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睇落,意外地簡單?」對山林居住的艾匡來說,跑上山頂不是什麼難事。

與此同時,我嘆出一句疑問:「係富馬史嘅話,應該唔會咁簡單。」

我和艾匡對望一眼,往招募通告最下一句閱讀:「如遇上任何生命安全的危險,本會一概不會負責,並且主考官有權對任何參加者新增或除名。」

「無限時間,只要係前一百個就可以?今年真係易啊。」有個病獵經過,瞅了招募通告一眼。

「等我佢哋講下先。」艾匡轉身,回去那些朋友身邊。





「會長,呢位女仔好有禮貌,好似對每個人都先生前、先生後。」霍洛圖說。

「係,畢竟佢學過皇室嘅禮儀。」我淺笑。

「鳥嘴先生!距離病獵招募日仲有一個幾月,你應該唔會趕我哋走?呢橦病獵協會咁大間。」楊良走了過來,問。

「唔會,你哋咁樣一來一回都好辛苦下,有人帶你哋入嚟?」

「咁啱阿蒙柯亞醫生,佢上咗山採藥,經過我哋個到,我哋咪痴住佢個病獵執照入嚟,同埋我哋都係時候要放棄嗰到......」楊良臉色慢慢變了。





「有咩事?」

「你接受審判前嗰陣,係咪有個夕鯨國官員嚟過我哋到?我哋最近又發現,佢哋嘅人喺附近監視緊我哋,我哋所有人都少少不安。」

「盧旺山......」我點一點頭,說:「都啱,暴露咗位置嘅基地,係要盡快撤離。」

「唔知邊到方便我哋落腳?」楊良抬起頭,仰視這橦大樓。

「一至三樓,隨便你揀。」





「咁好,我哋一樓就可以。」

「你哋,全部人都會參加病獵招募?」

「我哋某部份人係,至少我同艾匡都會。」

「嗰個富林比比?」

「佢話要繼續留喺嗰到,鑽研下新食譜......」楊良表情有些無奈。

「咁你哋喺到就自便,有事搵霍洛圖。」說畢,我回到自己的會長室。

在這個小天地裡,我自行研究起富馬史給出的試題。

如果正常人要先在協會外登記,並跑上病獵營的話,正常應該要先往東面跑,在從鯨寨那裡出關。





如果想抄捷徑,從中間的倖存區直接上山跑,就會有些困難。因為部份大路口,都有圍牆阻隔,關口被鐵門封死,這些檢查點都有夕鯨國的治安人員看守,要不是有管理人批文或執照特權的話,基本上無法直接外出。

雖然夕鯨國的地方這麼大,沒什麼可能做到滴水不漏,偶然還是會有病者不知在哪裡溜進區內,但病者通常很快就給附近巡邏的治安人員擊殺。這意味住,參加者如果想要外出的話,除了要跨越圍牆的關口外,也要避過治安人員的巡邏。

「我就知道富馬史出題無咁簡單......」

不過,這個題目設計得很好,作為高樓大廈密集的市區,病獵行動經常會受到地形的限制,無法快速到達某個地方、被一些障礙物阻路,更要避過耳目去到某一端,於是乎這些來去自如的技巧,就顯得特別重要。

這道題目的陷阱在於,考驗參加者會不會用正常方法出去。

理論上三個淪陷區域,到明年的一月一日就會重新開放,相信各大關口仍如是,富馬史挑選在一月二日展開比賽,可能是想讓考生誤墜乖乖排隊,從一個個關口離開的陷阱。

希望艾匡能看清楚這一點。





隨著日子的過去,意圖應徵的病獵亦明顯上升,每天的不同時段都會有人特意進來,查看一下考核的方法。

至於,都想要參加考核的楊良和艾匡,則時常外出觀察夕鯨國的圍牆邊緣。

在十二月頭的某一日,我見有點時間,便偷偷跟著他們二人外出。

「會長你要出去!?」有個病獵見我意圖外出,馬上過來問候我:「你個傷好啦咩?」

「噓。」我示意他安靜。

「呢幾星期都完全搵唔到路,係可以喺夕鯨國下面穿出去......」艾匡雙手托著後腦。

「如果到時我哋真係經過東面嗰四個關口出去,一定會輸,淨係佢哋啲行政程序都用半日時間。」楊良說。

兩人從空蕩蕩的東院道前進, 一邊觀望周圍的環境。





「就算係咁大型嘅倖存區,係某啲街道都好少見到人。」艾匡一邊說,一邊回想起:「我家鄉嗰條貿業路呢,無論朝早定夜晚都好多人!夜晚更加好,夜市地攤都有,勁熱鬧。」

「哈,艾匡你成日講到寶琳咁,搞到我真係想去見識下。」楊良左右望望,都說出自己看法:「我諗呢到大而無當,啲居民都聚集喺人多嘅鬧市到,再唔係就匿喺室內工廠做嘢,其他地方孤獨感咁重,就算無病者,都邊敢行入嚟。」

