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旅程的最後一天。

早在十二月時,老爸就提議,在農曆新年時整家人一同出外走走。
結果他們就報了一個台灣環島旅遊團。
所謂的環島遊,其實就是坐在旅遊巴中數個小時,由高雄走到阿里山,再由阿里山走到日月潭。

我還以為這趟旅程絕對不會平安,畢竟,整家人嘛。
幸好就只有兩老的小吵鬧,還有忍耐父親拿著相機周圍走,在每個景點都要拍上數十張照片的煩人。
真的,比我預期中好多了。
跟沒兩句話的大哥也多了些聊天的空間。




說好玩嗎?只能說這是陪伴家人的旅程啊。

最後,今天就要從日月潭走到台北去了。
一大早,導遊就帶我們整團人「買中藥」。
說到這裡,我知,你知,導遊也知這是甚麼一回事。

下午就走到九份、十份逛了逛。
如果你沒到過這裡,我很推薦你來一次,感受大自然與古色建築的交匯。

到了晚上,吃個晚飯,就到了旅程的終結了。




明天就是回香港的時候。看到香港疫情的狀況,坦白說,我很希望能夠在台灣居留到六月。

在台灣,還有一件事我一定要做的。
聽說新北市的酒吧都是個好地方,每天都幫助台灣加增一點印象分。
可惜是我不夠勇敢去那些地方,或許我需要梁靜茹為我給我一點勇氣吧。

當然,我心中也有一間酒吧很想去。

晚上問了問大哥,「你會唔會想一齊落去飲杯野呀?」
他想了想,「好呀。」




「我陣間會出去行一行先,到時再打比你呀。」
「咁我自己落去間Bar到先?」
「好呀。」

於是,我滿心期待著,或許這是我越過跟老哥之間那道冰牆的好時機。
「喂,我都係唔去喇。」正當我走出房前,他跟我說了。
「哦好啦。咁我自己去喇。」我取走用來取電的房卡,換上我的過期學生證,插在那空槽裡。

一個人走在台北的街頭,台北比高雄冷得多了。
寒風吹在我的臉上,我決定不走到台北車站附近才走下去捷運站了。
我隨便找了個地下街的入口,在裡面慢慢走到捷運站的入口。

作為一個威士忌的朋友,也在YouTube很喜歡Stupid Bar這個頻道。
在台灣最想去的地方,當然就是後院這間酒吧。(利申:非打手)





捷運比我想像中的快,很快便到了信義安和站。
打開Google Map,順著地圖指引,在大行小巷中走著,不消數分鐘,便找到跟周圍民居不同設計的門牌。

推開旁邊的木門,一走進去便有位大叔友善的問,「請問幾位?」
「一位。」

跟大部份的酒吧一樣,後院也是暗暗的。
但卻沒有強勁的電音,就只有安靜喝酒的客人。
大叔帶我走到吧檯前,拉開椅子。

坐上去後,調酒師很快便問我,「想要食點甚麼嘛?」
我一臉茫然,來到酒吧不是要點酒的嗎?

「就是問你想喝點甚麼啦,因為我們這邊是沒酒單的喔。」調酒師爽快的說。
「雪莉桶的威士忌吧。」




「好的,先等我完成這杯喔。」

人客人來人往,門口的大叔繁忙得很,但他仍掛著一個笑臉。
偶然也會看到有香港人進出,但他們都是一整群人,坐在另一旁的卡位。
也有一些人,他們會選擇坐在吧檯前,跟調酒師聊聊天。
就只有我右邊,隔了一個位子,有一個紮著馬尾、戴著John Lennon風格圓框眼鏡的女生,獨自享受著眼前的威士忌。

「為甚麼會知道這個地方呢?」調酒師一邊從身後的酒牆,找著一瓶威士忌,一邊問著我。
「就是看Stupid Bar啊。」
「喔,很多客人也是因為這個頻道才知道的。」他說。「聽你的口音,你是香港人嗎?」
「對呀。我的國語就有這麼爛嘛?」
「是呀!」他說出這句後,我倆捧腹大笑了。
真是個爽直的調酒師。

他拿出了一瓶矮矮肥肥的酒,「相信這瓶你有看過吧?」




這瓶是在頻道中,其中一瓶有介紹過的包桶。

(包桶是指,當酒廠釋出一些酒桶時,有人把整個桶子買起來再裝瓶,就叫做包桶。)

「有啊,就是林老師的包桶嘛。」
「這瓶其實是其他社團所挑的啦,我自己是蠻喜歡的。」他轉開水松塞,「你可以聞聞看啦。」
看著樽內深褐色的酒液,仿佛嘴內已經嘗到它的甜美。
我輕輕在瓶口嗅一嗅,能夠感受到這瓶酒的深沉與層次感。
「有一點點的榛果味,還有果乾跟蜜餞的味道。」「就要一杯吧。」
「好的,這瓶一杯要1200喔。」「好的。」
他純熟地把酒倒在酒量中,再把剛好1 Shot的威士忌倒在杯中。



身旁的女生放下她鼻前的杯子,「你都係香港黎架?」




昏黃的燈光照出她的輪廓,眼睛雪亮的看著我。
「係呀,你都係?」沒想到,在這裡還能夠跟人談一談。
她臉上一抹微笑,「都問得你,點會唔係呢。」
「嘿,」我笑了笑,「你又岩。」

