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世界》: 第三十八章

眼前這個人，我好像很熟悉，卻又很陌生。
我好像見過，又好像沒有。
為什麼我會這麼說呢？因為這裡所有路人都是同一個模樣。
無力地坐著，或站著，時而大笑，時而尖叫。
有些眼神沒有焦點，有些會念念有詞，有些會原地在轉圈。
眼前這個人，就像仙村裏其他的路人，或上一次來這裡時見過的人一樣，明顯是吸了毒的一個老人。
「我去幫你找23。」15說完就走了。
我望著眼前這個老人，他的臉滿佈皺紋，頭髮斑白。頭無力地靠在石頭上仰望上方，雙手乏力地垂在兩偷，雙腳隨意軟攤在地上，不一會兒就抽搐。
我實在很難將記憶中神采飛揚的他和這個人重疊一起，也不相信虛弱如他可以做出最溫暖人心，同時也做出最冷酷的事情。
「森美…？」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在他耳邊呼喚，當然他沒有任何反應。




他好像在看著我，又好像不是，我在想，沈溺在毒品的愉悅之中的他，眼中看到的會不會是一些上一段人生的畫面呢？
老人的眼珠在擺動，卻還是無法聚焦。
「我想說謝謝，謝謝你。」雖然很微不足道的一句話，也已事過境遷，但我希望能傳達給他，他的一個舉動，是曾經給我帶來多大的勇氣。
老人奄奄一息，呼吸亦變得緩慢。吸毒會有這種瀕死的反應嗎？
我像想起什麼，猛地拉起那瘦削的手臂一看，驚見那串數字在急速倒數著！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苔；」老人斷斷續續地在說，「本來無一…物，何…何處惹塵埃。」老人流著口水，說著清醒的話。
「怎麼會這樣！」我十分激動，焦急得想哭，「你還在說什麼花草樹木！」
我突然想起304對我做過的事，我立刻把手腕貼在老人的手上，試圖重演那一幕。
「沒用的。」15回來了，並拉著我的手，搖搖頭。
而15身後就是那曼妙的身影，23佇立在不遠處，和我剛見到森美時的表情一樣，既驚而喜，又有點難以置信，她更多了一點怨恨和憎恨。




就在一瞬間，23瞧到老人手上急速跳動的數字，像觸動到她的神經般，23隱隱透露了一些擔憂的神色，就撲了過去。
「什麼事！什麼事！」23睜大變得濕潤的雙眼，猛力搖晃著老人的身軀，「說話呀！說話呀！」
「為什麼？為什麼不救我？」23絕望地叫喊。
老人本已閉上的眼皮跳動，像明白了什麼，用盡氣力睜開眼，滿佈皺紋和瘦得皮包骨的手臂在地上拖曳著，想走到23身旁。
手臀在土地上慢慢移動著，皮膚亦一片一片剥落，和塵土融為一體。手指差一點就觸碰到23，但仍是不爭氣地化為飛灰。滿佈皺紋的臉突兀地變得光滑無比，就像年輕了數十載；本無神的雙目亦變得精靈，嘴角亦勾勒出淡淡的微笑。時間像一直在倒退，周圍的空氣亦變得稀薄，直至我們看穿了老人的身體，直至眼前只剩下那曾被老人作依靠的石頭。
「回答我呀！」23忍著哭聲，牙縫間擠出的這一句話，在空氣中迴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