他們旁邊那間荒廢的佛教黃鳳翎中學,石階上滿是通泉草,牆壁是腐蝕的植被,常青藤像懸吊的繩子掛在東華醫院的門口,每層都為昏暗的停車場,有股說不出的荒涼感。

即使事過境遷,大部份座落在街邊的店舖,還依然有著破木磚瓦,沒任何人打理,就任由沙塵堆積。

「嗰到好似係香港大球場。」楊良跑前幾步,見到那標誌性的建築。

「兩位!做咩過嚟宜到。」兩名夕鯨國的治安人員,倏地從一旁走出:「呢到無咩浪漫景色,俾你哋喺到拍拖談情,返轉頭吧。」

「我仲想入去大球場參觀下......」楊良退後,準備返回。





「大球場?嗰到係夕鯨國其中一個軍營嚟,無咩好參觀。」治安人員說。

「啊。」艾匡搖搖頭,跟著返回:「每次一行出少少,呢啲治安人員就行出嚟。」

「正常都應該封死哂所有出入口嘅。」楊良說。

「咁仲咩方法?」艾匡抱起手。

「地方咁大,實有漏洞嘅。」

「等陣,呢啲會唔會出到去......」艾匡忽然蹲下來,用手指敲敲渠蓋。

「下水道?會唔會有少少危險......」

「哈哈哈,你做得病獵居然仲會講危險?」第一次見艾匡嘲笑別人。

「喂,全條街咁多坑渠,點搵得哂邊個通去邊到?」

「夕鯨國肯定有啲渠務處之類嘅部門。」

如艾匡所言,在連日的明查暗訪下,艾匡和楊良總算尋出最近自己的渠務處部門。

當他們兩人到達那裡時,迎來他們的已是寂靜的空室。

入面有些工具被取走、有些則留下,但重點是全城市的渠道圖,仍貼在那間被掠奪過的辦公室中。

「搵到!」艾匡馬上把渠道圖撕下,指尖再沿著區內渠口的位置,跟隨下水道移動到外面的渠口:「係呢到,原來跑馬地馬場中間有個泵房,係可以直接去下面,再由渠道行出去。」

「咁睇嚟!我哋要喺一百個人之前上山,唔係問題。」楊良都感到雀躍。

「喀!咚──」突然,渠務處大門發出聲音。

「有人入嚟。」艾匡望向楊良。

「匿埋。」楊良馬上和艾匡,一同躲到個大櫃子中。

「大應該係呢到?」對方的聲音,聽上去都是年輕人。

「正常嘅話應該係,搵下有冇圖則之類嘅嘢。」另一個人,聲音同樣年輕。

「唔會有人偷排水渠嘅地圖咁白癡呱。」

「嘿嘿,邊有人好似我咁醒會諗到。」第三人說。

楊良跟艾匡面面相覷。小小儲物櫃之中,楊良他微卷的濕髮,差點就滴到艾匡的臉龐,但楊良還是微微仰著頭,盡可能別弄髒艾匡。

外面一番搜索聲,對方各種拉開櫃子的行為,讓二人感到無比緊張。

「無嘅?」他們找了一會,都尋不著任何圖則。

「等陣......」有個人注意到地上有圖則的紙碎:「我諗有人嚟過,仲撕咗張渠道圖。」

「咩人會咁做啊?」

那人捏掉紙碎,面色有些深沉:「同我哋一樣,想投考病獵嘅人。」

「居然......我仲以為......我哋係第一個諗到宜個方法......」

「張地圖交唔交俾佢哋?」楊良低聲問。

「我哋都搵得好辛苦。」艾匡低聲回答。

「咁唔好交,反正宜到係倖存區範圍,佢哋都做唔到啲咩。」楊良說。

終於,有個人要過來打開儲物櫃了。

在他打開之前,楊良他們先下手為強,將櫃門用力推開。

「啪」鐵製櫃門打到那人身上,令他狼藉退後了幾步。

「咩事......」他的兩名伙伴愕然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至於艾匡和楊良則像飛天俠盜般,衝入到辦公室中。

