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站立牆前快要十分鐘,期間鄰近一名囚犯只因打了個呵欠,就立即遭受到獄卒的懲罰,三把燒得赤熱的鉗子往他身上一夾,慘烈叫聲隨即嘶叫而出。

原本肉色的乾燥皮膚,因燒傷轉成焦黃再到炭黑,整個過程我們被迫觀賞這具肉體的崩壞,以及他難以言語的慘叫,四名獄卒就像地獄來的門徒,面具不會透露他們一絲的罪疚之色,可行動就足以證明他們的喪心病狂,是以虐待為樂的人。

待他喉嚨喊得破聲啞掉後,四名獄卒才把他人拖出去,沒人知道他的下場。

見他情況慘不忍睹,我都不敢動太多小念頭。

良久,有人把紅地墊鋪設進來,把地面的所有污垢都暫時掩過。





緊接,獄長站在六十層門外,恭迎著某位人士。

那人左腳才踏入來,我就知道他身份不凡,因為他有隻閃亮的皮鞋。

「Good morning!所有criminal們。」太平紳士有個啤酒肚,身穿西歐風格的服飾,明明跟現代格格不入卻毫無違和感。

「今日好幸運太平紳士,高爵士嚟到巡視,大家如實咁回答就得。」獄長說。

太平紳士先橫視一眾囚犯,後在眾人保護下開始巡視,並不時向囚犯作出提問。





「每日食得飽?」

「飽......」囚犯毫無靈魂地回答。

接著,太平紳士又問另一個囚犯:「今日凍咗,有冇足夠保暖衣物?」

「有......」那囚犯回答。

一個二個,明顯都在說謊。





應該說,太平紳士都知道他們真實的坐牢情況,到來都只不過是遵循一問。

但還是有些不懂世故的年輕人,真的相信他。

「太平紳士!我係無辜嫁,我無殺過人啊......!」有個二十來歲的青少年,激動地為自己叫冤。

「放心,我哋咁大個國家,唔會令你一個少年咁樣白白坐監。」太平紳士把手搭在他膊頭,繼續說:「令你坐得監,一定係因為你有做過。」

「吓、我、我嗰陣......」青少年啞口無言。

「日子其實唔太捱,加油。」太平紳士為他鼓勵後,青少年更為絕望。

對於這名太平紳士,我留意到只有其項上的天環。

他是天環人的一份子,難怪能夠擔當這種要職,肚皮亦能養到那麼大。





這名太平紳士來到我面前,特意停下來:「你就係殺死奧密大教主嘅兇手啊......」

「佢係自殺。」我答。

「毫無悔意。」太平紳士嘆氣、搖搖頭。

之後,基本上沒什麼特別,是到大河孝那一邊他們有笑著傾談幾句。

「我代西環區嘅管理人,李躍龍先生向問你一聲好。」太平紳士一轉態度。

「唔客氣!我多你哋每日特別俾我嘅伙食先真。」難怪大河孝聲氣充足,原來他有受到特別照顧。

「餐點有嘢需要改善?」





「無嘢要改,特別係個碗香茹滑粥,特別好食。」大河孝讚賞。

「你既然氣力咁好,我一陣買你贏。」太平紳士說。

「信我!」

轉眼間,太平紳士經已巡視完一整層。

「滿意嘛?」獄長禮貌一問。

太平紳士整理一下衣領:「幾好,但地方似乎有啲逼......係唔係需要清理下人口?」

獄長點頭稱是:「咁當然係。」

「準備下。」太平紳士帶著微笑,走入與監房一欄相隔的鐵籠外。





緊接著,獄卒們逐一退回到鐵欄外,在那只足夠兩人通過的小通道觀看著我們。

「由依一秒開始,最後剩低落嚟嘅人,可以獲得減刑。」獄長像讀稿般流暢,似乎不是第一次舉辦。

岳游安這才開腔:「太平紳士......不過係想嚟睇啲刺激眼球嘅事情......」

「仲唔為自己嘅自由爭取機會?」太平紳士拍拍手。

大家都被擊掌聲弄醒,立即把握當下的機會,就算是剛才自稱無辜的青少年,都紅了眼似的正尋找目標,而他第一個盯上的......正是岳游安。

可能,是盯上他又老又瘦吧。

「每日為食老鼠補充蛋白質......就係為咗呢一刻......」岳游安那死寂的眼神,忽然銳利地盯向前來的青少年:「呵......」





畫面,一瞬間逆轉。

青少年像頭羚羊,不知死活地奔往一隻年時已高的老虎。

但虎,終究是虎。

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閉日。

「啵滋~!」岳游安一出手,兩指就準精地插入來者的瞳孔。

「啊嗄......啊嗄嗄......」前來的青少年只餘得全身發抖,發出無聲的訝異。

「咋──」岳游安兩指尖拔出,連同眼眸組織一同拉出。

西城猛虎出閘!

