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港2》: 185
左輪手槍威力強大不用多說,但中槍的傑洛曼不單沒有倒地,腰骨更為彎下一些。
從側面望去的我,亦終於得知傑洛曼駝背的真相。
傑洛曼的背部極為腫脹,猶如一顆巨型腫瘤依附身上,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那顆被外套掩藏的腫脹之處,正是可以控制他人的大寄生眼。
「雲梨,傑洛曼係俾寄生眼控制緊!真正嘅佢應該一早就死咗。」
「同我諗嘅差唔多......」雲梨沒有一絲猶豫,繼續舉槍射擊:「見到佢拎曲尺手槍嗰陣,我就知道唔係佢本人。」
「呯!」
這次,正中傑洛曼的腦門,但他並沒因此死去。
傑洛曼反而壓下身子,一邊踏著前方的墓碑躍進,一邊對我們舉槍射擊。
「呯!呯!呯!呯!呯!呯!呯!」
密集的攻擊令雲梨無法作出反制,只能任由傑洛曼快速接近。
我知道他唯一的弱點,就在背部那顆寄生眼上。
可惜我的子彈都經已用光,而且我槍法沒雲梨那般準,要瞄準這麼快速移動的目標,有一定的難度。
我唯有捨槍用劍,拔出劍傘衝向傑洛曼所在。
不到半秒,傑洛曼就留意到意圖接近的我,停止踏著墓碑猛進,轉為向右方的我開槍。
「呯!呯!呯!呯!呯!」
他的動作太過敏捷,我就算及時滑鏟躲避,右腰都意外中了一槍。
「啊......」我臥在地上,按住中彈的腰部。
一言不發的傑洛曼,終於踏躍到雲梨躲避的墓碑前。
雲梨看見那酷似死神的影子,立即轉換姿勢,身體急速臥倒地上,雙手握槍舉向天。
傑洛曼毫不猶豫向前一跨,在半空中把手槍指向地,兩師徒互相舉槍相對。
「呯!」
兩人幾乎是同一時間,扣下了殺害彼此的扳機。
這決定生死瞬間的一槍,好像讓時間變得特別緩慢。
兩顆子彈以相同的時間、相同的彈道、相同的速度,在半空中相撞!
這是概率極低的事情,在非刻意的安排情況下,只有接近幾億分之一的機會發生。
「噠!叮......」兩顆子彈相撞後,跌落到地面。
半空跨躍過雲梨上方的傑洛曼,雙腳亦都著地。
這一刻半秒,連呼吸都無法。
因為哪怕一下呼息,都會影響到自己分心。
「呯呯呯呯!!!!」傑洛曼迅即轉身,對地面上的雲梨不停開槍。
早就預判到這一步的雲梨,在傑洛曼開槍之前就一個翻滾,拉近自己與傑洛曼的距離,然後雙腳向上舉起並拱起腰背,對傑洛曼舉槍的胳臂使出大蛇纏手的技巧!
這技巧源自於綜合格鬥的鎖技,使用者的兩條腿會像大蛇一般,纏著對方的肢體,限制其活動的能力。
如今,傑洛曼負責開槍的手臂,無法好好瞄準到雲梨的身上,那四槍自然變成白射了。
施展鎖技成功的雲梨,又再向傑洛曼的胸膛連開兩槍。
「呯!呯!」重重的兩槍,又打入了傑洛曼的身心。
西風又再吹起,不知為何......
一股悲涼湧到臉頰上。
披在傑洛曼肩背上的外套,受到左輪子彈的穿透力衝擊,不由自主地跌下,其背部的寄生之眼亦都現身。
那腫大的寄生眼整個呈現血紅,就像人類得到紅眼症時的情況。
傑洛曼另一隻手想取出第二把槍還擊,可是「呯!」的一聲,雲梨精準地打在他的手掌上,傑洛曼的整隻手掌馬上報廢。
突然!傑洛曼張口要向雲梨的腿噬咬,雲梨立即鬆腿、向後翻滾,並且為自己的左輪手槍快速填充子彈。
傑洛曼乘勝追擊,拔出戰術小刀奔向雲梨,終於趕來的我從上層的墳地跳落,同時踢掉傑洛曼刺向雲梨的小刀。
這一踢沒令傑洛曼的小刀脫手,他更向前揮刀橫砍,我立即將全身傾後,刀尖差點就劃過我的喉嚨,在傑洛曼要作出第二次攻擊前,我持劍直刺穿腹,劍尖直達他背後所依附的寄生眼中......
