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刀矛……係咪落唔返?」范子見吞肥動彈不得,才慢慢走近。

「暫時應該未得,要飽佢先。」我蹲身盯住肥腸滿腦的吞肥。

如是者,我們三人開始在附近收集一些雜物,諸如石頭、花草、木枝等等,通通放入吞肥有如黑洞的嘴巴裡。

在餵食期間,我留意住吞肥的特點和特徵。

從外形上來看,加上病者普遍異變的原因,可以推測吞肥生前應該是有胃腸病或癡肥的人士。他們皮膚外層,總是泛著一層油油的光,摸上去像是脂油。吞肥全身就如防割物料一樣,任你刺向哪個位置,都總是刺不入。





「我搵到一堆石頭!」英春捧著大大小小的石頭過來。

「一件一件放入佢個頭。」我說。

「喔……」英春神色有些抗拒。

我伸手向她取石頭:「我嚟?」既然她不想,就無謂強迫她。

「唔洗……唔緊要,我嚟。」英春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塊石頭,放到吞肥的嘴邊。





感覺就像想做油炸食物,但又怕被熱油彈到的人。

「睇嚟佢食嘢直接吞就得,唔洗嘴嚼。」我觀察到。

我拾起一塊石頭,刻意放到吞肥嘴巴前,但不放入口中。

如我所料,吞肥持續張大住嘴巴,直到我將手移開,他才閉上口。

「只要有嘢喺佢個嘴前面,佢就會食。」我續說。





「你對佢好有興趣咁……」英春流著額汗,吞一吞喉。

「面對畏懼嘅事物,只要了解得徹底,就唔會有嘢好驚。」我用范子撿來的長木枝,撐開吞肥的嘴唇瞧:「無牙齒……難怪唔識嘴嚼。」

「喺廢土區都遇到病者,都算係幸運……」英春停下了手,輕輕嘆氣。

「點解咁講?」我轉為用雙手,撐開吞肥的嘴巴看。

「廢土區正常唔應該有病者,有都係可能一、兩隻……等等!你做緊咩呀!」英春被我的行為嚇怕,站也站不到要撐地後退。

「我要吞下佢喉嚨結構……點解可以吞到咁大件固體物件……」撐開吞肥的口之後,我將木枝豎起放入去作為支撐。

現在,這隻雙手被刀矛固定的吞肥,連嘴巴都合不上了。

「M你宜個行為已經超出咗正常範疇……」范子都對我的舉動極之震驚,想叫我把頭縮回去:「病獵先會咁做!」





「病獵……?」我一怔。

「係……係啊……你宜家同嗰班研究病者嘅癲佬有咩分別……」范子保持驚訝地說。

「宜個地方,有病獵呢種職業?」我再問一次。

我奇怪的,不是有沒有病獵。

而是,「病獵」這稱呼。

明明這七年來,將軍澳區和港島區沒有什麼交雜,為什麼對付病者的人一樣叫病獵?

「你哋喺街見到眼睛好大嘅病者,會點叫佢哋?」我再問。





「大眼囉。」

又一個相同的叫法。

就像曼德拉效應般,為什麼大家會存有相同的叫法?到底,當初第一個為這些病者命名的人,又是誰?

「咁你記唔記得,佢哋個名邊個起?」

「好似係病獵協會……都好耐啦喎……」范子抓抓頭,對我驟然色變:「M、M!!」

「我起嘅?」我愣住。

「唔係呀!條樹枝呀!」范子用力指向吞肥。

我眼角斜斜一瞧,這才發現木枝撐不穩了,立馬想要將頭縮出。





「嗶嗥!」

但還是慢了一步,吞肥嘴巴一合就將我頭顱緊緊的吸吮住!

身首彷彿處於兩個空間的我,馬上敲打吞肥的兩腮,但手感就像打在沙包上無力,期間吞肥口腔更猶如一部吸塵器,想把我的頭腦給吮出來!