「老嘢!!!一於就搞掂你先!!哈哈哈!」一名拳重的大漢,把拳頭打向岳游安。

岳游安快速下閃,順勢使出二刀戟。

一記手刀插向腹,一記手刀插下顎!

「嗚嗄啊啊啊──」大漢倒地。

緊接下來,六十層的囚犯打成一遍,我也不例外。

形形式式的人物會前來挑戰岳游安,可是他左右手都各施「閉日」,以這迅速又殘命的招式,一秒斷送了來者的性命,就如自動追蹤眼睛出擊的槍矛,雙手顯然已化作「人間兵器」境界。

一眨眼回過神來,岳游安身邊經已倒下了七、八個人,但他始終輕描淡寫的。

「啊!」有個囚犯想向我張咬:「嗚啊!!好耐無食過人啊!」

經過每天反覆的冥想戰鬥,我腦部潛意識之下,就使出了那一招──斬喉。

「呯」

「嗚──」食人魔按著喉嚨,彎膝坐下。

閉日!

「啵吱──」我伸出兩指,硬生生戳入食人魔囚犯的右眼。

「嗄嗄嗄嘎......」由於斬喉破壞了他的喉嚨,以致他暫時無法說話。

可能因為我力度不足,使得他只是失去了視覺,並沒有像岳游安般插入到神經線所在的骨縫之中,但都經已足夠。

之後還有諸多的囚犯前來,我和岳游安同施閉日,為囚犯帶來不見天日的黑暗。

「嗚啊......」、「還我隻眼呀──!」、「啊啊啊啊!!!」、「嗚啊嗄......」

可能我們兩人都分別打得起勁,不小心碰到彼此的背部,就立即反應過來要轉身施出閉日,幸好我和岳游安二人在指尖抵達眼球表面前,就停下手了。

「呵......學得唔錯。」他將眼睛移向我身後的敵人。

「多謝你教導。」我亦看向他身後前來的敵人。

蛇陰!

斬首!

我使出蛇陰,踢向其身後的敵人。

岳游安雙手則依著我舉腿之勢撐上,凌空伸出雙腿夾向我正後方敵人的頭顱,並使出斬首之技。

「格噠──」腰腳並用,敵人立即斷脖。

「呢兩個人......點解一直用同一招......」有獄卒留意到我們。

就連顧著觀看大河孝殘殺他人的太平紳士,都把目光移到我們兩個身上:「似乎有黑馬喎。」

大河孝借著特別的餐飲照顧,擁有比一般囚犯更大的力氣,加上他本身就有些格鬥底子,使得其他囚犯都不夠他打。

剛才那麼多囚犯過來,都是因為要避著大河孝而來。

我和大河孝各自監禁的位置,正是兩個半圓,因此是看不到對方。

但現在看來,終歸要一戰。

囚犯倒臥的幾乎七七八八,較幸運的可能還在地上苟延殘喘,不幸的早就魂歸天國。

現在,只剩下三人。

我和老囚犯岳游安,徐徐地行到大河孝面前。

「哈哈哈哈哈哈......」大河孝看見我後,不自禁放聲大笑:「你喺到啊病獵會長......我兄弟馬谷川嘅仇......好快就會得報!」

「佢一日有足夠三餐,論力氣你哋唔會夠佢大。」獄長說。

「細路,交俾我就好。」

岳游安獨自上前。

我很久,沒給過人當小伙子。

嘿。

「哈哈哈哈!你都幾有自信。」大河孝譏笑。

「大河孝唔好掉以輕心,佢以前係西城薈嘅特務。」獄長在旁提醒。

「西城薈?嘿嘿嘿,佢哋嘅軍隊以前成日喺我嗰營到,買唔少倖存區嘅補給品,都算係半個自己人,特別你睇下佢,一個氣虛力弱嘅老人......」大河孝捏捏拳頭,一副看不起的樣子:「我真係唔想虐老啊。」

