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不出的信: 第２８封—藍色向日葵

「小葵，睡了嗎？」

房門外傳來老媽的叫聲。
嗯，我忘了，我想老媽大概也跟我一樣，
心裡多少也有些忐忑吧。

「小葵，媽媽昨天有點激動，可是我也只是想保護妳而已。」看我沒回應她又繼續在門外說。

「媽。」我打開房門，但視線有點閃縮，沒有與她有眼神接觸。





因為我真的很想知道她為甚麼要瞞著我扔了那兩箱信，
雖然她之前已經說過很多次要丟了它，但是始終沒有行動。
可是，這次卻可以一聲不響就扔了，而且還……燒了。

我……實在想來想去也想不通。

「聽媽的話，有些事情妳不知道對妳根本不會有影響。」她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為甚麼沒問過我就扔了？還有……燒了？』我心裡吶喊著，卻說不出口。





想不到，我跟老媽也有說不出話的時候，
有那麼一秒鐘令我覺得我跟她的距離好遠，
因為原來她不是我想像中那麼了解她……

「高希我看得出來是個好男孩，妳要好好珍惜，不要想些其他有的沒的了。」這句話感覺就是別有含意。

我低下頭，不發一語。

「好吧，晚了，去睡吧。」然後她把我向房間的方向推了推。





「晚安，媽。」這刻我實在不能當作甚麼事也沒發生過，我真的，不知道該回應些甚麼。

只不過，她愈不想讓我知道，我愈是想知道。

所以，我決定了。
就算要把整個房間倒轉，
也要嘗試找找會不會有甚麼遺留的舊信，
那怕只有半張紙。

如果找到，
或許，就會發現些甚麼了。

然後，我想了想，還是覺得只有一處地方是最有可能的，
就是———書桌旁的抽屜。





那裡雖然只是放我最近一年內的信，
但是也有可能混雜了舊的在裡面吧？

…
…
…

把裡面的信拿了出來後，我發現還有一些沒用過舊信紙跟信封在下面，我再把它們都拿了起來，終於，發現了在抽屜最裡面的位置有一封被壓得皺巴巴的信。

我把信封攤平，看到信封背面寫著二零零一年七月。

這應該是我車禍前一年多前寫的吧……
還有，證明我真的沒有在收拾櫃子……放了那麼久都沒發現……
算了，現在這些並不重要。





我戰戰競競的打開信封，拿出裡面的紙張。

裡面只有一張紙。

我慢慢打開那已發黃的紙張。

「藍色……的花？」我不禁把我看到的景象說了出來。

那張紙沒有文字，只畫著一朵花瓣是藍色的……
等等，這是……向日葵吧？

還以為會發現些甚麼了，只是一幅畫嗎？

這幅畫又有甚麼意思了？為甚麼我會畫這朵花？





話說回來，我甚麼時候有在信封背面寫日子的習慣了？

我睡了在床上，看著這幅畫，想著這堆問題，
眼前的景像開始模糊起來……

＊＊＊

這……是我以前跟老媽、叔叔還有晧陽的家吧？
熟悉的沙發、飯桌、還有我小時候畫在大廳牆上的塗鴉……
我就站在大廳的沙發旁。

有一男一女坐著，就在我前方的小飯桌旁坐下，
驟眼看來只有六、七歲吧，
他們背向我，並沒有發現我的存在。





我慢慢走近他們，直至走到他們的身後，
我想輕輕拍那男孩的肩膀，卻發現我根本觸摸不到他們。
然後，我又嘗試叫喊，他們也聽不到。
我對他們來說就像是靈魂一樣，摸不到、看不到、聽不到。

