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麗程,整個暑期都沒有見過你了,今天有空一起複習嗎?」
 
又是陳冠亮的信息。
 
很煩,幹嗎總是找我複習,自己看書吧。
 
「抱歉啊,今天不舒服,不來了。」我隨便寫了兩句。
 
放下電話不到一分鐘,新信息的提示又響起,那傢伙該不會在等我回信息吧?




 
「又身體不舒服?這個暑假你好像一直不舒服啊,有看醫生嗎?」
 
一直?
 
我看了看信息記錄,真的啊,我一直說自己身體不舒服拒絕學習會的邀請。嘛,剛剛說了今天也是身體不舒服,只好硬著頭皮了。
 
「有啊,但是還沒有病好。」我敷衍兩句,這次等了十五分鐘才按送出。
 
下次用其他藉口吧,不然又被問了。




 
還在被窩裡的我把手機扔到一旁,抓起被子蓋過頭,甚麼也不想理。
 
唯一一次覆診後,我找不到理由要自己堅持下去。由以前覺得這是個問題但沒人承認,輾轉找過不同醫生,發現這可能是個病,接受過專業診斷,確診這是個病,但最後得到的結果是︰這是個不治之症。
 
「為甚麼…」
 
為甚麼我會得了這個病呢,是神明見到我以前的學習態度太懶散,所以要我現在用功一點,將功補過嗎?
 
「也不用給我這個病吧?要我考二會已經是種懲罰了,這個病是極刑吧?我幹了甚麼壞事要給我這個病?」




 
如果神明真的存在,我一定要問衪為甚麼把這個病安排到我的人生裡。
 
即使這個病不會有危及生命的影響,但是日常生活就像有個陌生人跟著你一輩子,形影不離,怎樣做也不能撇開跟它的關係,這個感覺相當討厭。
 
一個月左右的時間裡,我完成了其他人可能要花六年甚至更長時間的步驟,找到屬於自己的答案,本來以為這是個有醫治方法的病。為甚麼神明要跟我開這個玩笑呢,先給我問題,要我痛苦,再給我希望,最後要我絕望,那麼接下來會是甚麼?就這樣一輩子嗎?
 
現在回頭看,我一直察覺到這個病帶來的問題,書寫困難的問題中三開始已經出現,當時我選擇無視,直到二會備試第一年撐不住才想要解決。
 
「如果那時候行動力高一點,察覺到有問題就找解決方法的話,結果會變得不一樣嗎?」
 
說不定能治好啊,說不定二會就不用被折磨得有這樣的一段回憶,我就可以像普通人一樣備試了。醫生們都說過,初中的確診者還是有機會治好這個病。但是現在…甚麼也太遲了。
 
現在的我,肌肉力量跟協調能力是同齡人的一半…
 




一半而已…
 
這樣的我是不正常的人嗎?
 
是身體殘缺嗎?
 
要歸類為傷殘人士嗎?
 
我不想這個病跟住自己一輩子,但又想不到任何可行的解決方法。
 
我現在很亂。
 
我找不到半個理由要自己堅持下去了。
 
這刻我有欲哭無淚的感覺,很想避開這個世界,不想面對,帶著這個病太痛苦了;又感到無限的孤獨,根本沒人明白我的難處。




 
在床上躺了一個上午,我又閉上眼,想把這刻的意識帶離這個惡夢。
 
如果這只是個惡夢,該有多好?一覺醒來,甚麼事也沒有了。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手機響起來電鈴聲。
 
「很吵啊,誰打電話給我呀?」
 
我抓起扔到一旁的手機,來電顯示是李沛弦的電話號碼。
 
「去死吧!吵死了!」
 




被我抓起的手機再被我扔到一旁,手機鈴聲繼續響起。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完了嗎?李沛弦那傢伙…」
 
為甚麼她總是在這種時候找我呢?真奇怪。可能陳冠亮他們每天都有找我,只是我一直不理他們而已,大清早是陳冠亮的信息,現在是李沛弦的電話。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可惡,來電鈴聲又響起了。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很吵啊…」我用枕頭蓋起腦袋,窩在被子裡。
 
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嘟…
 
算了吧,還是聽一下吧,不管他們的日子已經好一段時間了,這段時間我都是獨個兒複習,今天聽一下電話吧。
 
「喂?」
 
「杜麗程,終於聽電話了嗎?」
 
「…」聽到話裡有話似的,我沒有回話。
 
「身體怎麼啦?聽陳冠亮說你好像病了很久。」
 
「剛剛拉肚子,怎麼啦?」
 
我才不會跟你說我一直在床上。
 
「這麼嚴重嗎?差不多一個月了,要到醫院看醫生嗎?暑假快完了啊。」
 
多事啊你。
 
「只是咳和腸胃問題還沒好吧。咳咳咳。」我咳嗽幾下,以示自己的咳還沒好。
 
「…」李沛弦那邊安靜下來。
 
「沒事的話我掛線了。」
 
「慢著,我們需要你啊。」
 
又搞甚麼?
 