獄長為了讓太平紳士看得更投入,道出大河孝的背景:「大河孝以前係個豬肉販,後尾進入病港初期打家劫舍嗰陣做海盜,同馬賊馬谷川相識,兩個人因為手法太殘忍,會對受害者嚟一場非人可承受嘅折磨,而被社會上嘅人稱為「雙子盜賊」。」

大河孝擺出一張陶醉之色,補充自己的故事:「我殺豬從來唔係用最人道嘅電擊,因為實在太悶太無癮。我有幾個玩法,一係尷生咁拎枝棍毆落隻豬個頭到,通常隻豬會立即全身抽搐,渾身顫抖咁痛苦死去。好玩啲嘅就掘個大坑,將啲幾十隻豬推哂落去,然後倒汽油加個加支未熄滅嘅煙,下一秒就會聽到美妙嘅地獄盛宴,你會聽到啲一班豬撕心裂肺嘅慘叫聲!哈哈哈哈哈......」

「你當所有人都係豬?」太平紳士問。

大河孝彎下身,硬生生拔出一名昏迷囚犯的眼球:「人本身就係豬嘅進化,豬天生就要俾農場主人殺死。」

他把那囚犯的眼球吃下:「唔......十足啫喱果凍咁。」

太平紳士不帶任何鄙色,反而嘴角上揚:「你嘅過去都幾殘忍,但十分之有趣。」

「多謝誇獎,如果寬恕營有機會重開,我免費招待你做VIP!俾你感受下掌控他人性命嘅快感。」大河孝仍然想著重操故業。

「我比較鐘意睇人落手。」太平紳士說。

岳游安不發一言,豎起兩指。

「哈!!!」大河孝大嗓門一喊,揮出直拳。

拳頭抵達鼻樑前,岳游安俯身下閃使出二刀戟!連續兩記戟般的攻擊,大河孝卻不露一點痛楚之色,反而雙手作虎打出一拳。

岳游安配合蛇陰以疾步拉開距離,只見大河孝擺出獸拳般的姿勢。

「有啲睇頭。」太平紳士舉目觀賞。

「呵呵......」岳游安繼續伸出兩手四指,瘋狂地施展閉日絕技。

大河孝為了保護雙目,只得把雙手舉在臉前,但相對地亦掩蓋住自己的視線。

「呢......個......老......嘢......」剛才意氣風發的大河孝,一時間啞然了。

突然!岳游安停下了攻勢,大河孝以為對方氣力不足,殊不知後頸一沉,原來岳游安使出了殘步。迅速閃到對方背後,然後揮出一擊手刀,將其意識完全打暈。

可惜給大河孝死忍過來,他轉身出手要往後方擒拿,迎來的卻是兩隻手指直戳過來。

閉日!

「咋──」

大河孝左眼給刺穿了:「嗚......!」他那隻要擒拿的手及時捉住對方胳臂,才制止得住戳勢沒造成致命的下場。

「大可惡......」大河孝咒罵了一聲,使出一記帶馬歸槽。

「格噠──」岳游安右手甩骹。

「一隻手換一隻眼,精彩精彩。」太平紳士悠然地拍掌。

「哈!!」大河孝以肩擊,把虛弱的岳游安撞走。

趁大河孝不為意,我從後跑至他的背後,兩腿一伸使出斷首。

可是氣力比拼下,我沒足夠的力量把他頸骨扭斷,更被暴走的大河孝帶到牆邊,撞了過去牆壁之上!

「呯」

我倒地不起,看著靠近的大河孝。

「我理得你邊到學識咁陰毒嘅武技......」大河孝打算一拳打碎我的天靈蓋:「無食飯嘅人,就係唔夠食咗飯嘅人鬥!呢個先係真理!!!」

我腦海中忽然浮現香港仔華人永遠墳場那次,雲梨舉起雙腿束縛住傑洛曼胳臂的那一招......

大蛇纏手!

「噢,係鎖技?」太平紳士說。

「我睇就係......」獄長答。

「噫......!」無法擊下的大河孝,咬牙切齒的。

閉日!!!