不多久,范子和英春分別捉住我兩腿,試圖把我從吞肥的口腔內扯出,不過吞肥的口一日不開,我就應該無法重見天日。

「點算呀!!」我聽到英春在尖叫。

「切咗佢個頭!你拎一枝刀矛出嚟,我踩住吞肥嗰隻手!」范子叫得激動。

緊接,是外面的一陣騷動。





正常情況來說,我應該要很害怕、很緊張、很恐懼才對。

但我卻……

一點感受都沒有。

我最害怕的,竟然是自己沒有人類應該擁有的感受。

「M你頂住呀!!」范子再次叫喊。

這隻病者會將我感染麼?

我會死麼?

沒感覺。

我到底……是怎麼了。

「嘶」可以聽得出,英春已經把刀矛拔出來。

「我切啦……」英春應該汗流浹背了。

范子大喝:「唔係切M個頭啊!係吞肥個頭呀!」

「係……係……係……!」英春開始向吞肥後頸切割,說話之間夾雜淚水:「佢啲皮肉好厚啊啊啊……」

好想叫他們,不要緊張。

但我的聲音,大概傳不出去吧。

就在他倆苦無對策,忐忑不安的時候,一把輕聲沉穩的聲線出現,聲音好像是剛才那個……

「我有嘢幫到手?」

范子馬上給他解釋情況:「你係……啱啱餵貓嗰個人!?好啊!嚟幫手!!佢個頭俾吞肥含住咗啊!」

「叮囑你朋友,唔好亂郁。」他溫柔提醒。

「M唔好……」范子想向我說明時,對方插嘴。

「我係指,你嗰位女性朋友。」

「喔,英、英春。」范子叫停不斷進行刺割的英春。

「啊嗄……嗄……」雙臂力氣用得七七八八的英春,這才垂下雙手。

「你要點做……」范子還是憂心地問。

「吞肥表面泛住一層油,我哋只要喺一邊生火,然後將火種點燃落佢個頭就可以引火。」他詳細說明。

之後我便隱約聽到,他們在臨時生火。

「滋滋滋~~~蓬蓬蓬~~~」很快聽見火起的聲音。

「真係要咁做!?」范子再問一次。

「必須要。」他有自己應對方法,是個病獵嗎。

「咁會唔會整親佢……」

「佢無咁易死,佢仲輕鬆過你哋呢。」他說。

緊接,他們把火種傳到吞肥的臉皮上,臃腫的臉頰很快就遍佈火焰,配合英春用刀矛不斷地深刺,吞肥總算在最後鬆開了口,將我釋放。

剛才吞肥又濃又黃的唾液,沾浸住我的頭,因此重獲自由時濺出不少到救命恩人身上。

果然是他,九一分界酒紅色髮型那位,身穿住高領的黑色毛衣。

我先將嘴巴和眼上的濃痰抹走:「咳……唔該你。」

「人類就應該互相幫助。」他微笑。

「未知你叫咩名呢……」范子問。

「陀蘭。」

「我叫范子,呢位我女朋友叫英春,仲有呢位叫M。」

「喔喔,我哋會再見。」陀蘭伴著微笑而去。

「估唔到喺迷霧林呢到都會遇到好人。」范子視線停留在其背影上。

那個叫陀蘭的……

身上沒帶到任何裝備或是武器,他不用應付突如其來的病者嗎?