「副地圖喺佢地手啊!」被門撞的那人,喊。

另外兩個同伴,立即想要攔截他們,可惜楊良他們早已踏入房間,並鎖上了門。

「喀喀」

「頂,差個一步!」他們用力拍門。

艾匡則用手肘撞破玻璃窗口,和楊良一起跳離渠務處。由於這裡只是小分部,樓高只有兩層,因此就算跳出去都沒有生命危險,只要做好卸力的姿勢。

「耶!拎到!」高興的艾匡舉高渠道圖。

「快啲跑返去協會!」楊良說。

兩人穿過大街快快回到人多的地區,不用擔憂後面的人。

得到渠道圖的二人,亦對路線慢慢研究起來。

現在,只欠一個實跑機會的艾匡和楊良,在研究完畢後就即時實測一次,也是這次發現重要個問題所在。

「死火!」他們兩人臉紅帶汗的,跑到了馬場外面。

這才發現,入面正進行施工,一塊牌子寫著「外人勿近」,彷彿拒他們於千里之外。

眼見一些維修工人進進出出的,門外又有保安看守,楊良就主動去打探消息,走近那位馬場保安:「咦,阿叔,入面搞緊咩?」

「施緊工囉。」馬場保安答。

「施緊咩工?」

「呢個馬場無馬跑啦,塊地又咁大,咪轉別發展其他嘢。」馬場保安上下打量楊良:「眼望望咁,想點啊?諗住入嚟偷嘢啊?」

「唔係......」

楊良返回艾匡身邊,嘆口氣:「聽到?要入去都係個麻煩。」

「我哋再諗下點。」艾匡搭住楊良肩膀,離開馬場外頭:「總會有方法嘅。」

日子漸轉涼,待在房間,不知時日過。

而安穩的日子總是飛逝得特別快。

這荒涼的世界,即將迎來第八個沒有燈飾的聖誕節。

末日下倖存過來的居民,最多只能在街上載歌載舞。

以往在天環人的施捨下,各個倖存區的每家每戶,至少都有一盞小小的燈泡,能讓人依偎在那微溫的煦光中。

一盞燈雖然不多,也不光,但當其他人的小燈泡合起上來,就會變成夕鯨國往昔的夜景,從遠處看一串串迷濛的光連成線,像編織著名為星河的紗布。

今年微涼的街道上,我以為外面下雪了。

隨著上方傳來嬉笑聲,我抬頭往旁邊的天台上一望,原來是有孩童囤積著一堆發泡膠粒,待這天灑落到街上捉弄路人。

遠在一端的天環區,像個溫馨的小鎮。

要光有光、要電有電、要水有水,還有大量提供的肉品,大家能交換精緻的小禮物,換件你溫暖的毛衣,坐在名貴的沙發上喝口薑茶。

對於普通人而言,這些節日沒什麼大不了。

就只是個,給理由讓自己開心的日子。

王達尼他特別有主意,讓廚子做些薑餅派發給鯨寨的人,我看鯨寨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艾匡的朋友們每天就在他們自成一角的角落裡,閱讀病獵協會林林總總的書本。