「咋!」我伸手戳向大河孝右眼。

這次,他連唯一的靈魂之窗都失去。

「嗚呀呀!!!!!」大河孝苦痛地叫喊。

大河孝狼瘡地後退,兩目滲出血液:「啊啊啊啊啊!!!!!」

我剛才的出招,都看在岳游安眼內:「你已經學識我真傳......」

「你隻手有冇事老岳?」我試著幫他把骹位移正。

「呵呵......」

「兩個日日食豬潲嘅人都打得低大河孝......」獄長不敢相信。

「佢哋喺左面!出拳!再右少少!」太平紳士還試圖說出方位給失明的大河孝知道。

不過,大河孝經已陷入瘋狂,橫衝直撞像隻犀牛,最後更撞上牆壁當場昏倒。

正當我以為一切都塵埃落定時,有個身影從後方悄然地靠近。

他不是大河孝......

是個,完全不起眼的囚犯。

他手上握著把骨刀,就要刺向我的後頸......

「唰!」

岳游安沒絲毫猶豫地,替下我擋下這一刀。

「......」我愣住。

「有趣、有趣!嗰個係咩犯人?」太平紳士張大眼睛。

「佢係犯下政治暗殺嘅犯人......」獄長對他出奇不意的攻擊,都感到極為吃驚:「過去三年因為一直幫自由派暗殺保守派嘅議員,最後被送咗入嚟監獄到......「暗殺者」葛帆。」

我使出二刀戟和蛇陰,快速擊倒這個名為葛帆的人,並把他壓於地上,不以閉日取命。

「噫啊!」葛帆想奮起反抗。

「你係自由派嘅人!?」我問他。

「啊啊啊!!!」葛帆像聽不懂人話。

「點解要偷襲我......」我折斷他一根手指。

「格噠」

「嗚......!!」

「你仲有九次機會......」

我看向頸部傷口正滲出血液的岳游安,又看向牢房外的獄卒:「救人啊!」他們只是一排站著的冷眼旁觀著。

「格噠」我再折斷一根手指。

「呀啊啊啊!!!」

「答啊!!」我於他耳邊怒吼。

我一次過折斷全部的手指,全都斷掉則用力多扳斷一次。

十指之痛歸於心,暗殺者葛帆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受......受......受議員指示......」

「邊個議員!」

「田......田永......和......」

「點解要暗殺我......」我怔住。

痛得落淚的葛帆,把一切的計劃道出:「只要你喺獄中死咗......人民就會認為你被保守派獄中陷害......人民嘅憤怒情緒......就會爆發到保守派身上......唔好再搞我手指......」

我把葛帆的頭呈向自己,使出一招閉日將他了結。

「啵咋──」

「嘎嗄啊!自由派萬......歲......」葛帆眼睛定格,斷氣身亡。

「老岳......」

「M......」岳游安眼光模糊,看向牢房的天花:「實際上啊......」

「......」

「我一直唔希望......得到自由......」

「......」

「一旦我自由......就表示......西城薈經已攻入夕鯨國......」

「......」

「戰爭係殘酷......我唔想有更多......戰爭下嘅犧牲品......」

「老岳......」

「畢竟我哋人啊......」他安祥地漸漸合上眼皮:「要搵到......自己嘅......自由......」

「......」

「......」

「......」

太平紳士笑一笑,動身走人:「呵,呢場表演不過不失啦。」

「高爵士我送你出去!」獄長為他領路,並指使獄卒工作:「其他人入去清理一下。」

我跪坐地上,看著失去脈搏的老岳。

回想他最後的遺言,我陷入了沉默。

其後坐牢的日子,我感覺失去了一個朋友。

日夜交談的老岳,從死亡中獲得自由。

我不會怨天尤人、大哭大怒,畢竟人生在世,離離別別在所難免。

至少,我繼承下他的西城暗殺術,那是他鑽研一生的武學奧義。

我時時刻刻反覆思考,他最後的遺言......

