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無法知道雨天的青蛙在哭》/《雨天、未悉蛙鳴》: 群青編-(其六.上)
「是嗎⋯昨天可真苦了你呢,快多吃一點吧。」
我不就說昨天看了一堆屍體,再吃不下…婆婆到底真的有聽我的話嗎?
昨晚發生太多事,是我人生首次報警,亦是人生首次到警局錄口供,獵人的身份也因此被查清。
據說她是年輕時到外,中年時由外地回流的人。她所在的外國允許狩獵,本是她的興趣因此便做出那種事。另外我和青之間的對話被看成自言自語,她反控訴是襲擊人的瘋子,但一律被看成狂言而無視。
事情擾攘到深夜,爸爸默默一直的在警署外等待,並且載我回家。
婆婆說:「小渚就像我,生來辛苦命⋯喂這份是她的。」媽媽打算夾的點心被婆婆拿到我面前。
「哼,你就愛孫女,又不見我有這樣對待。」
「最好你有像小渚一半。不過幸好沒有皮外傷,雖然今次無事,下次不要自己一個去吧…昨晚知道後快要擔心死婆婆了……」
「我知道了…下次不會了。」
婆婆自小很疼我,要她擔心並不好受。
「做甚麼也拼命是好事,但不是真的要你去拼上性命。世上要做到的東西始終會做到。船到橋頭自然直…要學會接受命運才能令自己好過。」
這番話已經聽過無數次,由小至大婆婆都會跟我這樣說,可能是老人家的習慣吧。
(音渚…果然你還是太嫩了。)
那當然,我才二十三歲。
(這與年齡無關。你婆婆從你小時候也在說,這不代表你仍沒有改變。)
問題是媽媽的價值觀也源於婆婆,但一個是不要隨波逐流,另一個卻是船到橋頭自然直,不就矛盾了嗎?
「你看她,又開始鑽無聊的牛角尖了。」婆婆說。
「才沒有一一」
「反正在想我和婆婆為甚麼想法不同吧?不就很無聊。人人有自己的想法,你想自己喜歡那個便可以。我覺得世上的問題本身沒有太大分別,就在於自己如何理解。」媽媽附和道。
「畢竟姐姐的性格很頑固。」小月先說。
「沒錯,是「牛皮燈籠」。」小日隨後。
明白自己如何理解、如何看待事物…正是我不擅長的領域。正因為清楚別人怎樣想,不自覺會迎合別人…一那就嘗試一下吧,把屬於自己的理解寫在紙上。
那天回家後,我拿出以前的筆記本。記錄着我以前學的東西,十分懷念。
翻去空頁,在不知不覺間,我已寫滿整頁筆記,於是去下一頁,然後再下一頁。腦袋開始整合最近一切,把想到的東西都一一寫下。最後聯繫出屬於我的理解。
稻荷已成了我的限制器,問題一已解決。
而靈力失調是由我引起,是一種「生病了」的感覺;而「青」是一種不能治本的特效藥,暫時使我失去患病的感覺。「青」的存在亦能夠被我消化,但我不想吸收她,那在那之前,只要我把祂排出體外便可以。
這就是我該做的事。
既然想到便馬上決定行動,我已不想再停滯不前。
「新年快樂,這是糕點。」
今天避雨亭只有阿晴一人,她正玩格鬥遊戲,青蛙仔則在睡覺。不是冬眠,只是午覺。聽見不是客人的聲音,她連頭也沒有回。
「謝謝你,先等一下。馬上就完。」話音剛落,數下操作,她便輕易取得勝利。
「你最近是不是玩太多了?最近前來都見你在玩。」
「最近沒有客人哪有辦法…都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呢。」她答。
避雨亭沒有客人,即代表無人困擾,這無疑是件好事,但靠此維生的可就頭痛。
「阿雨呢?新年都要回教會工作嗎?可真忙碌呢。」
「算是吧。他去幫最近要舉辦的渡海泳辦事,也差不多回來啦。」
「是嗎?小日小月們好像也會參加。那我先去把糕點翻熱吧,你要哪款?」
「年糕。阿雨應該會吃蘿蔔糕的。」
我們對話內容一如既往,圍繞日常,十分普通。
不同以往的是,我們都在害怕對上視線。
這邊的廚房不知不覺用了數年,餐具比當初多上不少,生活感增添不少。腳趾突然撞到了硬物,幸好有在穿鞋子。
又不把買來的東西放好……
打開一看,竟是兩瓶紅酒。
「有紅酒欸,有人送的嗎?」
雖然我不太懂紅酒牌子,但感覺上便很高級。等等,這外裝好像看過……是平安夜喝的那款。
「那是……那個是……」阿晴眼神左右遊離,不願提及,使我馬上得出答案。
「是阿傑送的吧?」
她無言的點頭,並悄悄地觀察我的表情。原來阿傑的名字已成我們間的禁語,一旦提及,就像輸掉那個遊戲般。
「不要狂瞄向我啦…這不就顯得我很介懷嗎?」我再說:「…都是我錯,難得你們能成為合作夥伴,又因為我使你們相處變得尷尬。阿欣的事也是……」
我終於坦然的說出心中牽掛。
以前說出憂慮從不會使我放鬆,因為我一切害怕那份憂慮會影響身邊的人。
明明選擇閉上嘴巴,卻渴望別人會理解自己、會突然會有援手伸出……我到底一直在幹甚麼?真是自大的傢伙。
「不是的⋯小渚沒有錯,錯的是我。」
會對別人產生莫名的責任感,我和阿晴都有這缺點。我有自覺,而她沒有。