大家不奢望未來會有多幸福,只希望當下還能夠活著。

「叮嚀」我推開店舖的門。

店舖內的牆壁四邊,都有蠟燭的小火光作為照明。

「你好!噫,你係......」老闆禮貌地打招呼。

「有冇防寒衣物賣?」

「有啊!呢到有件羽絨,賣緊一萬五千籽。」

「就宜件。」

我選購了一件白色的羽絨夾克。入面可選的衣物不多,顏色都不能挑選,但我知道羽絨的保暖功效一流。

在十二月這個冷得讓人發顫的日子,冰凍得無法入睡是常見的事。

對艾匡而言,感受應該更深。

每年她渡過聖誕節日,禮物都應該堆積如山,全國上下貴族都爭相祝賀。

見她今年格外的孤伶伶,我就特意外出想買件衣服當作聖誕禮物送給艾匡保暖。

可能不夠名貴,但勝在她能即時用到。

回到病獵協會不久,我就聽見到艾匡和朋友正在飯堂那邊高唱著聖誕頌歌,回應這節日的來臨。

原本對病獵來說平淡無味的節日,都稍為變得有點意思。

他們看著比自己年輕的青年人,對生活滿懷期待地唱歌,不經不覺都沉醉其中,跟著節奏輕輕搖擺著身子。

有位老病獵更拿來自己早已封塵的木結他,坐在位子上為他們伴奏。

這個畫面,有點像當年會在尖沙咀海旁街頭演奏的那些年輕人。

待表演結束,坐在飯堂的病獵給他們鼓掌鼓勵後,我便主動前去跟艾匡噓寒問暖。

「訓得好唔好?」

「好啊。」我見艾匡她嘴唇乾裂了。

「我之前應該俾咗盒護膚膏你?做咩唔用。」

「有,但幾個人用幾用就無哂。」艾匡瞧一瞧她的朋友。

「呢件,拎去。」我把白色的羽絨夾克給她。

「呢件嘢好厚......」艾匡在我幫助下,穿好這羽絨夾克:「你專登買?鳥嘴先生。」

「路過特價,順便買。」

「就快到招募日。」艾匡說。

「嗯,我都仲未想像到,你會係一個病獵。」我雙手擺到欄杆上靠著。

「既然遲早都係要做女王......」艾匡背靠著欄杆,瞧我微微一笑:「做個病獵快活一次都幾好?」

「原本你只需要喺外面流亡幾年,再喺適當時機返去艾寶琳就可以,你確定要咁辛苦成為病獵?要反悔嘅話,仲有一個禮拜左右嘅時間。」我笑問。

「其實有樣嘢,我無同你講真話。」艾匡將視線,放到地面上:「我驚俾你笑......」

「笑咩?」

「笑我不自量力。」艾匡望向我。

「係?」

「其實早喺我被拐上山之前,我就知道寬恕營嘅唔妥,知道佢哋會秘密拐帶啲無家可歸嘅人上去,所以我係專登俾佢哋拐上去,諗住到時用自己力量救走所有人......」艾匡低著頭,苦澀地揚嘴:「我以為自己喺皇宮培訓咗足足五年,出到去可以大展所長,可以為呢個地方貢獻一分力量,結果證實咗......我都係嗰個要人幫嘅艾匡。」

「至少你有宜份勇氣。」

「我都想似白魂大叔咁,只要拎住把劍喺手......」艾匡抬頭凝視住我:「就可以任何問題、任何障礙、任何難關都斬得斷。」

「佢係特別例子,你做返個有勇有謀嘅人就可以。」我拍拍她的頭,繼續說:「你有幫人嘅心,喺呢個世上已經係好罕有。」

「賴桑老師同我講過,我喺外面嘅時候都唔可以偷懶,要識建立自己嘅名聲,要將「艾匡」變成個有號召力,未來可以一呼百應嘅名字,就好似鳥嘴先生你咁!」艾匡望向各個樓層:「呢個協會上上下下嘅人,都信任住你。」

「咁係因為,佢哋覺得可以將自己嘅命運同未來交託俾我。」我教曉艾匡,要如何做到這一點:「呢樣,就靠過無數人對你嘅信任疊加起嚟先可以成事,如果係艾匡你嘅話,總一日可以。」

「嗯!」艾匡抿抿嘴。

「同埋以後叫我M就得。」鳥嘴前、鳥嘴後,好像不太好。

「會長,有你嘅電話。」超級秘書霍洛圖,又找到我了。

「唔阻你。」艾匡含笑轉身之際,向我打個眼色:「M先生。」

「邊個打嚟?係炮崗嶺嗰位管理人嘅話,幫我搵個籍口收佢線。」關於那個積奇老頭,我都不知能否用奇怪來形容。

他有事沒事就會濫用那部電話,打過來想跟我聊東聊西的。

剛開始為表禮貌和敬老,我會花時間聽他高談闊論,例如聽他討論中學生應否談戀愛、哪裡有漂亮的女生、天環人應否暫停電源供應等議題,到後來一察覺到他有閒聊之意,我就會直接掛線。

「係夕鯨國,金鐘部門嗰邊打嚟。」霍洛圖卻一臉認真地答。

沒法子,是管治這國家的那個機構致電過來,我有必要上去會長室聽聽這電話。

「喂。」

「你好,我係代表夕鯨國最高統治者──夕鯨,致電過嚟。」

「搵我有事?」

「一月一日當日,夕鯨想邀請你過嚟金鐘嘅政府總部。」

「......明白。」

「係咁,再見。」第一次被人先掛掉電話。

說話又快又直接,半點廢話都沒有。

夕鯨......