戰爭。

他說,不想再有戰爭。

不過,我能否活到那天仍是未知之數。

現在就連自由派都要把我加害,想利用我獄中死亡的消息,引爆民眾對保守派的憤怒。

這地方,果然沒多少人能相信。

「咯──」豬潲時間。

老岳雖然離開有一個星期,但每次都會在冥想的心中世界重遇。我會跟他交手不斷地精進自己的西城暗殺術,除了我的死亡外,他依然會在我心中佔據一小個席位。

「起醒食嘢囉。」獄卒又再派豬潲。

前幾天初嚐時,我會嘔吐多番。

但後來習慣了,就盡快把它吞入口中,吸收固中營養就算。

「你去前面繼續派先。」一名獄卒說。

「你做咩?」另一名獄卒問。

「搵少少嘢。」

「快啲。」

「嗯。」

這名獄卒放下工作,來到我面前:「你就係M吧。」

我抬頭望他:「......」

該名獄卒從口袋拿出塊小麵包,偷偷拋了給我:「係自由派嘅議員叫我俾你,佢怕你會餓死。」

「係?」

「總之食咗佢,好好補充體力,議員佢會諗辦法救你。」獄卒草草說完,便繼續跟工作。

我看向那塊麵包,然後用腳把它一分為二,把其中半塊給老鼠啃咬,結果牠吃下去不到一分鐘,便吐出白泡身亡。

「救我......」我輕笑一聲。

我把頭貼到牆壁,看向僅限獄卒到來打開的鐵窗。

那天空上自由飛翔的鳥兒,是多麼的幸福......

不知不覺,一個月過去。

我的死刑舉行日子,亦都將至。

想在獄中造成我死亡的自由派,都再沒有找過我,似乎是知道自己的兩重暗殺計劃都失敗告終了。

要不是更早些時候,經歷過暗殺者的偷襲......

我可能會在獄卒偷發麵包時,給饑餓埋沒了理性,想都不想就吃上一口,才思考入面是否有毒。

但終歸結果如何,這一天還是來臨了。

我的死刑。

這個月來,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變成怎樣。

合和中心彷彿一座與世隔絕的孤島,除了思考、思考,就只有思考,你壓根不能做到任何事情。

基於保守派龐大的勢力,我想病獵協會自然沒有辦法把我救出。

因此,我早就留了後路給自己。

只希望博海德他,會如常到來。

「起身喇,今日係你死刑。」八時正,獄長親自前來接送。

他為我解開連牆的手銬,又為我套上新的手銬,派兩名獄卒捉住我手臂,帶我落到樓下。

未出到合和中心,我已經隱約聽見民眾的呼叫聲,但他們大部份是持反對聲音,我的民意似乎都不太好。

「戰爭狂人──!」、「你去死喇,人類已經夠慘嫁喇。」、「你又累死咗幾多人啊!」、「淨係識下屬去死!」、「換會長!換會長!」、「報應啊──」

有些人更向我投擲垃圾,十足一個千古罪人。

「「病港日報」枝筆真係厲害。」獄長輕輕一笑。

「病港日報......?」

「初初合和外面係有唔少支持嘅人要求釋放你,不過病港日報每日一篇咁不斷描黑你,~佢哋係保守派嘅宣傳機器,就算你無做過嘅事,佢哋都照可以加鹽加醋,你就當自己唔好彩,下世再重嚟過吧!」獄長說。