「......」寄生眼一受到攻擊,傑洛曼的身體顫抖得更為激烈。
但傑洛曼並沒因此死去,頑強的他依然向我出刀,我唯有向後墊步,沒料到這只是虛招,他真正想做的是飛擲出戰術小刀。
無法急速閃避的我,只得利用手掌擋住。
「嗖──」戰術小刀直接刺入我的掌心。
我將小刀直接從手掌抽出,繼而反手持刀,疾衝到傑洛曼面前對他狂刀快斬,把他斬得一點招架能力都沒有,但他不畏痛楚,於是打算對我單手擒拿。
我立即向後閃避,隨而代之雲梨從我身邊冒出,舉槍向前方的傑洛曼快速射擊。
「呯呯呯呯呯!!!!!」六槍全中的傑洛曼,全身變得搖搖欲墜。
「依隻寄生眼好生命力好強......」我喘著氣,手滴著血。
突然間,神不知鬼不覺地靠近的耆者,一手抓住我的腳腕,我們顧著應付傑洛曼,都沒留意到墳場上的耆者,經已悄然接近!
「嗄嘎!!」耆者往我腳上一咬。
一陣極度麻痺的感覺,開始由下至上傳遞到全身。
傑洛曼眼看這是機會,馬上轉身逃走。
「會長!」雲梨望向在逃的傑河曼,又望向逐漸近來的病者。
兩個選擇,追殺重傷的傑洛曼,或者保護即將受耆者接近的我。
如果選擇前者,我就會被大量耆者活活啃咬死在這兒。
如果選擇後者,就因為要忙於保護我而無法追上他。
雲梨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前者, 一腳替我踢開腳邊的耆者。
而我,作出了第三個選擇。
趁麻痺感快速佔據雙手時,拿出背後的鉤傘,向傑洛曼腰背上的M40狙擊步槍一勾!我使出全身的力氣,強行突破麻痺的感覺,按下收繩掣把它拉回來......
「雲梨!!!」去到這裡,我經已無法動彈。
耆者牙齒裡的麻痺毒素,使我倒臥下來。
會意的他單手把狙擊槍接下,然後單腳半跪,對傑洛曼背部的寄生眼進行定點瞄準......
「多謝你嘅教誨。」雲梨扣下扳機,把傑洛曼狙殺掉:「傑洛曼師傅......」
「呯──!」
一路彎著半身的傑洛曼,在中彈之後腰板挺直,背部的寄生眼終於從他身上甩脫,跌落到地上溢血而死。
無論肉身和靈魂,都早已死去的傑洛曼緩緩地倒下。
作為一名病獵,
真正的死去。
處理完眼前的強敵,雲梨就轉換左輪手槍快速為我解圍,把一旁爬來的耆者全數槍殺。
「會長......」最後,雲梨把槍管指住我前額:「如果依兩分鐘內,你出現受感染嘅徵狀......我會毫不猶豫......」
「......」我無法說話。
兩分鐘過去。
靜靜坐在我旁邊的雲梨見我沒有異樣,便單肩將我揹起,然後收拾好散落墳場的武器,再送我回到學校下。
「呯!呯!呯!」路上,他就單手舉槍射殺擋路的病者。
「呯──」又一隻擋路的吞肥死掉。
回到學校那邊,在後門迎接的病獵們,都很緊張我發生什麼事。
雲梨只是讓他們帶來醫療兵,並把我送到禮堂中躺臥。
很快,就有名醫療兵為我檢查:「會長體內嘅麻痺毒素......至少要十二小時後先消退......」
「好,除此之外,有冇感染跡象?」雲梨特別問。
「無,我睇就無睇。」他答。
「嗯。」
雲梨安頓好我之後,走到禮堂台上宣佈:「墳場上嘅狙擊手已經死咗,我二十四小時會撤退回奇力山嗰邊。」
消息一出,眾病獵都高興歡呼,慶賀終於能脫離這鬼地方。
