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港２》: ４２

「大家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陣有咩危險就提下大家。」方景亨稍稍回頭，沉穩的眼神正叮囑我們：「出到嚟，我哋暫時就係手足……唔好諗住打咩鬼注意。」

不用他提，我都會對於這樣隨便組成的隊伍抱有戒心。

萬大事，走為上策。

行出鯨寨之後，一名同伙很快就問：「喂，你知道邊到有嘢拎？」

「你叫名？」方景亨問。





「喔……叫我坤仔。」坤仔是個瘦得見骨的人。

「咁坤仔，不要問，只要信。」方景亨豎起食指，放在嘴前。

這個叫方景亨的，跟我有個相同之處，就是髮型的長度跟我差不多，屬於中長的中分髮型，不過我的較為柔順，他的就像給燙過似的。牛高馬大的他，應該被身上的白襯衫和黑外套藏住健碩的身材，看上去應該接近有一米九吧？

荒涼的街道上偶爾拂過一絲輕風時，方景亨身上無一處不是散發著滄桑感。

「你兩手空空出嚟就得？」另一個不知名隊員，問：「你係酒吧入面第一個點薄荷水而埋單嘅人，你做咗隊長呢個位唔係應該分配啲武器過我哋？」





「你又叫咩名？」方景亨一樣的答覆。

「崔大成。」

「大成，既然大家都係手足，就應該互相信任，唔好咁多問題。」方景亨說。

崔大成想駁斥：「呃……」但方景亨的眼睛太有神，令他怯了。

崔大成、坤仔、魯杜、方景亨，這就是薄荷水的成員們。





走著十年如一的英皇道，我們有按照方景亨所說眼觀六路，就在基利路交甲界時，坤仔突然指住一旁的鰂魚涌社區綜合大樓。

「嗰到有人望住我哋！」坤仔指住大樓處。

但當我們眾人望過去時，不知對方是否縮開了，沒見一個人影。

「佢縮開咗……」坤仔手指慢慢下垂。

「開始深入真正嘅廢土區。」方景亨拍拍雙手，提醒眾人：「打醒十二分精神。」

「真正嘅廢土區……係咩意思？」我悄悄問魯杜。

「即係比較偏僻深入嘅位置，係嗰啲地方你俾殺人奪貨都無人知，特別係香港啲街道咁複雜。」魯杜跟我解釋。

街道兩邊這麼多大廈，大廈中又有這麼多單位，單位中又可能有一對目光偷偷凝視住自己，單是想想都覺得防不勝防。





就在我仰望各大高樓時，我們的隊伍突然停了。

「咩事？」我問。

「前面……有嘢。」坤仔指住前方。

前方的十字街口上，躺著一名男子。

他一動不動，還揹著個可口誘人的背包，單是想想入面會有什麼東西，就令崔大成垂涎三尺，一副衝動欲上的表情。

「唔好去搞，我哋目標係另一啲嘢。」方景亨說。

「成條屍攤喺到俾你執都唔去！？」崔大成挖挖耳孔，就要上前：「我無你咁慷慨啦。」





「等陣啊……萬一條屍係假嘅……」魯杜叫住他。

「假？假咪即刻走。」崔大成回首打量方景亨一眼：「你睇呢條友，做得隊長有得三七分帳，都唔肯準備下武器俾我哋，跟佢搵食唔方有好嘢……」

說罷，崔大成觀察一下周圍，就急步去到屍體旁邊。

果然是隨街組成的隊伍，廿分鐘都沒有就開始出現變故了。

「佢。」方景亨沒有勸說，只是指住離隊的崔大成，冷冷說出一句：「已經死咗。」

「死咗？佢仲生勾勾喎……」魯杜吞喉。

就在崔大成蹲低要搜索屍體身上的物資時，屍體突然主動翻身！一直壓在腹下的右手，握住一把彈簧刀狠狠地刺入崔大成肚中。

「啊！！」崔大成痛得大叫。





那假裝成屍體的人，伸腳一踢將崔大成踢倒在地，再壓在他的身上來一陣猛刀亂刺。轉眼間，他就如方景亨所言──已經死了。

