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港２》: ３４

「Ｍ，洗唔洗幫下你手？我哋有剪刀。」盧小晴問。

「好。」

以頭髮換物資，我應該算得上第一人。

「跟我嚟啊。」

盧小晴將我帶去香島樹外，就近的一個陰涼幽靜之地──白色帳篷。入面有吊床、毛墊、鏡子、洗腳盤、自製護膚油、茶几等物，小小空間五臟俱全。





「坐喺塊鏡面前。」盧小晴叮囑我。

坐到鏡子面前後，盧小晴從某個小木櫃拿出小剪刀，並在我背後開始剪髮的工作。

「噠、噠、噠」剪刀清脆地剪落。

「唔講以為你哋呢到係渡假區。」我說。

「心靈真正放鬆嘅人生，每一日都係渡假。」盧小晴說。





「你哋真係鐘意講啲似是而非嘅嘢……」我淺笑。

盧小晴抿嘴，問：「M先生，你係邊到嚟嘅呢？」

「好遠嘅地方。」

「夕鯨國？」

「更遠。」





「我以為對於夕鯨國嘅人嚟講，樹鄉呢到已經好遠。」盧小晴說。

「照道理，你哋宜到應該好多人住先係。」

「只有心靈層次較高嘅人～先可以受到長老承認，喺到落地生根。」

「你一直強調心靈嘅強大，咁到底點先叫高？俾人摑一巴唔會還手？」

「可以持續冥想、禁食持續一個月。」

「禁、禁食？一個月應該死得人，應該話三日都死……」

「所謂「禁食」，並唔真係乜都唔食，而係每日只吸收少許。」盧小晴剪到一半停手，打個比喻：「例如五匙粥、半杯水、一份蔬菜，就係一日嘅份量。」

「所以……每個住喺到嘅居民，都經歷過咁樣嘅過程？」我問。





「咁當然，我本人都係。」

「咁做目的係咩。」我個人比較務實。

「當人啊，主動排斥呢個世間萬物肉體上嘅限制，心靈自然會有所昇華，然後喺接近瀕死嗰一刻……會得到真正嘅解放。」

「餓到瀕死……」

「我哋每一個居民，都接近過瀕死，但就係死亡前嘅一刻，順利捱過咗三十日嘅冥想修練，為咗承受住肉身嘅負荷，好多時我哋人要依靠冥想去保持意識。」

「……你都係專心繼續幫我剪頭髮。」我說。

正如一般的無神論者，永遠難以理解為何人們會信奉不存在的事物。





可能環境太過舒適的關係，盧小晴替我剪了一會，眼皮就已經半合半閉的，再等我意識清醒一些時，我烏黑的長髮經已不見，隨而代之是俐落的中分髮。

「你頭髮本身烏黑又有光澤，完全唔洗保養咁……」盧小晴放下剪刀，撥走我肩膀的髮碎：「加上……你個樣原來比我想像中好睇！」

「咳。」我低下頭。

「你之前做咩要用長頭髮掩蓋住自己個樣呢哈哈？」盧小晴拍拍兩手宣佈：「你可以拎返你啲頭髮，放入貢獻箱到。」

「估唔到頭髮都可以放入你哋個箱到，真係有用途咩……」我把自己一束長長的頭髮，領去樹廳那邊。

「萬物皆有用處，地球所有嘢、任何嘢都有佢嘅用途，所以貢獻箱係可以接受任何人嘅捐贈，只要唔係有惡意性嘅嘢。」盧小晴跟我並肩而行。

「跟如果，我放排泄物入去？」我特地把那個字眼，說得體一些。

「排泄物可以用嚟為田地施肥，十分之好啊！」盧小晴舉起一隻姆指。





「咁，過期午餐肉？」

「都好好，過期嘅食品對於動物嚟講，無咩大不了。」盧小晴舉起兩隻姆指。

「章魚嘅墨汁！？」

「極好添啦，可以俾大家用嚟寫寫書法。」盧小晴舉起三隻姆指。

等等……

三隻姆指？

我看清楚一點，原來哈曼不知不覺間跟著過來，並學盧小晴舉起了姆指。





「哈曼，你捐完嘢喇？」盧小晴問。

「捐完！」哈曼說。

「咁你做咩唔著衫啊？」盧小晴又問。

「因為我捐咗自己件衫出去，等陣……」哈曼突然停下，發現一個震驚的事實：「Ｍ！你把長頭髮呢！？」

「我準備捐出去。」我說。

「點解要咁做……」哈曼不敢相信。

「因為咁樣先合符「共享原則」，Ｍ先可以共享我哋香島樹入面嘅嘢。」盧小晴代我答。

