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進去廚房前,我拾起了檯面上的花凝視。

這裡收集的花有幾乎全屬一個品種,它們酷似蒲公英,但顏色不是白色。

會像正版一樣嗎?一吹就飛散。

我隨口一吹:「卡其色嘅蒲公英……」

結果,花瓣馬上輕飄飄地飛走,並在碰到牆壁後黏住。





「有黏性?」靠近去觀察的我,無意中吸到一塊瓣。

吸到這瓣的瞬間,我不由自主地笑了數聲。

「哈哈……」笑完之後,我笑容馬上變得僵硬。

因為剛才……我不是主動笑的,而是在吸到那塊瓣之後,才不自控地笑出聲。

就像鼻子吸塵一樣,一定會打噴嚏。





「咩花嚟……」我又不知好歹的玩命,吸一吸花瓣:「哈哈哈哈……」

我的笑聲無法自制,我只能盡力把口掩住不讓笑聲外傳。

我有試過死死的忍住,但很快就不攻自破,而且忍耐的時候氣管就會悶著,無法排出廢氣一樣。

維持達數分鐘之久,才停到下來。

「哈、哈哈……嗄。」





笑到幾乎斷氣的我,往後在茶餐廳裡的呼吸就變得極為小心,都是小口小口的,免得吸到這些惹笑花瓣。

現在連植物都會病變?我活了這麼久,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植物。

算了,我不應在這花朵上研究太久,相信廚房內的事物會更引人入勝。

因為腥臭和血水流出的源頭,就在內裡。

我半舉盾傘,小心翼翼地行入。

全個廚房血跡斑斑,但卻看不到任何一具屍體。

洗手盤內放有一些刀具,全都染滿血跡、被蒼蠅繞著,我更發現排水口入面有閃爍的光,於是把手伸入去一摸,摸出一隻斷指……

斷指戴住婚戒的,應該是反光的原因,看腐爛程度應該在四、五日之內。





「食人狂?」不知為何,這是我第一個想到的畫面。

我把斷指的婚戒拿掉後,又繼續在廚房探索。

之後,我在這廚房又發現更多詭異的事物了。

在一個用於燉高湯的鐵鍋中,盛著的是一大堆不明嘔吐物,打開蓋子的瞬間就令我縮頭作嘔了。

「噁……」我蓋子也沒法蓋好,就忙著用手背掩鼻。

這氣味,我好像哪裡嗅過。

記起了……





是吞肥!吞肥口腔內的氣味,跟高鍋裡的如出一轍。

到底哪個神經病會將他們的嘔吐物收集……

最後,就到萬眾期待的鐵製雪櫃。

真心的,相信裡頭不會有什麼好東西等著我。

給我在排水口找到隻婚戒,我已經很感恩了,於是我垂低了正欲開門的手,打算步出廚房。可是我終究敗給了好奇心,行到一半就忍不住折返,決定一探究竟,儘管入面藏著懲罰。

我如願打開雪櫃,隨即被黑影所籠罩,人類屍體排山倒海般瀉出,早就做好打算的我向左一避,被擠壓藏在一起的屍體通通倒落地上。

「吱吱…」

同時間,數隻老鼠從雪櫃爬出。





牠們口中皆咬住破碎的肉塊,應該是出自這堆屍體。

「吱!!」某隻老鼠不知死活的,咬住我的鞋頭。

我踢腳一甩,將牠甩開。

「搞咩嚟……屍體派對啊?」望著眼前的景象,我真的無從入手。

最重要是,誰會做出如此殘忍的行為?他又是否,就藏在這廚房中。

我用盾傘戳戳緊貼一起的人類屍體,基本上都沒有四肢可言,從他們斷肢的傷口來看,應該都是被人斬斷。

我嘆口氣,從藏屍廚房離開,至少……





這裡沒有藏住病者。

從這茶餐廳內的種種跡象來看,這裡詭異得很。

到底是什麼人,會躲在這個迷霧林做這些事情?我沒去多想,反正都不會有答案。

行出去前,我從檯面上拿走一束笑花,說不定路上遇到什麼危險可以用到。

笑花,這是我對它暫時的稱呼。

天色很快轉成日落,夕陽漸漸從海平線下降。

這時間的迷霧林是最安全的,光線能夠透射周圍的迷霧。

我一路行,一路環顧樹林,不知怎地有種被監視的感覺,總覺得有人正在某處偷偷凝視住我。

可能是我多疑,但是一個人當獵人當久了,就會留意到這些目光。

「如果西邊係夕鯨國嘅話,咁跟住日落嘅方向應該啱……」我想一想,就跟隨夕陽方向而行。

原本我行的一條行車橋,是能夠過底下縱橫交錯、十曲五彎的樹林,結果行到中間才發現這橋斷裂了一半,跳也跳不過去。

「又要行返轉頭?」我單手插腰,坐到橋邊。

就算要回頭,也想要觀賞完這日落再算。

可能這行車橋本身夠高、夠離地,算是筲箕灣裡沒被植物佔據的一處。在上面可以一目了然,包括望到香島樹和近在咫尺卻難以接近的西灣河。

一天的日光結束,取而代之便是令人不安的晚上。

特別是這森林,叫人如何安心?