「你講咁多俾我知?」

「廢事你死得不明不白啦,話哂你都送過大河孝同羅柴施俾我,如果你可以唔死嘅,我反而想你繼續生存去幫我捉下啲通緝犯添,可惜啊,你點夠保守派鬥。」獄長搖搖頭一笑。

我的死刑地點,位於金鐘。

沿路上除了唾罵我的市民,還有想衝進保護線的病獵,他們口中一直喊著我的名字,臉上和眼神充滿了焦急,我知道他們在緊張我。

這次是我大意,輸了給天環人。

但不代表,就這樣完結。

金鐘區較多支持我的人,有些市民更因為意見不同而大打出手。

儘管情況再亂,我還是被獄卒強行押上死刑台,上面早有一條繩子等待我,只要套上頸項人生就玩完。

台下最前站著各區管理人,當中包括握緊拳頭王達尼和暗暗微笑的伍錦星,更有不少的天環人特意走出自己的小區前來觀賞。

後些少位置是病獵協會的眾人,再外圍後排的則是一般普通的民眾。

獄長順利把我送上死刑台後,一名來自金鐘區的死刑官宣讀出我的罪名。

「闖入天環教呢條罪根本唔成立!」死刑官讀到一半,王達尼就站出來:「有咩理由一秒將個建築用途改為「天環教」!?咁擺明係叫陷害,唔係犯法啊!」

死刑官給予他警告:「王達尼先生,雖然你有管理人豁免權,可以不受其他地方嘅法例入到罪,但都請你尊重一下場合,同現場咁多人,仲有夕鯨國嘅法律。」

「好荒謬......」王達尼到最後一秒,仍然看著我。

「依條法例或者係有漏洞,但要改嘅都會喺依件案例之後先改,否則當初定下嘅法律就太兒戲,人人唔需要遵守,可以自行更改定義。」死刑官給出解釋。

至於病獵協會的一眾成員,我可以感受到他們更為激動,只是強行把這份心情壓下來,皆因我讓雲梨叫他們冷靜,絕不要做出任何干擾之事,否則又會中了天環人的圈套。

萬一他們打算武力將我奪取的話,只會是兩敗俱傷。

而且更有籍口,讓其他天環人假意插手監管。

我要做的,一早就準備好。

「由於你係社會上較有威望嘅人士,我哋會公開你嘅死刑,並且喺夕鯨政府見證下,將你處死,消除公眾疑慮,而關於本案嘅所有事情,亦都應該喺你死後告一段落,明白?」

「明白。」我一直望向天空。

可能望得太久了,在場的人都不其然地抬頭望天,想看看我在望什麼。

藍天白雲,自由的飛鳥。

那是他們看到的一切,我望到的......

是更遠的事物。

「戰爭成功,但換嚟自己嘅死亡,真係勇敢嘅選擇。」西環區管理人李躍龍,都在場觀看著。

之後我又在場地上,尋找一個少女的身影......

艾匡。

最有愧艾匡的是,沒能陪伴她。

每次我們見面,都只是短暫的交談,但從來真正的擁抱,卻少之有少。

如今,我見她獨個站著,眼睛就像紅框。

還有除了博海德外的大病獵們,我跟他們相處的日子都不多。

草草計算,一年都沒有。

最後,坐著輪椅到來的瑪希會長。

不知她現在,是何許心情。

但我多少都明白,她為何採取休養心息的心態。

「有冇遺言?」死刑官問。

「有,但可唔可只同一個人講?」

死刑官向更高級的官員請示後,准許了這個要求:「可以。」

「王達尼,過嚟。」我看向台下的他。

「兄弟有咩講,我會聽實。」王達尼一上來,就把我抱緊。

「去靈實醫院搵嗰個人,繼承我未完成嘅事。」我凝視王達尼眼睛,道出最後一句:「係佢嘅話......一定可以。」

因為死刑官在旁聆聽,所以我沒說出那個名字。

「好......我會。」王達尼一秒就知道,我想找的那個人。

遺言結束後,我呼出一口氣。

死列台上,有兩名守衛和一名死刑官,此外台下有不少夕鯨國的守衛,要逃已是沒可能的事。

「行去正中間。」死刑官說。

我行到中間,由於我雙手被手銬扣著,只能由他替我套上繩圈。

「哇......」民眾區中,有個小孩指向天空。

突然,天上被一股影子所籠罩。

人們紛紛抬頭望向天空,發現到個熱氣球正於天上飄揚,那用來載人的大籃子,正被人從中扔出綁好繩子的沙包,以達至降低高度。

降到某個位置時,熱氣球上的更拋出了一個握手環。

「噫!嗰個、嗰個係我個熱氣球嚟喎!?」天環人之中,有個富人舉指向天。

「咩意思?」其他人立即詢問。

「係我出錢委託啊博海德整嘅熱氣球......」富人說。

「係呀!我哋原本諗住用嚟旅行嫁!」富人的老婆一同指出。

緊接著,忽然有具疑似病者的屍體,從熱氣球上被扔到地上。

「呯──」

「嗚哇!!」天環人和民眾們大嚇一跳。

保守派的議員們卻很快就意識到熱氣球的意圖:「佢想劫犯啊!!!快啲圍住死刑台!」

話音剛落,病獵協會的眾成員一同推開了鐵欄杆,突破了區隔人流的封鎖線。

「根據病獵執照賦予嘅權力,我哋懷疑嗰件屍體係受感染病者!」林楚率先上前,帶領眾病獵抵達前方:「全部人立即疏散撤離!包括任何政府官員。」

一個病獵捉住一個天環人勢力的核心,當中有行政官員、議員、企業老闆、管理人、各行領域的權威、天環教高級聖職、天環人等等,病獵假以保護之名,強行把他們帶出到場外,少不了那些守衛們。