在病獵招募日的前一天,我會見到這個神秘的統治者嗎?

及後,我在例行巡視時間找上了可喻為「百科全書」的霍洛圖。

「你見過夕鯨未?」

「未,會長,你見過?」霍洛圖問。

「好快會,佢約我一月一日去金鐘嗰到。」

「喔,瑪希會長每年嘅第一日,都會去金鐘嗰邊,宜家你作為病獵勢力嘅最高話事人,見下你唔出奇。」

「見佢有咩搞?」我又問。

「我諗......都真係純粹見下?」

「我都坐咗喺協會一段日子,好耐無出過咁遠。」我望向的協會大門。

國慶,就是這個國家誕生的日子。

但我對這個國家沒有任何情感的基礎,連這國家的歷史和故事都不清楚。

所以,我沒什麼特別的情感。

反而對於就快見到夕鯨,有些少期待。

能制霸全個港島北的人物......

到底何方神聖?

我往牆上的大鐘瞅一眼,看來聖誕之夜即將要結束。

對我來說,又是個跟普通日子沒什麼分別的節日,原本我是這樣想的。

但當拷問部門那邊的病獵,特意跑來告訴我,那一言不發的大河孝,終於要說出什麼情報時,我內心亢奮得像孩子收到聖誕禮物般,可我還得保持嚴肅的姿態前去拷問室。

像病獵協會這樣光鮮的建築物背後,還是有拷問室這般黑暗的角落。

「大河孝喺邊?」我問。

「喺入面。」烏納咒指向拷問室某個正正方方的鐵閘。

那正方型的鐵閘,我初時進來還以為是個排風口之類的地方,經烏納咒這樣特別指明,我才留意到鐵閘有個小圓蓋,可以打開送飯水之類的東西入去。

「佢喺入面?我印象中佢至少有米八咁高......」我有點懷疑,大河孝是否能囚得入去。

「咁會長你有所不知,呢個叫「棺材倉」。闊一米、長兩米、高一點五米,被囚禁喺入面基本上屈住腳坐就可以。」

「你困咗佢喺入面幾耐?」

「由你上次嚟探完佢之後,佢就一直俾我困喺入面。」我點一點頭,蹲下身子,打開那送東西的小圓蓋,打算凝視入面的情況。

「喀」

才一掀開,鐵閘就發出沉重一響,大河孝把整隻左眼的瞳孔貼近到洞口,用力且顫抖地凝視住我......

「有、有水、有水......?」大河孝聲音沙沉得像怪獸。

入面不負「棺材」之名,只要關上蓋子的話,就是個一片漆黑的小空間。

忽然,入面有隻蟑螂爬到大河孝的眼球上,他舌頭和牙齒一下擺動,就將臉上的蟑螂狠狠地咬住,然後咬爛入肚。

其嘴巴中,還發出著蟑螂身殼裂開時的咯咯作響聲......

「原來你仲有宜一招。」我回望烏納咒。

翹著腿的他,站起身來:「要擊潰佢心靈,就要用宜招,一開始個個人都自認為會頂得順,但好快就會頂唔住,好似佢咁陷入瘋狂嘅邊緣。」

「佢有情報要講出?」我不想去想像,便繼續問。

「有,但佢話要會長你親自嚟到,俾一個承諾佢先。」烏納咒抱手。

「承諾?你宜種喪心病狂嘅人,仲需要啲咩承諾。」我望回圓洞之中。

「我要......我要......坐監......我要坐正常嘅監獄......」大河孝無力地拍著鐵閘,喊:「我唔要坐喺到......我要坐外面嘅監獄!」

「我考慮下。」我關上蓋子。

在入面臭氣沖天的大河孝,發出了絕望而崩潰的怒喊!