我不禁回想起過去的美好,在天空上飛翔的美好。

在我落橋之後,我又繼續漫無止境地探路遊戲。

什麼饑餓感、口渴感、疲勞感,總算通通跑出來。

「沙沙──」

突然!路旁的灌木發出了可疑的騷動聲,我不會懷疑那是風,因為這霧林又悶又熱,壓根沒半點風。

我視線聚焦在一點,草叢中騷動最後的停止處。

傘盾都準備好,隨時防禦任何攻擊。

應該不會是那種老土的劇情吧?當我行到過去跳出的是隻兔子,然後心態放鬆一轉身,就遇到駭人的事物。

儘管知道有危險,我還是按照劇本而行,走到那灌木前,並用盾傘戳一戳入面。

「沙沙──」

戳著戳著,忽然跳出一隻兔子!

「果然係隻兔……」我鬆一口氣,正打算轉身。

不!

我腰部轉到一半就自動僵硬起來,因為劇情發展跟我想的居然完全一樣……

雖然我不信邪,但我還是轉身……

不過改寫了劇本,增加了一句──揮出了一拳!

「呯!」果然打中了什麼。

一個戴著圓橢形民族面具的人,被我一拳打倒在地上。

「邊個。」我用盾傘抵著他的喉嚨。

「啊!!……M同志!!」對方一把氣憤憤的調皮聲音,說:「做咩打我啊,只係諗住嚇吓你渣嘛!」

「你係……哈曼?」我認出聲音的主人。

「係啊!is me!!」哈曼把面具脫下。

「你做咩……夜媽媽……」有些少驚魂未定的我,喘一口氣:「走嚟嚇我。」

「無幾耐之前見到你喺座橋上面咪諗住你落嚟之後嚇下你囉!」哈曼憐惜地撫摸自己面具,一張欲哭欲淚的樣子:「唉!我個面具爛咗啦……」

「你同我一樣蕩失路啊?」我說。

「我係嚟玩嫁。」哈曼答。

「玩?啲林路咁複雜你玩到?」

哈曼指一指自己:「你有冇聽過高智商生物啊!就係我呢種喇!」

「咁啊高智商生物,你可唔可以帶我出去?」我問。

「當然可以,但你要賠返個面具俾我嫁。」哈曼二話不說,就為我領路。

「好好好。」我敷衍回答。

其實撇除智商的話,哈曼也算半個正常人。

「M同志!食咗飯未呀。」哈曼問。

「未啊。」難道哈曼有帶餐點?

「我都未啊,一陣一齊食啊。」

「……嗯。」

沿途上,哈曼可以說是樂此不疲,他悶的時候可以玩手指、玩久了又轉為唱歌、唱得口乾又一邊雙腳跳舞一邊行,他的身體根本就是為了快樂而生的。

「係喇,你有冇見過呢朵花?」我把笑花呈出。

哈曼回頭,仔細一望:「孢花!!?」他嚇得驚慌失措。

「做咩,好恐怖咩?」

「呢朵花唔可以隨便摘嫁!M同志快啲放低呀!」哈曼拍拍我的握花的手。

這樣一拍,花上的瓣又再飛散出去,哈曼像見到肉眼可見的武漢肺炎一樣,立即轉身就跑!

「哇呀呀!!!」

「等陣啊!」我追住他。

別看哈曼他胖墩墩的,跑起來爆發力很強大,轉眼間已經越過本應會花十五分鐘的路程。不過胖子終究是胖子,很快他就力端而停,氣喘喘的休息。

「跑得幾快……」在之後七秒,我才追得上他。

「M同志!……嗄嗄,點解你唔洗抖氣嘅!」哈曼喘著問。

「跑得多自然係咁。」我說。

「枝孢花你扔走咗未!」哈曼又問。

「已經扔走咗……」

「咁就好……」哈曼坐下來,進行休息:「以後見到呢種花都千奇唔好摘呀!佢會令到人狂笑!狂笑!!一吸咗某個份量你就會笑到斷氣為止!」

我想說,是在某個地方撿回來的。

那個地方,仍存放住不少孢花。

「咁如果通常有人摘落嚟,佢係會有咩用途?」我又問。

「想令到人開心笑呱!」哈曼很快又站起來,說:「差唔多到食晚餐時間啦,要快啲返到去!差唔多到啦M同志!」

「吓?一行出呢個迷霧林就有飯食咁好啊。」

「唔係呀!係香島樹呀。」

「吓?」

「你叫我帶你返出去嫁嘛!咪帶你返嚟香島樹到囉,哈哈M同志你做咩啊?」哈曼笑道。

「你到底係真傻定假懵……」

「我有帶錯路咩?求其喇,反正都嚟到。」說畢,哈曼便若無其事地行開了。

無處可去的我,只好死死氣地跟哈曼回到香島樹那邊。

今日收穫:

被吞肥含住頭部、

吸到孢花的花瓣、

見到一堆屍體。

完。

「咦,呢位咪係M先生?」盧小晴就站在香島樹邊境。

「係啊……」明明今早都已經好好道別,我都不好意再次回來。

「太掛住我啊?」盧小晴笑問。

「……」

「哈哈哈!講笑講笑。」盧小晴撥手掩笑,說:「你肯定係蕩失路啦。」

「係呀!小晴,係我將M同志帶返嚟。」哈曼說。

「哈曼同志做得好好啊,不枉我企喺門口等你返嚟開飯。」盧小晴雙手放後,對哈曼微微一笑:「你去食飯先。」

「知道!」樂天派的哈曼,用忍者俯身疾衝的跑姿衝入香島樹內。

在哈曼離去後,盧小晴才問:「你兩位同伴呢?」

「應該已經離開咗。」

「得你一個走失咁搞笑嘅。」說到這裡,她又甜甜一笑。

「小晴,晚餐已經開始,差唔多時候禱告。」此時,兩名手握長棍像是守衛的光頭男子,過來邊境這裡。

如果他們兩倆不是剪光頭髮的話,應該是個英俊的壯男。

「咦,呢位係?」其中一個光頭男子,問。

「佢叫M,會係我哋今晚嘅……」盧小晴眼珠圓溜溜的,示意我自己回答。

「你哋今晚嘅客人。」我補充。

「失敬。」光頭守衛微躬。

「麻煩你哋就真。」

「遵循問一下,我見你身上黏住孢花嘅瓣。」光頭守衛用手上的長棍,將我袍上的花瓣挑走:「你今日接觸過孢花?你有去摘?宜家身上持有?」

很專業的樣子。

我流暢地答:「有接觸、冇摘、冇持有。」這時候答得越慢,就越可疑。

「很好,你入嚟之前可能要先潔身,請跟我嚟。」這光頭守衛挻嚴正的。

我望一望盧小晴,她善意的笑容示意我安心去潔身。

基於我早上來過一次了,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光頭守衛把我帶到去香島樹根部外圍一個小水池,那裡烏燈黑火,天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請你行入池中。」

我按照他的指示,行入池的中間,水只淹到膝蓋左右。

兩名光頭守衛互望一眼後,就用長棍不斷由下而上的向我撥打池水,應該是利用長棍打起的浪花為我潔身……

儀式感還真強烈。

「請轉身!」撥打到一定程度後,他便吩咐。

我如他說的,轉一轉身,繼續讓他施展撥水攻擊。

轉念一想,這過程其實挻享受,原理就跟花灑差不多,只不過是用人力。

在我全身都濕漉漉之後,他們就躬一躬身邀請我行出水池,然後將我帶到去香島樹的主廳。

在那裡,今早還優優閒閒的居民們都開始動起來,幾乎所有人都在參與準備晚餐的環節。

「食個開開胃先?」盧小晴神不知鬼不覺地,拿著蕃茄出現給我。

「多謝。」我接過蕃茄大咬一口,畢竟今天實在沒吃過什麼。

太鮮甜、太美味了。

這種新鮮的蔬果,在艾寶琳應該一星期才吃到兩顆左右,在大本營更加不用問。

「係咪對食物嘅渴求變得好大呢?」盧小晴雙手放後,微笑問。

「……嗯。」我又再咬一口。

「咁等我都整啖先。」盧小晴問都不問,就從我手上拿走蕃茄咬上一口:「唔~~好味道啊。」

「帶你去就坐先?」盧小晴續說。

「好,唔該你。」我點一點頭。

沒想到,港島區居民有這種人間仙境。

盧小晴把我帶去香島樹的另一個出口,即是面向柴灣那邊,從這個出口行出且轉身仰望整株香島樹時,我有點嚇到了。

是內心深深驚嘆的那一種……

景色完全不比夕鯨國晚上的夜景差,更是多了份親近大自然的空靈。

香島樹附近半空上,有一點一點的光芒在累積,有紛紛揚揚的螢火蟲緩慢地圍繞,牠們像小小的守護靈一樣,令這黑夜充滿住漫天的星火,彷彿香島樹佈滿了光斑。

而十米以下的樹幹外層,都是一座座半圓的涼亭,它們之間以小木橋和木梯作連接。在被植物佔據的城市中,這依附植物建造的亭子,完美結合人與自然的融合。

有一些居民,早就在那些樹上涼亭坐著唱歌,等待歡樂的晚餐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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