回到樹廳後，我將一束長髮放入貢獻箱內，然後盧小晴又把我帶到代理長老面前。代理長老她待在某個密佈樹根的地方，周遭有印度圖樣的掛布，和一些梵文經文。

「代理長老，佢已經捐咗喇。」盧小晴替我說。

「好、好、好，小晴，俾佢隨便揀一個貢獻箱帶走，入面所有嘢都歸佢。」代理長老只是回答簡單的一句。

「明白。」

接著，我去到存放貢獻箱的螺旋型木梯上。

盧小晴跟我說，每個白樺木箱子之中，都收藏住香島樹居民們的物品，每個箱的內容都各有不同，而且選擇後不能反悔。

感覺就像抽獎一樣……

「我要……」我指住排放在第十四個位列的貢獻箱，並捧起它：「就要呢個。」

「咁裡面嘅嘢，就全部屬於你嫁喇。」盧小晴高興地拍拍手。

我將沉甸甸的貢獻箱，抱到去范子和英春的休息處，去到只見他們兩人仍在休息、發悶。

「嗯？」范子正努力審視我的容貌：「你剪咗頭髮？」

「嗯，換咗呢個貢獻箱。」我將木箱放下。

「我都捐咗幾條魚，點解無得成個箱拎走……」范子訝異地疑問。

「因為Ｍ先生佢捐贈咗十分寶貴嘅事物出嚟！」盧小晴說。

「佢啲頭髮？咁又係，范子你睇下你，你啲髮質幾粗糙。」英春摸一摸他頭頂。

「呢個年代邊嚟洗頭水……你啲髮質都唔好得去邊……」范子反指。

「希望會有啲好嘢。」我蹲下身，準備打開。

不知為何，我總是認為那些居民應該很熱愛捐石頭、雜草之類的東西。

「咔」打開之際，身後一個人將我叫停。

「等陣等陣……呢位先生等陣！」叫停我的人，是名年近三十的男子。

他留著舊社會男生常見的剷青飛機頭，臉型帶點方胖，最顯眼的特徵是那幅紅架黑框的眼鏡，還有一件印住自己樣子的衣服，還有一雙過份新潮的鞋子，鞋背貼住一對小小的天使翼。

「咁我自我介紹先，我就叫李史葛。」他說。

「係？有事發生？」我問。

我發現除了他以外，他身邊還有另外五人跟隨。其中，兩人手握畫筆不斷在簿上畫著什麼、一人手握原子筆在記錄什麼，最後的兩人各持鋼劍，是類似保鑣之類的人物。

「我係新時代實況主，嚟自夕鯨國嘅巴爾市！我想紀錄一下你得到呢個箱嘅感受，同埋打開之後嘅喜悅。」李史葛說。

「新時代實況主咩嚟……」

「夕鯨國嘅一啲提供娛樂嘅人，佢哋會出去冒險發掘啲新奇、刺激嘅事，然後身邊嘅員工就會用字同畫紀錄畫低嗰個畫面，再賣其他後生仔睇，然後身邊有劍嗰兩位應該就係病獵……」范子向我解釋這複雜的產業。

「你哋個國家到底發生咩事……」香港人真厲害，亂世之中居然能創造出這樣的娛樂。

李史葛見我沒什麼興趣，便從褲袋拿出一顆種籽：「如果你同意嘅話，我可以支付籽俾你。」

「籽？」我冷笑，答：「我對籽無興趣，留返俾你自己慢慢耕田。」

聽到答覆的李史葛面色愣然，范子亦忍不住暗暗地笑。

「籽……其實即係錢咁解。」英春在旁小聲提我。

「錢？」

「夕鯨國錢嘅單位，就係「籽」，種子當錢咁用，嗰到係用籽做交易。」英春說。

這樣的話，就跟艾幣原理差不多吧？

廢除舊貨幣，轉用新的物品作貨幣。

意思是，有籽就可以在倖存區買到東西吧。

「但係，如果你籽夠多，我就俾你記錄宜一刻。」我搭住李史葛膊頭。

「好……你要幾多？」他問。

「就……」我用眼色詢問英春。

「咳……夕鯨國一塊麵包大概五籽左右。」英春說。

「就要五百籽。」我對李史葛提出。

「咁……咁多……」李史葛呆住。

「我覺得差唔多，難道你俾唔起？」我問。

「緊係俾到啦！」李史葛從一個小袋裡，點算出五百籽給我：「呢到五百籽，畫家同筆者，好好記錄呢一個畫面，呢一章嘅標題就叫《香島樹開箱》！」

如是者，原本簡單一個打開木箱的過程，李史葛要求我重複打開三次，好讓他的畫家從不同角度描繪到我的樣子。

箱子終於打開，裡面放著各式各樣的物品，我一件一件的慢慢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