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牽 70x: 有關神獸傳說 - 06
其實要找蔣書彥也不難，但要找出他離開的原因，就有難度了。阿信伏在電腦前，看著用不同字眼搜出來的結果。他擦擦酸澀的眼睛，他果然不是讀書人，長期看著密密麻麻的字，讓他眼睛痛得快要掉出來。
他看了看用手機閱讀的小遙，那傢伙還掃著不同的論壇看著呢。
「遙…你來查好了，我想睡。好多字啊，眼都盲了。」阿信明顯耍賴，立刻躺在牀上。小遙從電話中抬頭，直接在床另一端擠到阿信旁，繼續閱讀阿信找的資料。
屏幕的光射向小遙的臉，開了一盞夜燈的環境下，阿信只看到小遙的剪影。他不知道小遙在想甚麼，她的沉默是最可怕的場面。他偷瞄小遙看的網頁，還是跟書彥相關的版面。他拍拍小遙，「如果找不到，我回去問公司的同事吧。別勉強。」
小遙停下手腳，她看著屏幕，一版甚麼相關資料都沒有的版面。她回首，無奈又感嘆，「她很可憐嘛。」
「要脅我，我就不可憐嗎？還有，妳跟她說那些話，不怕她幹掉妳嗎？」
阿信關心的，還是小遙衝動地和月媚說出那番話。小遙失笑，她轉身，打坐著看進阿信眼裡。
「第六感清楚告訴我，她不會這樣做。」小遙握著阿信的手，「試過孤獨無助的感覺後，你不想再孤單一人。」
這算是甚麼解釋…阿信不反駁了，他輕揉著小遙的手心，準備著小遙關電腦好好休息之時，電話響起來。阿信看看來電，是小黃打來。
「欸，有甚麼風把你吹來？還打電話給我。」阿信一個翻身，伏在牀上跟電話裡叫小黃的人聊起來。
『啊，信哥，你們不是在找蔣書彥嗎？』小黃一開口便說中重點。
「甚麼？有甚麼消息？」一下子蹦起來，阿信的驚訝樣小遙立時緊張。阿信按了擴音鍵，和小遙一起聽著。
『上水廠有個前九龍灣廠師兄，他知道蔣書彥的事。』
兩天後，阿信和小遙跟上 8354 ，在上水廣場上等那個師兄。師兄早就在 70x 站頭等候，而他身邊的小黃，還興奮地揮手。
「竟然是阿基你…」阿信一臉詫異，事前小黃說師兄都保密，直到此刻才揭曉。
「怎麼了？我會知道事實真相很奇怪嗎？」
阿基目光落在 8354 身上，他眯眼，不是小黃找他，他也遺忘了幾年前發生過的所有事。
時為 2007 年夏天。
書彥那張糟糕的臉，如今還瀝瀝在目。他剛走下 8354 時，腿一軟就跪在前門外。阿基剛從 8354 後門下車，看見書彥跪倒，立刻衝過去。他雙手顫抖，握著阿基的衣袖，呢喃著讓人難懂的話。
『書彥？怎麼了？』把書彥扶正，讓他坐在路駁上，阿基擔憂的問，『你還在幹那些勾當嗎？停手好嗎？』
『不…我沒做了…』
他用幾近嗚咽的聲線回應，但他那絕望的模樣看得阿基一陣心驚。
『但最後一次走貨時，那些貨落在仇恨大佬的姥姥手上…大佬現在要刮我，我要走佬啊…！』書彥握著手機，不知是誰好心提醒他，叫他立馬避走香港。
『甚麼？你走的話，你家人怎麼辦？』
阿基這番話令書彥更害怕，他沒想過為家人帶來安穩的行為，卻在金盤洗手之時遇上意外。他大可直接投靠姥姥，但把柄被抓住的話，他永遠也不能翻身。
『…我會登報和他們斷絕關係，錢我不是沒有。』書彥吸口氣，他把手機放在 8354 不遠的前方，再走回 8354 裡。
手機亮起一個通知，來自張月媚。他看了一眼，閉上眼睛。他扭動車匙，再入波，踏上油門。他打開著前門，用站的方式駕車。車輪輾過手機，屏幕光一瞬消逝。
再步下 8354 後，書彥不忍地看著 8354 。阿基無法做到甚麼，只能看著書彥垂頭懷愐甚麼。是那個女孩吧，阿基心想。書彥用近乎扯的動作把制服脫下，便和阿基走向站長室。