「才沒有不是。當時我沒有按照劇本。所以阿晴沒有責任。」
「才沒有不是的不是…你做的是對的…!」「因為那樣的劇本就是成品。」
作為劇本構成,她在於阿傑的想像身上犯下了錯誤。不得不說,當時飾演他的阿欣可完全捕捉他的神態,栩栩如生,甚至生動得不禁失笑,所以我們都沒生疑。
在阿晴和阿傑家族立下臨時契約後,基於雙方也對對方的工作有興趣,作為友人偶然會有機會可私下聊天。
事件就發生在平安夜一星期前左右。
「說真的,你為何要避開阿欣?真的從心底不喜歡她嗎?」
阿晴從阿欣的記憶中知道大約答案。
阿傑對阿欣的方式與他一般接待不同。
既不會虛飾自己,亦不會主動傷害她。
「你去問韋斯特馬克吧。」
韋斯特馬克效應,正是他的回答。
韋斯特馬克效應指的是由幼少時期一同長大的兒童,甚少會對成長後的彼此感到作為異性的魅力一事。要是事實真如他所說,這代表一切注定是破局。
即使我們成功提高阿欣的地位,終不會踏入愛情的領域。那對她又是另一份的殘酷,所以無論如何都是死棋,阿晴卻沒有選擇中斷,轉以失敗為前提進行一切。
「我把能做的事都做了,所以並不太後悔。」她為了讓我從愛情故事全身而退,同時向阿傑說好「如果今次約會完全沒有希望的話,請以後別再煩小渚」這一句。
不管計劃成功與否根本不重要,阿晴同樣會為我去解難。
「不過看到小渚變得這麼憔悴、聽到阿欣那麼失落的聲音、連阿傑的表情也變得消沉,我想我……」
「肯定是自以為是的傷害了朋友。」她一手抓緊自己的頭髮,再說道:「我之所接下委託…原本也打算以此和那傢伙和好的……」
「本來自以為蠻順利的,到最後還利用了她……我真的很賤吧。」
「那,我可以賞你一巴掌嗎?」
話音未落,我已動手了。
這一掌十分響亮,令人驚訝般響亮。
「真的…!你知道這件事煩了我多久嗎?!」
我果然搞不清楚她。
心裏想傾出的話很多很多,生氣的部分當然少不了。
「…到底為甚麼要暪我?」
「因為我最重要的朋友會因為我選擇她而生氣。」
「才不對…!我才不會因為你選擇我而生氣,而是你這樣顯得你不信任我…即使你有也好。」
人際關係一切基於信任,一般友好關係是基於不會傷害對方的信任。阿晴是支持這邊的人,然而我是正正相反。
「能原諒互相傷害、添麻煩的才是朋友吧?」
「阿欣也是我的朋友,所以一起想辦法找她回來吧……阿傑也是。包括你和阿雨也是,你們全都會為我添煩,那我會原諒你們的同時再為你們添相同的麻煩。」
我在她被打後紅起的臉頰上,親上一口。
我自認有很多「朋友」,但值得我託付內心的朋友不多。
「那就扯平了。」
「到底在幹甚麼?你們。」
就在這瞬間,我感覺我死了。
阿雨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自己的妻子正被其他人親吻,即使是他,這恐怕亦是首次目睹的光景。
相反阿晴在被吻後拋向含情脈脈的目光,在她的腦功能暫時混亂的同時,阿雨身上所散發靈壓把我迫上絕境。
這情況下我怎樣才可以免離一死?我肯定這時在挍的腦汁比新年多上數倍。
「那個…新年快樂。」
說後我便以瞬速逃到廚房,把現場交給兩人。
(你果然很狡猾。)
那祢有其他更好的計策嗎?
(沒有。)
那就給我閉嘴。
「看…糕點好了,請慢用。」
即使充斥糕點的香氣,在場無人動筷。現場始至終漂浮尷尬,直至阿雨開口:「所以剛才的是甚麼?」
果然些少時間不足以蓋過他的疑慮。
「女生的事不要多問,那是友情的真諦。」阿晴答。
雖是同伴,但你也不要再說會引起誤會的話。
「…原來是這樣嗎。」藉口竟然中用。
不過就這樣接受好嗎?說不定這是在外遇欸!
「年糕好吃~」阿晴說道。
接吻的話題真的就此完了…反而有點寂寞。
「蘿蔔糕也很出色…話雖如此,不要每次也一人先把年糕吃光啊。」阿雨便再說:「這數年我幾乎只吃過蘿蔔糕的說。」
「「幾乎」即不有在吃嗎?我家是先取先得的~」
「阿晴。」看到我的眼神,阿晴邊嘆氣邊說:「我懂了⋯就給你一口。」
「來,張開口吧。」說後將一小塊年糕直接塞進阿雨的口中。
阿晴對阿雨的態度由此始終也不在客氣,這由我第一次看見他們相處已這樣的想着。
至少在記憶中,我從未聽過她說阿雨的好說話。基本上總是抱怨,而內心總想着如何戲弄他,想看他困擾的樣子。
恐怕就是屬於阿晴的撒嬌方式,是因為信任他,她才會這樣撒嬌,露出少許奸詐卻純粹的笑容。
阿雨,你真的被很重視哦。
腦袋一浮起這個念頭,阿雨反向我拋來疑惑的目光。十分可笑。
如是者厭人的牽掛已一揮而去,情緒已大概穩定、加上稻荷的緣物,我應該已沒有大問題留下,因此可以正式進入切除手術,先把青放回這裏原地,即是這裏。
事情意外地順利實在太好。
誰不知這一波剛平,另一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