咦，他們好像正在畫畫吧。

「這是甚麼？」男孩問正在繪畫的女孩。

「這是向日葵！」女孩微笑著。

這時候女孩正拿著一支藍色的木顏色筆在花瓣上填起顏色來。

「向日葵是橙黃色的……」男孩拿起一支黃色的木顏色筆遞給女孩。

「不！這是代表我們的向日葵！藍色的向日葵。」女孩繼續把藍色填上。

「代表我們…藍色的向日葵……」男孩看著畫紙上的向日葵喃喃道。

當我想走到他們的前方，看清楚他們的樣子，他們就突然在我眼前消失了，再來就是旁邊的東西都由彩色變灰再慢慢變黑，然而，不消一回，眼前又出現另一番景象。

…
…
…

「嗚……這次考試考得好爛，看來我是不能跟你升到同一間中學唸書了……」女孩說。

嗯，就在我前方有一男一女背向我，穿著校服背著書包，看身高大概是高年級的小學生吧？

「給妳的。」男孩在背包拿出一封信給女孩。

「這不就是我們以前畫的藍色向日葵嗎？」女孩接過後很快把裝在信封裡的紙張拿了出來。

「嗯，代表我們……藍色的向日葵。」男孩小聲的說。

「笨蛋。」女孩笑了。

「這樣，它就可以代替我陪著妳。」男孩看著女孩手上的畫。

「不過啊，升上中學後還要面對可怕的公開試啦，我好怕，我的成績這麼爛，怎可能繼續唸下去。」女孩又突然哀傷起來。

「到時候我們一起溫習，好嗎？」男孩微笑著。

「好啊！有你在我就不怕了！」女孩高興的一把擁著男孩。

＊＊＊

為甚麼每次快要看到他們的臉的時候，他們總會消失。
可以肯定的是，夢裡那女孩就是以前的我吧。
可是，那男生是誰？

如果這幾個月的夢都是我的回憶，為何我有些事情總是想不起來，晧陽跟我分別的情景我倒是記得很清楚……

這個不爭氣的腦袋。

究竟我還有甚麼沒記起？

究竟我以前的信都寫了些甚麼？

還是……這些夢境都只是夢？

＊＊＊

『你所撥的電話未開機，請稍後再撥。』

快要放榜了，除了擔心自己的成績外，
我還在擔心著一個人，
我沒有放棄過打電話給他，
可惜，電話一如以往的沒有開機。

他像消失了一樣。

難道真的要等到放榜那天才有機會看到他？
不知為何我開始想要那天快點到來，
我真的好想親口跟他說聲謝謝，

「謝謝你，郭正藍。」我對著空氣小聲的說。

機械女聲再次在我耳邊響起，像在提醒我他已經不在裡面。

這刻，我正站在『童話』店外的落地玻璃前。

…
…
…

「郭正藍！」我衝了進去。

「咦，又是妳嗎？上次不是已經告訴過妳，阿藍沒有在這裡打工了？」看來店經理已經認到我了，看到我突然衝了進店內大喊，他特意走過來看個究竟。

「對不起，我剛剛看錯了。」超糗的！店內的顧客一定以為我是瘋子了吧。

「阿藍他欠妳錢了？來找他算帳了？」店經理用關心的語氣問道。

「不是……我只是想跟他說聲謝謝。」我低著頭失望的說。

所以，剛剛的只是幻覺吧。
原來，太集中去想一件事或是一個人，真的會出現幻覺嗎？

「經理，你能幫我一次嗎？」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怎麼了？」

「郭正藍不見了，我找了他很久了，他在這裡打工應該有留他的地址吧，能不能告訴我？」我緊張地說。

「有是有，但……」經理面有難色。

「拜託。」我用認真的眼神看著店經理。

「……我看妳也不是甚麼壞人，之前對阿藍也蠻好的，但是，地址我是不會說的。」

「……」我的眼神立即轉為無奈，所以說了像稱讚我的說話也不給我就是了。

「妳等我一下。」只見店經理在櫃檯那邊翻了翻，拿起了甚麼東西。

「幫我給他吧，他不知甚麼時候留了在店裡。」店經理把一本只比手掌大一點的東西遞給我。

「謝謝你！」我看了看，原來是本學生手冊。

郭正藍的學生手冊。

跟店經理道別後，
我立即翻到個人資料那頁，找到了他的住址。
原來也只是在我家附近，步行大約十五分鐘左右的一座舊式大廈。

我想也不想，就向他家的方向奔去。

＊

可是當我站在他家樓下的時候，我卻猶疑了。

我看到他要跟他說些甚麼？
為甚麼不開手機？
為甚麼不找我？
為甚麼要辭工？
我，究竟在幹甚麼了？

「小葵？」突然有把聲音在我背後傳來。

我轉身一看，原來是晧陽。

「笨晧陽，好久不見。」看來我還是改不掉這個稱呼。

「小葵，妳怎會在這？」晧陽一開口竟然不是問我的近況。

「沒有啊，就在附近散散步而已……」我隨便亂說了一個理由。

「喔，是這樣嗎。真的好久不見了，考試有信心嗎？」只是他眼神有點閃縮，不像平常的他。

「嗯，應該還可以的吧。」

「小葵，我還有事情要忙，要先走了，過兩天就是放榜的日子，等妳拿了成績，晚上我再跟妳吃飯慢慢聊，好嗎？」

「嗯，好的，再見吧。」我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嗯，拜拜。」

然後，我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漸漸消失。

＊

楊蕥葵，妳真的很沒用耶，都到了別人家樓下了，還是沒勇氣上去嗎？
在想著這些的時間，我已經回到家，坐在房間的書桌前。

我看著在我眼前的學生手冊，右手托著腮，左手再次緩緩掀起第一頁，漫不經心的從上而下的看著他的個人資料。

姓名郭正藍、性別男、出生日期一月一日……
監護人向晧陽，
等等……

「監護人，向晧陽？」我揉了揉眼睛，身體向後傾了一下，再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此刻我正盯著那寫在監護人欄上的三個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