接下來的十二小時,我基本沒有動過。
直至麻痺效力過後,我的手腳方重回感覺。
我起身之後,看見禮堂都是打包好的裝備,看來要回程了。
「會長,你終於郁得返?有冇邊到唔舒服。」一名病獵發現我醒來了,立即前來慰問。
「咳,無。」我左看右看,就看不見雲梨的身影:「雲梨呢?」
「雲梨大病獵話有少少事要處理,返咗去墳場到。」
手腳重回靈活後,我又到墳場上去。
我看見雲梨站在遠方的墓前,看著某個石棺,棺上放有白色的罌粟花。
我行過去:「你將傑洛曼安葬咗?」
「嗯。」
「萬一有大眼推開石棺,重奪佢肉身?」
要知道傑洛曼是名強大的病獵,只要大寄生眼將他的屍體依附控制,他就會掌控傑洛曼的一切,包括他精湛的槍法。
「寄生眼可以控制到佢,但唔及佢南征戰爭時期實力嘅一半。」雲梨轉頭向我,讓我放心:「而且我設置咗扣針陷阱,邊個一推開棺門,就會拉開入面手榴彈嘅安全扣,無論係傑洛曼定係嗰隻病者,都會葬身於粉碎。」
「嗯。」我環看周邊地面,在棵老大的枯樹下摘了朵百合花:「安息。」
我把百合花放到棺木上。
「準備返去未?」我問。
「嗯......不過會長你,好特別。」雲梨淡淡地看天。
「係?」
「你俾耆者咬咗,居然無感染嘅跡象......」雲梨看向我被咬的腳脛。
對病者免疫是我最強的能力,但我必須要把這個秘密收藏。
因為我不想被人開腦研究,也信不過任何研究我的人。
「或者只係好彩?」我說。
「可能。」雲梨點頭,跟我下山去。
事後,我又對寄生眼有更深的認識,而部隊的病獵們在回程路上問起,我就即場跟他們說一堂課。
大寄生眼,亦即是南區大眼瀕死前會飛脫的眼球,他們一旦把任何肉體軀殼依附上,就能掌握死者生前的技能和記憶,例如傑洛曼生前槍法了得,寄生眼便會自動繼承他的肌肉記憶,同樣能夠使出厲害的槍法。
如果是劍術高強的死者,被大寄生眼依附的話,寄生眼都能控制其強大的使劍技術。
但弱點還是有的,就是大寄生眼體積不細,很容易從依附者身上擊殺。
沒了百發百中的狙擊手威脅,我和雲梨的部隊成功回到奇力山據點補給。
對於傑洛曼為何現身南區,並且被寄生眼依附,我們得出的結論只有一個。
就是當年南征戰爭後,負責斷後的傑洛曼被寄生眼佔據了肉身,然後像無魂幽靈般在港島南漫無目的地徘徊,直到遇上雲梨的部隊。
雲梨來到奇力山後,當地駐紮的病獵士氣大增。
原本,大家還為他要深入南區而憂心忡忡著。
我被送到手術室進行取子彈的環節,早前腰部中了一槍,只是沒傷及筋骨,就先止血了事,到頭來還是要把子彈取出的。
雲梨則坐在大堂,面對大伙兒的詢問,不同部隊的病獵們都互相交流,說出在自己部隊的所見所聞,明德國際醫院一下子變得熱鬧非常。
手術完成後,喜歡聊過不停的蒙柯亞都快快拋下我,趕到樓下跟大家談天去。
「雲梨你遲咗日返嚟啊!早一日嘅話你會有肉湯飲。」奇力山暫時的主管蒙柯亞,親自探望到來的雲梨:「你有冇啲咩需要?」
「我彈藥差唔多用盡,可能要搵人去黑市一趟先。」雲梨說。
「咩型號嘅子彈?我搵人去睇睇。」
見大家沒什麼問題,我就從病床離開,準備騎馬走人,畢竟我離開了一段時間,而戰場是爭分奪秒的。
