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咩地方嚟?」

「唔洗問我,我都唔知。」土生土長的魯杜,居然也不清楚。

可能即將到分贓的階段,又或者方景亨覺得我們可信,看起來不愛透露一切的他,竟然願意向我說明「跳蚤市場」的由來。

「喺西灣河街市。」

「嗰個爛到無得再爛嘅西灣河?」我今早才經過那兒。





「M睇嚟你去過咁?」方景亨笑道。

「今日經過完,仲遇到個癲佬引病者襲擊我……」

「引路人?」方景亨盯我一眼。

「我同行嘅人,好似的確咁叫佢。」不記得是墨言還是墨語。

「嘿,佢算係比較經常出沒嘅怪人,最鐘意去疫區引導病者到廢土。」





「佢咁做目的係咩。」

「或者,當有日你可以從佢嫁越野單車上拉佢落嚟,然後除低佢頭盔嘅話,就可以問到答案。」方景亨拿著我們的行李袋足足半段路,表情都一貫從容。

「呢到係發生過咩事,點解好似發生過戰亂咁。」我橫視西灣河一帶的樓宇建築,幾乎沒一橦是完整。

「的確係發生過戰亂,不過係人類同病者嘅戰鬥。」方景亨似乎有故事要說。

「聽下。」





「你訓咗太耐定點,正常人都應該知道呢段歷史。」方景亨嘖嘖稱奇。

「你就當我訓得太耐。」

「嘿。」方景亨冷笑過後,以那深邃的目凝望牆壁上的痕跡:「喺港島區變得好似宜家咁不知所謂嘅時候,都曾經光輝過一段日子。」

「光輝?」

「全港人頑強咁抵抗病者……」方景亨望向我,問:「你有冇想像過?」

「……」全香港人團結嗎。

這個想頭,聽上去真的很大。

單是要團結數個倖存區,就已經是不可能的事,就因為人性的存在。





「曾經係病者出現時嘅頭半年,人類第一次展示咗團結嘅力量,即使苦難、傷痛、死亡、悲哀日日都存在,但大家都總係逆難而上……」方景亨表情有些淡然。

「咁點解,最後失敗。」

「好多原因……其中一個原因,係因為嗰啲最想守護家園、保護愛人、珍惜呢塊土地嘅香港人,佢哋會往往衝上對抗病者嘅最前線,所以依堆最有理念嘅人,往往會係第一個死。」方景亨說。

「嗰陣……死亡數字每日都增加,大家抬返嚟嘅都係屍體。」魯杜懂得苦笑,證明他都知道當年的事。

「咁到底……死咗幾多人?」

「七千二百一十人。」方景亨清楚說出那個數字。

「你記得?」





「我永遠唔會忘記,宜一班為咗我哋未來……而犧牲自己性命嘅人類。」方景亨暗暗握緊拳頭,沉重地說出每一句:「就係因為佢哋,我哋宜班苟且偷生嘅人類先可以生存……就係因為我哋,香港先變到宜家咁嘅樣……」

方景亨說到坎入心裡,就連魯杜的面上都泛起慚愧之色。

「半年之後,人類就變到宜家鯨寨咁?」我續問。

「可能因為對抗病者太過無力?人類轉為內鬥,大家分咗幫派勢力每日鬥爭,死傷反而仲慘重過俾病者襲擊嘅人類……」

「香港三萬警察去哂邊。」

「全部喺哂金鐘區保護全港嘅高官政要,成日宣佈話要市民等到外國軍隊援助,但又唔派糧食,只係識鎮壓,結果民憤當然四起,大家同政府日日戰火連天,幾乎係無政府狀態……」從方景亨現在的言語裡,是很難感受到當中的艱辛:「當時情況惡劣到,可以為咗一塊麵包,殺死一個識咗廿年嘅鄰居。」

「最後夕鯨國點樣成立?」

「就內戰,由一個終結。」方景亨抬起頭,說:「嗰個人,無人知佢係邊個……只係知道佢當時屬下有一支小隊,名為「不破眾」,聽聞全部成員……都係長期喺疫區前線戰鬥嘅大旗,每個人都聲名赫赫。」