「甚麼呀?咳咳咳。」
 
「物理科我們有很多問題想問你,你來教我們嘛。」
 
「余望豪呢?」
 
他比我強得多,補習老師讓他來當更好吧。
 
「他知道自己在說甚麼,但是我們聽不懂啊。」
 
「你呢?」
 
李沛弦唸書也是不錯的,裝甚麼。
 
「我主攻不是物理科呀,很多不會。」
 
說來李沛弦把精力分配到生物科和化學科,物理科好像真的不怎麼擅長。
 
「有甚麼問題就現在問吧,我有點累。咳咳咳。」最後我不忘裝咳嗽。
 
「有些是圖畫題啊,面對面比較好辦吧。」
 
「…」
 
可惡,她說的我不能所有反駁啊,故意的嗎?
 
「來嘛,我們就在學校的班房裡呀,余望豪跟陳冠亮也在。」
 
他們也在?這樣的話還可以。這種時候跟李沛弦獨處,感覺很可怕。
 
「呼…」我深呼吸一口。「好吧,我現在來吧。」
 
「好啊,我們等你。」李沛弦雀躍起來。「放鴿子的話,開學的時候我找鐵鏈把我和你鎖起來。」
 
甚麼呀?
 
「陳冠亮你不要笑,快學習!」李沛弦好像對著手機另一邊的陳冠亮說。
 
反正有陳冠亮他們也在,沒甚麼吧。
 
「嗯。」我把通話掛了。
 
「還是去一下吧。」我爬起來梳洗穿校服準備到學校去。
 
工藝書院對公開試的考生比較寬容,課室可以讓我們當自習室用,跟校務處說一聲就能拿到鑰匙了,一會的時候也用過學校提供的這個便利之處,校內考試後留在課室裡學習。現在還是暑假,距離開學還有段時間,在學校出現的學生最多只有十數名。
       
「所以說這時候回學校的學生很少嘛。」
 
踏進學校,我找不到半個學生的身影,可能我跟余望豪幾個是現在學校裡唯一的學生了。現在是長假期,低年級的學生在鬼混,不會回學校;高年級的公開試備試生要複習也不會挑學校,大概也是在家裡或是家附近的圖書館吧,會大老遠回學校的學生,是少數的笨蛋,我今天要當一次笨蛋。
 
「說回來為甚麼余望豪他們要挑學校呢,我真不明白,待會問他們吧。」
 
爬上長長的樓梯,我來到了頂層的班房。
 
「呼…呼…呼…終於到了。」
 
這麼多層樓梯,鄉村學校沒電梯蠻辛苦的。
 
我推開班房門,見到裡面有一對座位有幾本書打開了,亮著燈,卻空無一人。
 
「奇怪,人到哪裡去了?」
 
我一走進班房,身後的房門立即關上,扇出一道風劃過衣服,聽到速度之快而沒來及反應。
 
呯!
 
我回過頭看,見到躲在門後死角的李沛弦把門關上,板著臉。
 
這裡除了李沛弦以外,沒有其他人,即是說…
 
「媽的,你騙我!」
 
我正想離開班房的時候,李沛弦已經站在房門前了。
 
「你想怎樣?這裡是學校啊。」我後退著說。
 
「我能對你怎樣?」
 
「你當我是笨蛋!」
 
「你不是嗎?今天還是暑假,你穿甚麼校服。」
 
她這樣一說,我才留意到李沛弦身穿便服,我是一身整齊的校服。
 
「你少管我,我喜歡校服啊,這些事不重要!」
 
「我就知道挑學校的話你會出現的。」李沛弦奸笑兩聲。
 
可惡,是說我被你看穿了嗎?
 
「剛剛在電話還裝陳冠亮在旁邊!」回想一下才發覺剛才電話的另一邊出奇地安靜,可惡,現在才察覺。
 
「為甚麼你總是找些很假的藉口呢,說甚麼生病,太假了,很久以前我就猜到。」
 
「甚麼?」
 
「一直以來,太多巧合了吧。」
 
見社工,見醫生,然後是失蹤…這些李沛弦都知道。
 
「你這個…」
 
「剛剛在電話裡,你咳起來的聲音很清澈呀,不像傷風感冒,你現在的樣子也不像一個病人,為甚麼要裝呢?」
 
知道了還要在我面前逐一拆穿,這算甚麼意思?
 
「不是跟你說過︰不要一個人走沒人的路嗎?」
 
「…」
 
我不理你,要你自討沒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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