我把馬放置的地方,有個病獵正在用刷子替他擦身:「乖啊!乖啊馬仔......」
「唔該。」我走過去。
「會長......!」照顧馬兒的病獵,見我出現馬上站正:「我見你隻馬有少少污糟,所以幫佢擦下身......」
「幾乾淨,你好識照顧馬?」我打量這反光的馬身。
「係,唔洗客氣,我喺協會嘅副業係馴養,都係做返職責內嘅事。」病獵點點頭,又問:「係呢,佢叫咩名啊?」
「佢?佢叫炎雷焰。」
「炎......炎雷......焰?」馴養人病獵有些訝然。
「做咩,太型?」我問。
「依個係我嗰名嚟......」他說。
「係?難怪我諗名個陣,唔知點解突然彈咗呢個名出嚟......」肯定是我看文件太多,又在文件上看過他的名字,而不知不覺納入了自己的智庫中。
炎雷焰又說:「我建議你幫隻馬改改名,我怕我俾人嘲笑。」
「既然係咁,我叫返佢做戰馬。」我拍一拍馬身。
「多謝會長。」炎雷焰鬆一口氣。
「你話你......之前係個馴養人?」我問。
「係,大概就係照顧馬啊、狗啊、鳥啊、魚啊之類咁,我呢科都幾冷門,協會唔係太多人專精。」炎雷焰抓著頭笑。
「咁你識騎馬?」我又問。
「馬場未拆之前,我接受過騎術訓練。」
「咁就好,上馬送我返去。」我有腰傷,不想傷到。
「你俾隻咁珍貴嘅馬我騎......?」炎雷焰愣然。
「你唔好撞樹就得。」
我雙手按住馬臀一撐,就跳到後座坐好。
相對之下,炎雷焰的上馬技巧顯得笨拙,害怕弄傷馬兒的他,全程放慢手腳騎上。
「會長,送你返協會?」炎雷焰問。
「嗯......都係唔好,去病獵營吧。」我說。
「病獵營即係西北方向,好。」
「喳!」炎雷焰一聲呼喝,戰馬拔蹄奔跑。
炎雷焰對於山路地型,略有一點認識。
我們兩人一馬經由山頂道,快速向著病獵營進發。
「你係邊個部隊?」
「我係負責傳令嘅。」炎雷焰答。
「即係各個部隊跑嚟跑去?」
「類似啦,不過主要喺奇力山待命。」炎雷焰駕馭得很小心,速度適合觀賞風景:「會長你有冇聽過一個傳聞?」
「咩傳聞?」
「依一帶山頭有野生馬。」
「咁你有冇見過?」
「見過一次......」
「香港都會有野生馬?」
「應該係好早期,喺馬場跑走嘅馬,只要捉到一隻返倖存區,就可以賣到個天價!」
「我已經有一隻。」
「會長你呢隻馬戰邊到得嚟?」
「殺人。」
炎雷焰以為我開玩笑,哈哈笑了兩聲。
來到病獵營門口,看營人知趣地把門打開。
「會長,今日無收到消息你會嚟。」城門打開,一位女病獵前來迎接。
眼前的女病獵名為藍寧,我記得是營內的教官之一。
「我都係順路嚟睇下,都好耐無嚟過,班學徒點?」
「苦惱緊。」
「苦惱緊?」
藍寧難以說明:「跟我嚟......」
藍寧把我帶到病獵宿舍前,隔著一道門:「佢哋喺入面準備緊副修課。」
「今年「驗屍學」,係咪仲係好熱門?」炎雷焰隨口地問。
「可以教驗屍嘅病獵,都差唔多上哂戰場......」藍寧說。
副修課,學徒想成為病獵的必修課堂之一。
除了正規的訓練外,每個學徒都必須學習各一項的專業技能或生活技能,協會稱之為「副修課」。
技能可以自行選擇,但有兩個條件:
第一,必須是務實的技能,學習內容不能流於表面。