「你又會黎依到嘅?」我問她。
「冇呀。咁岩黎到台北,前幾日又開始對威士忌有興趣,Google搵到就黎下啦。」
「得你自己一個黎台灣?」
「唔係啦。唔想同班同學一齊嘛。」

調酒師把酒放到我的臉前,「來。」
「我可以聞聞他點的那瓶嗎?」她說著一口流利的國語。
「可以啊。」
她把自己桌子上的那杯酒推到我身旁,並坐到我身旁的空位。

「嘩,聞落好似好正喎。」
「你直接聞我果杯啦。」我把喝了一口的威士忌,放到她的面前。
「咁你又聞下我果杯呀。」
我們一同把自己的鼻子,放到對方的杯中。
她的那杯酒,直接而明亮,飽滿的香草和蜜糖的甜美充滿了我味蕾。

「你.....經歷過好多事。」
「你又知?」
「你杯酒話比我知。」她說。

我想起,剛走過大學的四年間,與同學們走過的高與低,亦有因為失去她而來的淚痕。
也想起中學時家裡的變遷。

「哦,係呀。」我苦笑,「咁你鐘唔鐘意自己依杯酒呀?」
「鐘意呀。鐘意佢夠簡單。」她說,「如果我地去認識一個人,好似家下咁樣飲酒咁簡單就好。」
「就好似認識一杯酒咁,用啲時間聞下佢,然後飲一啖落口。」她嘆氣。

這不是村上春樹所說的嗎?「如果我們的語言是威士忌。」

「你係咪睇完村上春樹先講架?」
「係呀。比你發現左添。」她聳聳肩,微笑著。

說到這裡,我的酒喝完了。
「我想點一杯Lagavulin,你有甚麼推薦的嗎?」我對調酒師說。
他在酒牆中拿了一瓶下來,是剛出的Special Release。
「這瓶我很喜歡喔。」
「還有其他的嗎?」我問。
他接連拿了數瓶Lagavulin的Special Release,「可以先聞聞看。」

最後,我還是選擇了調酒師推薦的那一瓶。
「最後還是選擇相信我喔,哈哈。」
「對喔,我應該要相信巴天德的。」
他聽到後,大笑了一聲,「就是嘛!」
「一杯要720哦。」「好的。」

「你依杯係?」她問。
「Lagavulin呀,泥煤味嘅威士忌。你聞下,睇下聞到咩?」
她把杯子拿到鼻前,「我聞到......嘩,有燒皮革嘅味道,之後再有果香味。」她眉頭一皺,好像不太習慣這種怪味。

有人說過,喜歡喝威士忌的人,最後都會回到艾雷島這片土地。
那兒出產獨特的威士忌,碘酒、消毒藥水、海鹽,甚至是洗手液和香水味,聽見也會覺得奇怪的氣味卻會令人不能自拔。

「一但鐘意左泥煤味,就番唔到轉頭架喇。」我說。
「嗯......」她點著頭,「都係唔慣。」
「不如你幫我點杯酒呀,就按住你對我嘅First Impression。」

我想了想。
她是一個聰明而了解人心的女生。
跟她相處很自在,坦白說,她的微笑也是挺甜美的啦。

「我想幫她點一杯百富12年喔,這杯算我的。」
「好的。」

她嚐了一口,「又揀得幾好喎。」她笑得臉上的酒窩都現出來了。
她的笑容真的很窩心。

她主動提起她逃離同學的事情,我問為甚麼,她說因為他們每晚都會打啤牌賭錢,也有同行要求全部人談心事到天亮。
她受不了如此累人的旅程,所以決定偷走到這裡。
我問,她不怕被人杯葛嗎?她說,如果這樣就會杯葛別人,這群人也不會跟你交心做朋友。
我很佩服她的爽快與勇氣,她認為我想太多了。

我也說到,為被大哥拒絕一同小酌一杯這件事感到很可惜。
她問為何會感到可惜,難道跟哥哥關係不好嗎。
我解釋,一直都在找機會跟大哥和好,但卻好像機會總不會來到。
她拍一拍我肩膀,說機會總會來到的,只是你永不會知道是哪一天,直到那天來了。

總感覺,她思想好像比我成熟多了。
我問她多大了,她說年齡是女生的秘密。

「我差唔多番去喇!捷運就黎尾班車喇。」
「我可以點叫你呀?」
「我姓馮....呀唔係,我叫Martin呀。」
「我叫Christine呀,馮生。」她調皮的笑著。
她伸出手,我也連忙伸出自己的手。

她的手很幼滑,是那種沒法言喻的幼嫩,你只知道她花上很多心機去保養。

「Bye Bye喇!」Christine在門口,向我揮手道別。
我也揮手跟她道別。

「唉喲,你有拿她的電話嗎?」調酒師突然插話。
「怎麼啦,就只是跟她閒聊一下嘛。」
「沒有怎樣啦,但我看你們挺聊得起的。」他倒了一杯水給我,「我當這行快十年多了,還蠻懂得看別人有沒有過電的。」

「你中間跟她談話時,喝得比剛進來時快多了。」
「沒有啦,好喝嘛。」我說。
「真的嗎?」調酒師投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給我。
「真的啦!」
「最好是啦,別讓自己後悔就好了!」

「當然不會。我還想點多一杯,噶瑪蘭的。」
「再來一杯吧,有甚麼好介紹的?」

當晚,我就一個人享受威士忌到凌晨兩點。
坐的士回酒店時,我回想著,我好像真的令自己後悔了。

但由它吧。在這裡發生的,就留在這裡吧。
反正明天就要回到香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