「不破眾……」

為什麼,我會想起某個人。

「有人話,佢哋正式喺戰線退落嚟,係因為知道人類不斷內鬥,逐漸已經變得灰心意冷,失去咗為人類而戰嘅意義。」

「我明白。」以前我都時常在想,人類是否值得我拯救。

「最後,不破眾就聯同所有市民攻入金鐘,結果由不破眾一方獲得勝利,內戰正式結束,成為你宜家見到嘅夕鯨國。」方景亨停下腳步,眼前正是西灣河街市:「啊,到步……」

我望一望魯杜,沒想到他兩眼滲出了一行淚。

人類,





還能再掀起一場與病者的戰爭嗎。

「跳蚤市場。」方景亨領著我們進去。

這個跳蚤市場跟一般的街市無異,以前檔販賣的是新鮮食材,現在賣的是一堆千奇百怪的東西。

貨品就坦蕩蕩的攤放在地上,任由客人觀看。

街市第二至三層的南面的一塊牆壁,因為破了一個大洞,而間接造就了市場的通風,空氣很易流入到裡面。

跳蚤市場越是深入,就越有一些平常買不到的原料產品。

單是我看到的,就有槍械零件、精密工件、原油、絲綢、火藥粉和製藥粉末。它們價錢由一千到三十萬不等,不是正常人能負擔得起的價錢。

「呢到都係用鯨幣?」我問。

「鯨幣同籽都收,但我一般換做籽……因為比較多用途,唔局限喺鯨寨入面。」方景亨邊行邊答。

「呢到賣嘅都係零件?」我留意到。

「係,如果你有咩想整但又差原料,嚟跳蚤市場呢到就啱,如果整都廢事就去怪獸樓嘅黑市直接買,不過成品會貴好多就係。」方景亨說。

「黑市會有啲咩買?好老實講,聽就聽得多,其實我未入過去。」魯杜說。

「槍、子彈、安非他命,你諗到嘅都有。」方景亨似乎是老顧客。

他在跳蚤市場繞了一大個圈後,終於去到自己的目的地,一間塞滿電子零件的店舖,店主是個正在維修電腦的中年男士,臉和肚都有點虛胖,皮膚也因為不常接觸陽光的關係有些白晢。

「呢兩袋賣到幾多錢。」方景亨將行李袋放到檯上,直接問。

「有啲咩啊……」老闆虛心地打開行李袋,將裡面的零件翻一翻出來:「火牛、哇……顯卡?插座、電線、記憶卡……」

我們三個,正等待他逐一看完

「塊顯卡珍貴啊……!咁都俾你哋搵到。」老闆讚賞。

「M你喺邊到搵到?」方景亨好奇問。

「拆咗店主收銀檯下面部電腦拎出嚟。」不能只在意架上的貨品吧。

老闆按著計數機,點算著價錢:「哇……塊顯卡拉高哂你哋價錢添,應該就呢個價。」點好之後,他就將計數機的答案呈給我們看。

「個、十、百、千、萬……」魯杜還要數位。

「五十六萬。」我說。

「五十六萬!?」魯杜大嚇一跳。

「齊頭六十萬吧。」方景亨說。

「哇,四萬蚊你都要貪?」老闆反問。

「唔要就算,顯卡應該唔少黑市商人想高價收購。」

老闆被方景亨的眼神和氣勢所壓倒,無奈地接受:「唉,好啦好啦……要鯨幣定籽啊?」

「一半鯨幣,一半籽。」方景亨回答。

交易結束,六十萬到手。

「哇!咁鋪離開鯨寨不是夢啦……」魯杜像狗一樣流口水。

「早知就早啲咁樣搵食!」魯杜又說。

「係你哋咁啱可以跟到我,我又咁啱收到呢到個風,先可以賺到咁多,平時如果唔係拎到醫療物資或者電子產品嘅話,出去搜索都係窮。」方景亨將我們帶到跳蚤市場內,一間露天小酒吧中。

我們坐在車胎當椅子,鐵桶當桌子的吧檯前。

「三杯手工啤。」方景亨舉手點酒。

「手工啤?高級啲嫁?」魯杜輕笑。

手工啤來到後,我們三人碰杯就灌入到口。

「嗄……清涼哂。」魯杜重重的放下木杯。

「一陣分錢時間,去個隱密少少嘅位置分。」方景亨拍拍裝滿金錢的行李袋。

「嗚……忍唔住喇……」魯杜興奮得擦擦摩掌。

「以後你哋如果再需要錢,可以喺鯨寨酒吧到再搵我,我會繼續出去廢土拾荒,我做咗宜行好耐。」方景亨對我們說。

「你做完呢單都應該暫時唔洗休喇?我哋三七分帳喎,你佔成七喎,成幾十皮喺手。」魯杜合不上嘴巴。

「我仲要搵好多嘅錢。」方景亨只平淡地說出一句。

「你要咁多錢嚟做咩?」可能只有我對這些錢沒那麼狂熱。

方景亨默默冷笑:「熟啲再同你講。」

跳蚤市場這裡的熱鬧程度和吵雜聲,真的跟街市差不多。

我們喝完啤酒之後,就快快離開跳蚤市場,去到鄰近一橦人煙稀少的大樓分錢。

「呢座太安樓咁大橦仲可以屹立不倒都幾好嘢……」魯杜仰望環顧住整橦大廈。

這七三分帳之中,我和魯杜都需要足夠買護照的鯨幣,然後全部都換成籽。至於方景亨他沒什麼所謂,籽或者鯨幣都會要。

對於金錢認合薄弱的我,還要靠魯杜仔細說明:「嗱,總之你認住西瓜種子就等於五百蚊、蘋果種子等於一百蚊……」

分好籽和鯨幣之後,我們就一同回去鯨寨。原本應該會是個挺不錯的一天,結果返回的路上一聲吹哨,就令我們陷入劫難之中。

大約就在近太古那邊的廢土區吧,夜晚走在路上的我們驀然聽到旁邊大樓裡,吹來了一陣哨子聲。

聽見當下方景亨神色就大為緊張,告訴我們這哨聲為何物。

「伏低!」方景亨馬上找一輛廢車下作掩護。

不明所以的我們,當然也跟著躲到一旁。

「佬大咩事……?」魯杜小聲問。

「哨聲即係強盜集團……佢哋通知緊同伴,呢個區域啱啱有人經過。」方景亨果然是老江湖,一個哨聲就知道這麼多。

「我哋要折返定轉路。」我說。

「睇定啲先……」方景亨偷偷把頭探出去:「唔知佢哋班人伏喺邊……」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