第二,必須以師徒制方式學習,學徒需要尋找病獵以上職級的會員學習,然後學期結尾要得到該名病獵的簽署,從而認可該技能的資格,否則無法順利畢業。
瑪希設立這個制度有兩個目的,首先是可以讓病獵身兼兩職,減輕聘請其他職務人手的負擔,其次是促進協會新舊成員之間關係。
我無意想起一件事:「但最近啲病獵出哂去南面,佢哋仲可以搵咩人副修......」
「係好有限,所以好多學都自修緊。」藍寧打開大門,光線徐徐照射宿舍內。
宿舍一樓餐桌前,不少學徒拿著書本閱讀。
他們一見到我,全體紛紛肅立起來。
「會長!」在能成為到病獵前,大家都會上紀律課。
「繼續做自己嘢。」我雙手放後,行入巡視。
我見這些學徒不是自動學習,就是無所事事,似乎今年的副修課,被我的南征計劃打亂了。
巡視一圈後,我向藍寧教官問:「一位艾匡嘅學徒喺唔喺到?」
「艾匡啊......」藍寧思考著。
「艾匡佢喺出面山頂公園到啊!」就近的一位學徒無意聽見,答。
「山頂公園?」她去哪裡做什麼。
聽完他說,我就轉往山頂公園上去。
我來訪病獵營,有一半原因都是為了艾匡。
獨自一人到來山頂公園後,我周圍尋望艾匡的身影,很快便在一片面向港島高樓的位置,看見她的背影。
那修瘦的身影,正面澄明的天空盤坐著。
我輕步走近艾匡的身邊,看見清風微微拂過其髮與膚,無念地合上了眼皮,獨自一人打坐著。
「邊個?」艾匡問。
「咳。」
艾匡張開秀氣的眼眸:「鳥嘴先生?」
「你喺到......打緊坐?應該係問,我有冇阻住你打坐。」我說。
艾匡微笑、搖搖頭。
昔日那可人的神態,全數轉化為清澈的秀氣。
不過是短短數個月......
艾匡就變轉成這樣子,是病獵營的訓練太苦嗎。
「你嘅副修課?我見你啲同學,喺哂宿舍到自習緊。」
「我修練緊。」
「係?」
艾匡眼移腳下:「心戰。」
「心戰?」
「係一位朋友教我。」艾匡的神情端正,不像說假話。
「心戰係咩嚟。」
「可以喺心入面,模擬戰鬥嘅一種技巧。」
「咁奇怪?邊個教你。」
艾匡沉默片晌:「......破佛。」
破佛就是那個比艾匡要矮的少年,但艾匡提起他的時候,好像不怎樣開心。
以往艾匡每每提起自己的朋友,就算嘴上不笑,你都總會感受到她的快樂。
如今,她卻有些沉憂。
「要唔要散下心?我隻馬可以騎兩個人。」邀請一般異性的話,我絕對說不出這句話來。
艾匡看著我,淡淡一笑:「嗯。」
把艾匡邀請上馬後,我就策馬慢走。
我嘴上說散心,實際是想知道內情。
「依幾個月,辛唔辛苦?」我問。
「辛苦,但應該都唔及艾寶琳人民嘅辛苦......」艾匡答。
上次我去回到艾寶琳,其實社會還未到很惡劣的情況。
「有冇經歷啲咩事?喺病獵營入面。」我又問。
「唔......」艾匡抿住嘴,緩緩地說出:「我同破佛打咗一場。」
「打咗一場......?」我愣住。
「嗯,用劍嘅形式。」
「結果呢?」
「我慘敗,仲經歷咗場教訓。」艾匡垂下頭。
「事情係點?」
「事情係......某次嘅劍術堂,教官點名要我上場示範一次,佢剛才教嘅劍式,因為嗰陣我劍術係俾教官最為睇好嗰一個......差唔多完結嗰陣,教官就點名破佛同我決鬥。」
「點解?」