這次經歷,讓我又再對他產生了一份詭異感。

「我哋繼續行喇,俾隻死病者哂咗好多時間……」范子踢一踢吞肥的屍身。

頭部被燒焦的吞肥,只餘下手指、腳指不斷蠢蠢欲動著,十足蟑螂一樣。

「你哋行先。」我坐到樹邊。

「M,做咩?」

「我接觸咗佢嘅分泌物,又有親密接觸,仲未知會唔會受感染,你哋行先。」我現在身為人類,總有感染的可能吧。

「咁……」范子拿不出注意。

「行啦,M都咁講。」英春拉拉他手臂。

「咁你識路?」范子又問。

「應該識。」

「我哋留低啲記號俾你不如,反正呢到周地都係石頭。」范子即場撿起一、兩顆,在手上輕拋:「到時你跟住行,就出到迷霧林呢到。」

「醒目。」我輕笑。

在分別之後,我爬到一顆樹上休息,直至過了一個小時多左右。

「仲未出紅點……」我跳落樹下:「應該無事。」

我出發的時候,天空已經逐漸泛起一片片烏雲,下著大豆般的雨水。

我沿著范子留下的標記一直走啊走,在路段多重的轉折下,都仍然見不到那些富有港島特色的摩天高樓。

「我到底喺邊……」我往樹林左右兩邊一望:「有冇咁多路要行……」

大概又過三十分鐘,我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否走錯路,因為我在一條路上,見到同一個殘舊的招牌兩次,那是麥當勞的招牌。

於是我特意把范子排放得整齊的小石塊,排放成自己知道的圖案,然後再行一次。

結果,給我意識到一個詭異的情況。

這些范子放下的小石頭,在重複讓我行同一條路,相信我已經行了同一條路接近三、四次。

「無理由,除非佢哋都蕩失路。」我正在苦思。

我有個念頭是范子刻意這樣做,讓我死在迷霧林裡。

不過,他不久前才心急如焚的,想要將我從吞肥口中救出,現在又怎會設想害我?

難道……

這裡存在著病腦?但病腦不會玩這種小把戲吧。

想畢,我又往陰陰森森的樹林放眼一望,仍是那個取代了城市,長滿了植物的地方。

於是,我試一次不按石頭標記去行,每每見到些看似不能跨越,需要落斜、爬樹、伏身而過的地方,就刻意跨越它們。

行著行著我發現路上的流水,染有些少幾乎稀掉的血紅,是從我面前一條上斜的路段流落。

結果,我行得越入,血染的流水就越濃。

到後來我更能望見血水的源頭,是源自哪裡。

「阿翁廚房?」即使招牌被藤蔓佔領,我仍能依稀看見。

從名字可以看出,是吃中菜的餐廳。

我拖住疲累的雙腿,行到血水的源頭處。

入面血腥味、腐臭味,極為強烈。

我拭著鼻子,試著行入餐廳裡頭。

因為裡面烏黑一片,我需要細步慢行。

「噠」在行入店內的第一步,門邊發出意義不明的聲音。

然後,這聲音牽動到我上方都發出不明的聲響。

「咔叮──」

我沒有多想,身體本能地舉傘、開傘!

傘盾旋即張開,數把餐刀亦從天花板上垂直的落下。

「噹!噹!噹!噹!」旋轉的傘盾成功將餐刀擋走,全部反彈打到牆壁上,讓我頭頂免遭傷害。

「呼……」我不禁嘆出一口氣。

果然,像這種詭異的地方是否有沒有人,入去之前都應該先提防一下。如果我沒有過一絲提防機關的念頭,恐怕剛才就被天花板上設置的落刀機關給殺死。

不要以為這種無所聽聞的機關,不常見就不去防,因為能活到病港第七年的人,智慧或行動力都不會低得去哪裡。

能在安全區外生存的人,防範意識不會無。

即使落刀機沒了,也不能放鬆警惕。

我持著備開狀態的傘盾,慢慢走入餐廳裡頭。

格局像一般的茶餐廳那樣,行過樓面就可以入廚房。

樓面的每一張檯面上,都擺放住不同的藥草,而且有人將它們分門別類,還有一些研磨用的工具,似乎是有智慧的生物。

會是人類?

可是在我進入廚房之前,我都沒料到檯面這些藥草,不過是其次……

因為入面有更為駭人的畫面,

在等待我。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