「點、點樣可以強行嚟!!!」伍錦星想掙扎。

「對唔住,呢個就係法律。」林楚掏出電擊伸縮棍,警告他:「你再唔走,我就有理由懷疑你已經受到感染。」

王達尼見到這一幕,叼了根煙釋懷地看向我。

彷彿說:「就知道你唔會咁簡單送自己上死刑台。」

保守派副長譚國剛,一副意味深長地看向我:「幾好嘢,識得用法律反擊,但你要知道,法律招式唔可以用多於一次,以後我會提案修改你哋呢項權力。」

「隨便。」我回應他。

百里硬生生拉走譚國剛:「依到真係好危險呀──!」

李躍龍趁見一眾官員被拉走,馬上命令他人下手:「行刑者,拉柄行刑將佢吊死,唔需要等,全部守衛唔好俾班病獵阻到!」

金鐘的守衛們不再傻傻站著,反抗起病獵的捕捉。

可能城內的人過慣區內的生活,一旦看見病者心中的恐慌就完全爆發。所有人爭先恐後地逃出金鐘,只有我清楚看得見,那只是具毫無威脅的大眼屍體。

趁兩名死刑台上的守衛沒為意,我跑到握手環即將垂落的位置,先是快速轉身掠過一人,然後一腳踢倒第二名守衛,並踩上他的腰背用力一跳,倒掛把腳尖踢入到握手環中,利用前足將自己僅僅勾住!

熱氣球上的博海德一見我成功上來,便把剛才扔下的沙包割走,並利用燃燒器對球體內空氣加熱,使它重新上升,遠離地面!

我就這般半空倒立距離地面達整整十米高,唯有用力彎起腰骨,伸出被鎖扣著的雙手,捉住繩子不斷地攀上。

一些天環人都意識到這是場明顯的劫犯計劃,而堅決留下見證。

終於,我貼近到籃子的高度,博海德亦將我迎接。

我打算回頭多望地面上的病獵協會眾人一眼,見到雲梨正架設著狙擊槍瞄準向我......

「會長,再見。」

雲梨說出一句,只有自己聽得見的道別。

「呯!」狙擊槍的子彈直接打出。

隨後,在現場天環人的見證下,一陣嫣紅滲於我的胸膛......

「會長!!」博海德馬上把搖搖欲墜的我抱入熱氣球籃中。

一槍威力極重的子彈射出後,在場眾人都好像被震懾到,而停下了原本的動作,一同望向了天上,再慢慢把目光移向雲梨。

雲梨把狙擊槍放下,於眾目睽睽下宣佈:

「我係現存唯一嘅病獵大師,從今日起......我係病獵協會第三任會長。」

西面。

香港大學,本部大樓。

有賴太陽的祝福,沒人打理多年的棕櫚樹仍然長得高。

大學都沒有一絲殘垣斷壁,末日當下明顯受到政府特別保護。

大樓內外瀰漫古典的氣息,小至紅磚及麻石,大至石柱和拱窗,每項都透露著陣陣濃厚的文藝復興建築風格,並與正門、走廊、庭園挺直站立的軍人形成強烈對比。

貴為香港頂尖的學府,固然擁有大量學術級器材和設施。

因此,能走入這裡的軍人,大多是紫荊軍中非龍則虎的人才。

心中只有為國貢獻的使命,其餘事情不屑一顧。

這裡本是一個讀書氣氛優裕的典雅之地,但因為建築倚山,地勢位於天環區後方,因而成為兩者秘密勾結聯絡,發展軍武的核心重地。

可以說,整個舊政府當今最為精銳的人才都聚首此地。

除了天環人之外,只有尉官以上的軍階,才能進入本部大樓。

這群鐵漢男兒之中,卻出現一個格格不入的女生,淡然自若地走入大部大樓。

她黑色的軍閥大衣上,掛著塊上校軍徽。

這名膚色白晢,長得清秀的女生正是韓湘。

「韓湘上校,犬隻禁止進入。」站守大門的軍人說。

尾隨著韓湘的路易士,於她腿旁繞圈。

「Louis,stay。」韓湘命令。

「汪。」路易士聽命地到一旁坐下。

韓湘輕撫牠的頭,就步入氣氛嚴肅的本部大樓中。

向來每名軍官回報任務,都需要來到本部大樓親自交代,無論成功與否。

今天,是韓湘需要交代「營救羅施柴上將」任務的最後限期,但她仍然兩手空空,就連上將的首級都拿不到回來。

她不傻,不會兩手空空走入會面室,白白讓自己遭受懲罰,而是先到智華館跟一名來自夕鯨國的情報人員聯絡。

對韓湘而言,香港大學路段不算複雜,因為末世之前她就入讀過這所學校,不太陌生。

智華館,是個給軍官們相討戰略、收集情報、交流資訊的地方,在眾多軍服筆挺的官兵中,韓湘一眼就看見自己聯絡的情報人員。

因為唯獨他僅穿一件啡色西裝,而且相貌是個極為普通的大叔。

「盧旺山。」韓湘走到他面前。

邊東張西望,邊喝咖啡的盧旺山望向韓湘:「韓小姐,你好。」

「我叫你搵嘅人,搵到?」韓湘直問重點。

「唉......」盧旺山放下咖啡杯,嘆出口氣:「恐怕已經唔得。」

「有問題?」

「早前你叫我打探嘅病獵會長,佢入咗監獄仲被判死刑,我一直試圖想同佢聯絡,但我曾經為天環人監視佢,仲同佢發生過少少衝突,我應該唔可以直接見佢......聽入面工作嘅獄卒講,佢同過一個叫田永和嘅議員見面。」

「然後?」

「所以我假借咗自由派嘅名,寫咗張紙條塞入咗麵包,再收編一個負責派飯嘅獄卒,借佢手將塊埋藏咗訊息嘅麵包交俾佢,個獄卒事後同我講返,麵包確實俾咗佢,但佢無任何回應......大概就係咁。」

「會唔會有方法救到上將出嚟。」

「合和中心嘅監獄,係夕鯨國最出名嘅大牢籠,因為個典獄長唔會受到一般金錢、權力、名聲引誘到,佢一心只係當大罪嘅重犯係模型咁收集,當一個人嘅興趣去到極致,你任何誘惑都係擋唔到,佢會用盡一切方法保護自己心愛嘅模型,對獄長嚟講羅柴施上將,就係一件失而復得嘅限量版模型。」

「即係......」韓湘眼不轉睛,看著地下:「我任務失敗。」

「辛苦你,韓湘上校。」盧旺山拍著她膊頭,說:「我只可以俾幾粒止痛藥你,等你撐得住斷肢嘅痛楚。」

彷彿接受不了失敗的韓湘,神情和眼神充滿了執念。

「藥......」盧旺山把價值連城的止痛藥拿出。

「唔洗。」韓湘一轉身,步出智華館。

她下個目的地,是琴房。

她想要趁手未斷,腳未廢之前,彈奏最後一次完美品質的樂章。

手需要彈鍵,腳需要踩踏板,對一個鋼琴家而言,無論是失去了手還是腳,都意味著無法創造出更多變化的聲音,亦永遠達不到「完美」一詞的標準。

想到這裡,韓湘雙手就不由自主彈奏起表達憤怒的曲目,向來平若淡水的她渾身充滿嗟怨之息,只能透過音樂宣洩出。

韓湘在想,要是自己沒有家人的話,肯定會馬上逃出西城薈,因為自己的一雙手比什麼都緊要。

可惜,她的家人於軍中擔任高位,為元帥的私人軍醫。

要是自己逃離國家,家人難免被一同連累。

韓湘的琴聲漸漸由憤怒轉為哀傷,她的無奈彷彿盡訴在音符中。

韓湘不會向人表達自己的心情,但如果你經過琴房時細聽的話......會聽到她那柔軟的內心。

這一彈,就彈到日落。

該是最後一曲了。

韓湘人生最後的一曲,沒有彈奏起什麼經典名曲。

而是,想起那個可能已被送上死刑台的人。

一連串的畫面,忽然閃過韓湘的眼中。

看那海、看那天、看那蒲公英,靠著肩膀入睡的安寧和沉靜。

放下軍人的身份,其實自己都懂得開心、懂得擔心、懂得感動。

最後,韓湘深一深呼吸,回想著長洲的畫面,

兩手自然地彈奏出《蒲公英的約定》。

短短一曲四分鐘結束,但為她帶來了心情的平靜,去面對接下來的事情。

韓湘蓋下琴蓋,離開琴房,行到心戰室去。

心戰室由樓底高高的大學演講廳改建,左右兩邊各有五條石柱,每條石柱前皆有菁英軍士站崗,大門長期打開供軍官入來回報任務和情況,是為紫荊軍中防守最嚴密的地方。

心戰室,顧名思義由具備豐富戰術經驗及戰略思想的最高軍官所組成的超級部門。

入面坐著的五人,是紫荊軍中最有權力的五星上將,

以及領導整個西城薈的......

大元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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