「因為破佛平時好懶散,所以大家都認定佢係實力最弱嗰個,而我因為有白魂大叔教過劍,基本上我好快就學識所有劍式,教官為咗俾大家有個對比,就決定叫我哋兩個互相對決一次......」說到這裡,艾匡漸漸有些難堪。
「然後?」
「然後就......」
艾匡坐在後座,漸漸說出事情原委。
當日,病獵營。
劍術課。
「純粹切磋,兩位點到即止就好。」劍術教官事先聲明。
「嗯。」姿勢端正的艾匡,從腰間懸掛的鞘中拉出劍。
「破佛?」教官見他不為所動,於是出口提醒。
「我準備好。」破佛抱著手。
「嘿嘿哈,連劍都唔洗拎咁厲害?好,就睇你贏唔贏到,暫時劍術最精湛嘅艾匡。」教官退後幾步,讓出空位給二人對決:「大家就用依場戰鬥做指標,睇下自己嘅實力去到邊。」
一陣微風掠過營地,天上看似雲淡風輕。
對於最強對決最弱,學徒之間少不了討論。
「你哋買邊個贏?」
「艾匡吧。」
「點都係艾匡!」
「嗰個破佛平時合埋眼,成日好似訓緊覺咁......應該好快俾艾匡搞掂。」
「楊良你呢?你買邊個,你平時成日同佢兩個一齊行。」有位女學徒問。
「我啊......呃......艾匡?」楊良抓抓頭,尷尬地笑著:「但唔知點解,我總係覺破佛佢會......」
「果然係揀艾匡,你果然係佢管家。」女學徒笑道。
艾匡過往身為公主,即使在外面吃過一點苦頭,有些習慣還是改不了,包括購買東西、摺疊衣服、用手吃東西等等,因此時常照顧她的楊良,就被冠上了「管家」稱號。
「開始啦!」坐最前觀戰的學徒,打斷了楊良的說話。
他倆原本一動不動,直至女方主動前邁,才讓大家閉起嘴來。
艾匡步伐輕細,盯著如佛像坐守的破佛接近。
本來,一切都安好。
可是艾匡接近某個範圍時,大概是半場吧......
她就明顯察覺到,一股不尋常的氣息。
是為......
皇者的氣氛。
「唔......」艾匡停下雙腳,視線馬上搜索氣息來源。
氣息不在觀眾席間、不在巡邏經過的病獵、不在劍術教官,只集中在一點──破佛。
「嗯?」劍術教官見艾匡良久不攻,不禁感到了疑惑。
就連坐在地上觀看的學徒,都不明白艾匡在害怕什麼。
在所有人眼中,破佛單純是個原地睡眠的奇怪人。
但在艾匡眼中,不知是哪來的錯覺,她可是看見了破佛將近數百招的反擊技巧,無論她繞住破佛身邊遊走一圈,還是沒能找到合適的切入點。
「埋唔到手?」破佛反問她。
像被戳穿思緒的艾匡,立馬就出劍突刺!破佛的身影快速消失,他把身子蹲下躲開。
艾匡立刻舉刀,使出一文字斬向下砍劈。
「呼──!」刀風強得,揮出劃破空氣。
但破佛像早有預料,而率先一步墊步欺近。
「依個,就係你嘅實力?仲等我有些少期待。」破佛那慵懶的聲線,變得冷酷非常。
艾匡眼睛稍稍一張,顯然視覺才剛反應過來,手中的劍又向身邊的破佛一砍。
「嗖!」
又像鬼影一般,消失在眼前。
在場眾人無一不是驚訝,包括教劍的病獵教官。
「作為一國之主,你點樣保護自己嘅人民......」破佛的聲音從後方冒出:「咁爛嘅劍術。」
後面的一句話,嵌入到艾匡的心扉。
白魂的劍術於艾匡而言,就是她的一切。
即使被兄長迫害要離開家鄉,她都未有過此刻的怒意。
於是,艾匡眼神狠下來了。
一招旋風斬,將身邊的破佛逼退。
「嗒」
艾匡耳朵一抖。
她聽到了破佛腳掌退後的聲音,從而比眼睛更快的判斷出劍的位置!