將崔大成殺死之後，偽裝者在他身上胡亂扒點東西才急腳離去，他雖然有注意到我們的存在，但見我們沒有前來的意欲，就沒有攻擊我們的意圖。

「都已經踏入病港第七年，都仲會有人犯呢啲低級錯誤。」方景亨不屑地說。

「俾貪婪矇住咗啊……」我說。

「佢應該以為對方就算係扮嘢，自己都打得過呱……」魯杜說。

「竟然有呢種錯覺，真係可悲。」方景亨繼續帶路。

「咁你做咩唔買把武器俾大家傍身……正常作為隊長就應該要……」坤仔小聲碎唸。





「武器？全鯨寨得一間鐵匠鋪係賣武器，而且價錢貴到無人會想買，做生意或者勾當，就要低成本咁進行，高成本準備嘅話賺返嚟都唔夠埋單……每次行動只要買半打啤酒俾守門人，for我哋來回出入就夠。」方景亨很有自己一套的看法。

沒有病者的街道，隨而代之就是倖存者鬥爭的街道。

從將軍澳和港島兩個地方上來看，似乎病者的出現真的有效團結住人類。

又多走一會，方景亨帶到我們去康怡花園的範圍。這裡應該是個居屋地區，鄰近樓下有小小的全地鋪商戶，商店大部份玻璃都碎裂了，貨品亦被奪得清光。

「方哥，睇落俾人掃哂啦喎……」坤仔說。

方景亨沒理會坤仔的說話，繼續前往自己的目的地。直至走到差不多盡頭，方景亨才停下來，行到一道鐵捲門關閉的商店前。

招牌上，寫著佳佳美食四字。

「美食？入面啲嘢食應該都發哂霉啦……」坤仔一想到就作嘔。

「我收到以前係住呢到嘅一位居民消息，呢間鋪嘅招牌係小食店，但實際上係間電子用品店。」方景亨這樣回答。

「但呢間係鐵閘鋪……你真係諗住開？太大聲，會引到附近嘅人或者病者。」魯杜鬼祟地回望。

方景亨冷冷一笑：「出得嚟都預咗有危險。」

「但……點樣開？」坤仔問。

「就地取材吧，希望你哋有食飽飯嚟。」說罷，方景亨走向一輛廢車，徒手打碎一邊的玻璃窗，伸手入車內手柄將門打開。

接著，他用力地將車門強行撬開，不斷將車門開到最大幅度。

車門發出「咯咯」數聲，就報廢了。

這個男人，居然真的徒手將車門撬開了。

「你哋都一人拎一個車門。」方景亨對我們說。

「大、大佬……我哋點樣拎啊……」魯杜看到如此力大的人，有點口吃。

「用手。」方景亨說得簡單。

「唔夠力嘅話，就拎車喉。」我行到車尾，用力踏著車尾喉。

不出一會，車喉也是「叮咚」一聲，從車底甩落。

「呢個都得。」方景亨點點頭。

想不到拿什麼做破門工具的魯杜和坤仔，都呆呆站在原地，感到十分困惑。

於是乎，我只好拿出行李袋裡早早收集好的大石頭給他倆。

「居然一早收集咗石頭？」方景亨對我感到意外。

「再廢嘅嘢都總有用處。」我說。

「準備好哂就講定先，破閘最緊要打閘底，打出小小缺口之後，就即刻用撬嘅方法盡可能開大個入口，位置足夠你哋三個入去就夠。」方景亨說。

「你唔一齊幫手？」魯杜問。

「我出面睇水，同埋我比較大份，我都入去個開口位就要再整大。」

方景亨說好後，我們就實施他所說的去做。

四個人先用手上的硬物不斷往鐵捲門下半部份敲打，直到鐵捲門開始凹陷。單是這個步驟，就令原本寂靜無聲的街道充滿了吵雜之聲，我聽著聽著也覺耳煩。

「呯──呯──呯──呯──！！！」

「打開咗個小缺口啦！」坤仔大喜。

「拎我把遮撬開。」我主動把盾傘放進缺口，再用力撬開。

原本單憑我一人之力，確實難以成功，但在方景亨雙手的協助下，我頓時彷彿如虎添翼，鐵捲門被捲得「咔咔」作響，最終形成一個可以供人爬進去的小洞口。我、魯杜、坤仔三人逐一爬到入商店內，入面雖然幽黑，但還是可以望見掛在架上的產品。

