 
「你聽到剛才的話?」
 
我自顧自地繼續翻她的袋子。
 
「我的小程程啊,不用翻了,袋子裡面沒有藥。」
 
可惡。
 
「病了還不吃藥休息!」
 
「杜麗程你剛才聽到了甚麼?」
 
「還大老遠跑回學校!」我記得李沛弦的家好像很偏僻,一個鐵路不到的地方。
 
「我問你剛才聽到了甚麼。」
 
「…」
 
「坐下吧。」
 
我跟李沛弦隨便找了個座位坐下,已經關燈的班房裡只剩下外面透進來的光,李沛弦的臉我看得不太清楚,但是聲音略顯凝重,好像要罵我。
 
「藥呢?」我一再重覆。
 
「我沒有帶出來。」
 
「為甚麼生病了還要回學校啊,要傳染我嗎?」我在鼻前撥手,用身體語言暗罵她污染空氣。
 
「藥是有吃,只是沒有按時而已,本來一天要吃四次,我一天只吃兩、三次,通常就睡前那兩次。」李沛弦無奈地瞥了瞥我來回撥動的手。
 
「病不是還沒好嗎?」
 
「還有點喉嚨痛,差不多沒事了,回去再吃一、兩次藥應該就差不多了。」
 
「這樣才是好孩子。」
 
我把手伸到李沛弦的頭上,想裝大姐姐摸一下,她突然把我的手抓住。
 
「怎麼了?」班房昏暗,突然被她抓住,我冷顫起來。
 
「你的問題我全答了,現在到我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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