「啊啊啊啊呀呀!!!!!!」

繼而,他不斷地用頭部撞向鐵閘。

「呯!呯!呯!」

「真係?唔交換宜個情報?你裝作假意應承都好。」烏納咒說。

「永遠唔好喺第一次答應人,咁樣對方唔會認為呢個救贖嘅機會係珍貴。」要讓人學會珍惜,就先讓他失去的意思。

如果他覺得機會容易得到,就容易產生出狡猾的念頭,例如透露出假情報。

總言之,先讓他在棺材倉中,繼續吃點苦頭吧。

經過半年的鬥爭,最後的十二月安穩得很。

倖存區內沒什麼大事要發生,人們都平靜地等待第八年的到來。

病獵協會如同市區的工廠,永不會休息。

病港第八年。

如果說我上半年是在夕鯨國打混過日子,在這陌生之地周圍摸索碰牆的話,那這一整年我可以說,我有更明確的目標了。

我要推動第二次的南征戰爭。

當然,在我發出號召的那一天到來前,我要全個港島北倖存區的人都有共識。

要在他人心中植入戰爭的理念,遠比我以前做過的任何事都困難。

我不會相信「和平」生存的謊言,就跟天腦說的一樣,人類早晚只會因為人性的鬥爭,而自相殘殺。

如今看似平靜的牆內生活,都只不過是綁上了個無形的計時器。

當時間一到,人類文明就會完全崩潰。

有很多人都被現在的和平影響,而不信以上種種事情的發生。

但我遠離人煙的那五年,卻不禁日夜思考起這問題。

戰爭,就是最後的答案。

一月一日,這天是管理人新上任的日子,聽說被選上的人,會被指示到金鐘區會見國家的統治者一面。

沒有任何政敵的王達尼,順利地被召見到金鐘。

那天,我沒跟王達尼約好,但他卻在灣仔的關口遇到些小麻煩,而給後來的我遇上。

「沒好意思,你無金鐘政府發出嘅通知書,就唔可以跨區過去。」牆外的看守人員,不讓王達尼通過。

王達尼似乎累壞了:「我只係無帶啫,係咪通融下都唔得先。」他有黑眼圈之餘,通知書都沒忘了帶。

看守人員:「你再唔走,就唔好怪我哋武力驅趕。」

王達尼聽到警告後,默默退後了幾步,抬頭打量著整座圍牆。

他應該又在打什麼鬼注意,想溜進去?沒用的,圍牆是灰沉沉的混凝土建成,大門入口兩邊設有圓形的哨塔,看守人員都不像可以輕易賄賂到。

「過唔到?」我行上前。

「啊?」王達尼被我嚇得一怔,然後緩緩搖頭:「係啊,有冇咩方法過到去?」

「方法?帶通知書。」我將金鐘倖存區給我發出的通知書,遞上到看守人員面前:「再唔係就拎張病獵執照。」

「你可以過去。」看守人員核對完畢,讓了路給我。

「識得嘅!識得嘅!」王達尼沾著我的權力,一起跟進來。

「下次記得帶。」我說。

「唉,真係麻煩,我哋嗰到邊洗咁?全部人手識別搞掂。」王達尼叼根煙。

「夕鯨倖存者咁多,邊個同你逐個記。」

「喀──」把守關口的人,將中間的大型鐵門打開。

「搵日真係要研究下,點樣好似喺艾寶琳咁自出自入。」王達尼呼出一口煙。

「你唔洗諗,佢哋啲牆沿住街口封,就算無牆,都有閘口同人守住。」我勸他別浪費腦力。

「嘿,咁我最愛嘅地下水道,應該唔會有人喺入面築牆駐守呱。」

「你每次行完之後,短時間內都唔好太接近我......」

「讚頌夕鯨~!」倏地,身邊出現一把陌生的聲音:「兩位早!我叫伍錦星。」

我和王達尼互望一眼,似乎大家都不認識他。

「我係即將上任嘅灣仔管理人。」伍錦星是個地中海髮型的中年男子。

「你準備去緊就職?」王達尼跟他握手。

「無錯!呢個疫區......倖存區先啱,啱啱先恢復清理好,靜蠅蠅咁,我唔想自己一個行過去金鐘,就企喺關口到,睇下有冇朋友可以一齊行過去,你係邊區嘅管理人?」伍錦星說。