「呢間嘢真係賣電子產品啊！！！」坤仔第一個大喊。

「唔好咁開心住。」方景亨望一望手錶，說：「你哋有三分鐘時間收集哂所有嘢，即刻開始郁手。」

在方景亨未說之前，我已經開始把架上的電子產品一一放到行李袋內。像這種劫鋪的事，我也是頭一回動手去做，在將軍澳區那時我到底是如何存活？好像都是做些別人交付的任務，然後領獲艾幣去買食物吧？不然就是在大本營領取免費的食物。

像這種末世下真正的生存方式，倒是第一次嘗試。

方景亨在外頭一直指揮：「唔好拎雜誌、唔好拎手套殼、唔好拎尿袋、唔好拎耳機、唔好拎舊社會貨幣，你哋盡可能拎手機、所有一至六號型嘅電池、CPU、唔同類型嘅電線、火牛、電容，如果拎到遊戲機或者顯卡嘅，互相恭喜下，因為我哋中咗大獎！」

「嗄啊！嗄啊……」坤仔越撿多，心跳得越快。

我粗略一算，收集了不少快閃記憶體、電路版和硬碟，這些通通放在電腦店的小貨櫃裡。

「差唔多夠三分鐘！十、九……」方景亨作最後倒數。

「等陣呀！仲有好多嘢呀！」坤仔馬不停蹄地，將所有東西收入行李袋內。

作為暫時的同伴，我有義務提醒一下他：「坤仔，啲廢嘢唔好收集……」因為我見他把不少又重又無用的外置充電器放入袋中。

「點會無用啊！呢啲有得充電嫁，夕鯨國有好多有錢佬嘅遊戲機同電子產品都要叉電嫁！」坤仔完全不聽說。

「呢啲外置叉電係一次性！你宜家袋走咗都只係值幾個錢，值錢係因為入面啲電！你咁樣一陣行路會好重……」

「你唔好理我啦！」坤仔都被貪婪矇住。

我唯有繼續照料自己，在出去前一刻將收銀檯下的電腦主機拆開，再強行拆開那些底板、記憶體和硬碟等等走，作為最後一波收入。

「夠鐘，即刻離開！」方景亨喊。

他作為經驗老道的外出者，聽他指示去做總比自己估算的好，於是我將行李袋推出去之後，就逕自爬出閘外，隨後跟來的是收集不少記憶卡和Ｔ型插座的魯杜。

「坤仔！」魯杜出來後，向店內喊。

「慢慢嚟執喇！出面應該無人啊！」坤仔說。

我們三個，就這麼站在店外等待。

「已經理唔到佢，我哋走先，孭住咁大袋嘢會好重。」方景亨決定放棄坤仔。

如方景亨所說，揹著一大袋電子產品不是說笑，真的有重量。

跑起來時可以確切感受到沉重。

跑到差不多離開康怡花園時回首一看，才發現坤仔出來，他的行李袋比起我們腫大數倍，他連要將行李袋從鐵捲門的小缺口拉出都花了一點時間，更莫說要揹著過來。

「噠……噠……噠……」突然，附近出現了腳步的聲音。

「果然有人！跟我嚟。」方景亨領著我們二人，跑到對面街的康怡廣場。

坤仔則害怕得臉色發青，奔跑過來同時，那些不明的腳步聲亦漸漸近至他的附近。

「等、等埋我呀！！！」坤仔大喊。

「有其他人嚟到。」方景亨打開廣場的門，讓我們一起進入康怡廣場裡：「佢已經死咗。」

我望見坤仔最後的畫面，就是五、六個人把他在屋苑街道上圍住，對方每個人都手持武器、蒙頭掩臉，一番邪酷的笑聲，一下慘絕人寰的叫聲後，坤仔就不再出現過在我們面前。

「嗄……嗄……」在廣場的後梯間，魯杜喘不過氣來：「坤仔佢……」

魯杜想把門打開看一下外面什麼情況時，被方景亨的身軀攔住：「唔好睇，你唔會想見到。」

隨後，方景亨他又向我提問：「你叫咩名？」

「Ｍ……」

我回答。

「好，我已經記住你個名。」方景亨把自己當成伯樂嗎。

「做咩唔買定武器俾我哋防敵，至少唔洗一尾逃走……」魯杜坐到地上休息。

「你認為……喺酒吧隨便組成一隊嘅陌生人，我會信得過？萬一投資錯誤喺你哋身上，就真係浪費金錢。」方景亨整理一下衣領，替我們兩個握起沉甸甸的行李袋：「繼續行吧，時間唔等人。」

「之後去邊……」我問。

「跳蚤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