會心突刺!
看見刀尖直抵至鼻尖,破佛腰部一彎,身子仰後避開。
兩根髮,斷落了。
終於......
破佛動手了。
他以兩根手指,夾住木劍的柄,並以快如流星的速度,出劍砍落艾匡腰部。
「呯!」一劍砍得艾匡跌倒地上。
要不是破佛用木劍,恐怕艾匡早已斷成兩截。
「啊嗄......」艾匡按住腰部,久久未能站起。
大家看得呆若木雞。
「你第一次入嚟夕鯨國嗰陣,喺隧道同我講過關於自己嘅故事,你係俾自己兄長迫使到要流亡區外,但我睇唔出......你揮劍嘅意義。」破佛對地上的艾匡說。
時間和畫面回到現在,得聽完艾匡說的故事,要準備開解一下她。
「難怪你個樣咁憂鬱......」
「咁係因為......破佛的確講得啱......我嘅劍術,根本保護唔到自己嘅國民,自從白魂大叔離開咗之後,我都無點勤力咁練劍。」艾匡沉憂的眼神,垂垂地合上:「一直都係用住佢曾經教過嘅劍術,就以為係一切......」
「咁你同破佛絕咗交?」我問。
「無。」艾匡答。
「仲以為你少咗個朋友先咁唔開心。」
「咁係因為,我要去到一心憶念嘅境界。」
「一心憶念?」
「對決完咗之後,破佛教我嘅一招技巧,即係啱啱講嘅「心戰」。」
「講嚟聽聽。」
「其實係有少少禪意喺入面,要做到心無罣礙、內心無念。」艾匡淡淡抿嘴,說:「所以,我先盡量抑制緊自己情緒,唔好太過放懷。」
「咁如果真係可以達到一心憶念,就可以進行你講嘅心戰?」
「......破佛話要比人強,得一個不二方法,就係不停練習,練習量要比其他人高一倍、兩倍、甚至係三倍,先可以擁有絕對嘅武力去壓抑對手。」
「你咁信佢?」
「因為我真係感受到佢嘅實力。」
「我都覺得佢背景奇奇怪怪。」我更懷疑,他就是夕鯨國的領導人。
「佢都無點同我提起過自己嘅事。」
我停下馬兒:「咁不如試下教埋我?一心憶念。」
恰好附近景色宜人,就算那個破佛只是一派胡言,打個坐修心養性也利於思考。
「好。」艾匡落馬時,我才發現她只穿著一雙灰襪子。
「你隻鞋呢?」
「啱啱太專心,鞋都唔記得著就上馬。」艾匡搖搖頭。
我和選擇了風清氣爽的山頭,那裡偏佈米色的芒草,它們跟隨風向一致地飄擺。
「盤腳坐好。」艾匡邊說邊做。
「嗯。」我跟著她做。
「雙手放落腿、兩眼閉上,消除內心一切雜念。」
「佢自己都係咁訓練?」我問。
「你有冇見過破佛佢成日合埋對眼休息?」
「有。」我記得他作為病獵協會的守門人時候,經已常常合上眼睛。
「諗返轉頭,其實佢係不斷喺自己內心練習緊......」艾匡說。
「既然副身體仲郁到,點解要用個心去訓練。」我反問。
「唔知呢,可能佢有啲個人不便?」艾匡拍拍大腿,說:「好啦,靜落嚟先。」
「好。」
「到你心境一片空白,你試下回想自己同其他人決鬥嗰陣嘅畫面?」艾匡刻意小聲說話。
十分鐘過去。
除了風聲和呼息,就什麼都沒有。
我和艾匡仍然在芒草下打坐。
二十分鐘過去。
我盡可能不去郁動。
可我的肉身,經已吸引不少草蠅。
五十分鐘過去。
差點睡著了。
一小時三十分鐘過去。
我開始感覺到,身體有些不一樣。
一小時五十九分鐘過去。
我失去了時間的觀念,空間感都好像化為虛無。
三小時過去。
心如止水。
三小時一分鐘過去......
心內,出現了第一個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