「我係鯨寨。」王達尼答。

「鯨寨?呵呵,你居然無死到,睇嚟你都有啲手段。」伍錦星正打量著王達尼,給他舉起個姆指讚好:「睇嚟都唔差下......」

「你都唔差~」王達尼轉以狐疑的目光,打量著對方:「灣仔係資產階級同無產階級並存嘅分界線,都係兵家必爭之地。」

「你都唔差~」伍錦星又打算繼續說下去:「你......」

「你哋兩個,係我之間唔差唔差完未......」我行在他們兩個人中間,左右耳都持續接收著資訊。

伍錦星特意提高聲音,向我打招呼:「幸會!病獵協會嘅會長。」

「你識我?」

「你都算略有名氣,我諗除咗買唔起報章嘅平民之外,都無人會唔識你。」伍錦星微笑。

伍錦星見我沒回應,就逕自繼續說:「真係好期待見到開國元勳。」

「唔係見夕鯨?」我這才出聲。

「夕鯨?老實講,我都唔知會唔會見到~」伍錦星攤開了手,坦白地說:「夕鯨,係呢個國家嘅一個謎。」

「謎?」王達尼好奇。

「無人見過佢,永遠都係見嗰五位「開國元勳」。」伍錦星又徐徐笑了兩聲:「呵呵,都唔知呢個國家係咪無實際統治者,只係佢五個嘅虛構人物......」

「開國元勳......」王達尼試圖自行理解,三十多年人生聽過不多於三次的名詞:「即係幫手建國嘅人?」

「無錯~幫手盜國返嚟嘅人,我份人就好中立嘅,就唔會用「建國」兩隻字落新政府到。」伍錦星橫線遠處的圍牆,介紹它們的歷史:「見到呢啲聳立喺大地,保護我哋圍牆?全部都係舊政府,喺情況仲控制得住嘅時候,集合所有人力物力,日夜趕工咁打造,新政府不過係直接拎咗成個國家嚟用。」

「咁聽落,你對新政府有啲意見咁?」王達尼淺笑。

「又唔可以咁講,凡事都有兩面,我不過係站喺中立位置。舊政府嘅時候,比較高壓統治,任何人都要勞動、都要工作,每個人都要為倖存區生產資源,居住地分配好、食物份量分配好、資源分配好,就好似奴隸咁,你無任何自由同思想,但至少有生命嘅保障。」伍錦星說出,新舊政府兩者主要的分別:「宜家就係多勞多得,你鐘意可以做自己事,又可以出入境,又可以跨區、又可以創業,係有自由,但亦因為太過自由,就會滋生罪惡同貪念。」

「咁我緊係支持新政府,勝者為王嘛......」王達尼把嘴中的煙,遞了給伍錦星:「整啖?」

「呼~」伍錦星從他手上接過半支煙,淡淡抽了一口:「你知道?新政府,都不過係靠「南征戰爭」後嘅資源貧乏,仲有國力衰弱,成功推反成個國家。」

「呢層真係唔知,我無咩興趣讀夕鯨國嘅歷史。」王達尼雙手呈現抗拒。

「就到。」我遠眺到那橦政府總部。

「就到!?呢個距離,至少都成半個鐘喇......」王達尼嚇到,以為真的就到。

那麼一點路,對我來說真的很近。

無人的城市,牆邊長滿了青苔。

偶有蜻蜓飛過橋下的積水,陽光將暮氣映照到建築物身上,造出美妙的光與影效果。

伍錦星點點頭:「你哋病獵協會又清理得幾乾淨,一啲病者痕跡都無。」他審視著沿路的街道。

「全部用高溫烈火燒到化灰,唔會有病毒細菌生存到。」我說。

伍錦星突然停在一間店舖前:「啊,好懷念,我以前成日都聞到宜間餅店嘅香。」

「嗯?」王達尼跟著停下。

「呢到以前係一間餅乾店,專門焙製美味嘅餅乾。」伍錦星發現櫃子上有個玻璃瓶子,入面仍存放著塊燕麥餅乾:「喔?仲有最後一塊倖存嘅小餅乾......」

「你唔係想食啊?」王達尼都知道危險。

「我唔食嘅話就浪費咗同佢嘅一場偶遇。」伍錦星上前扭玻璃瓶子,伸手入去把餅乾拿出:「隔住玻璃瓶,我諗係安全。」

「啪」我一手把他的餅乾拍下。

「格──」再用腳將它踩成餅碎。

「啱啱先清理完嘅疫區,任何食物都唔好掂。」我的提醒,對他而言好像太凶狠。

「呃......咳......」伍錦星做回個老實人,跟我們繼續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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