『那麼，再見了，朋友。』
書彥在阿基接下自己的飛單時這樣說。他一拍書彥的背，跟這個好朋友、好同事話別。
『保重啊，要平安。』
阿基如此說著。
不久後，九龍灣廠有新的路線供車長上牌，有礙阿基一看見 8354 說就想到書彥，便選了入上水的 70x 。後來 8354 竟然一同跟向 70x 後，阿基也搬家去了上水，再成為上水廠 70x 掛牌。
「…而那個女生嘛。」
阿基這時才點起一支煙，在 8354 的後門前緩緩吐氣。白色煙霧中，阿基彷佛看見那個總是笑的女生，向書彥揮手打招呼。
「在書彥逃離香港不久後，荷里活廣場外有宗致命交通意外，裡頭的死者，就是她。」
「張月媚。」
阿信和小遙差不多同時說出這個名字。小遙掩嘴，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 8354 ——車子不會有表情，也不能有反應。原來，這就是 8354 完完整整的過去。在月媚和書彥身上發生的，無法改變的悲劇。
阿基再次吐一口煙，話畢，他打量明顯放假的阿信，「怎麼了？為甚麼你們想知那個人的事？難道是親戚？」
「啊…沒甚麼。」阿信聳聳肩，他不打算告訴阿基「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事。
他如小遙一樣，看著 8354 的側臉。月媚應該聽得很清楚吧？到底 8354 會像平常失控的月媚般，繼續停在上水巴士總站？他不敢想像。這時駕駛 8354 的師兄在茶水站走出，是阿輝。他若無其事的走向 8354 ，沒有理會聊天的阿信和阿基。
「…要開車了啊。」阿信跟阿基道。
「那就上車啊。我約了老婆在彩園等，我先走了。」阿基揮揮手，跟阿信道別。小黃也跟著他的朋友離開，只剩下阿信和小遙在 8354 前。他們相互對望，再把目光放回阿輝身上。
阿輝從後門步入 8354 ，刁著的牙籤給他順勢吐下地，再拉開駕駛座外的門，一屁股坐落駕駛座上。他哼哼即即的不知說甚麼，伸出手，扭動鑰匙。
小遙緊握阿信的手，鬆了又握。
8354 的引擎響了一下，並沒有繼續。阿輝不解的抓抓後腦，「怎麼了？剛剛還好端端…」
他再多扭一次鑰匙，這時，引擎聲順利響起。正常的巴士引擎聲，也有富豪奧林比安特有的高頻聲，和小遙熟悉的小孩哭泣聲。夾雜在引擎聲中，時響時斷。不知裡就的阿輝滿意一笑，只要不礙著他工作，他才不哪管車子發生甚麼事。
兩人跟阿輝打個照面後，走上上層後座。全車沒半點異常，只有引擎聲和小孩哭聲。
「月媚她應該很傷心吧。」小遙自言自語。準時開車， 8354 駛出上水廣場。
兩人沉默不語，目光落在陽光普照的窗外。外面的風景走馬燈一樣在他們眼中閃過，不留下半點痕跡。阿信因日常總是睡不夠，在車子開走不久後，已經睡到不知外面發生何事。小遙看著外面的路人，正打算思考時，突然 8354 在燈口前無法入波。
本來小遙並沒發現 8354 再次停下，但在阿輝的咒罵聲大得連上層也聽見的情況下，小遙皺起眉，這可是甚麼一回事？
月媚妳在幹嘛？
就在小遙拍醒阿信之時，前方衝出一架貨櫃車。在 8354 前的的士連忙避開貨櫃車，而貨櫃車則躲過的士，並在路邊急煞，撞落欄杆。
正正擋在 8354 要走的路上。
小遙瞪大眼，心跳聲大得自己能清楚聽見。如果 8354 順著的士跟著走過這個十字路口——
這時，順暢的入波聲再次出現。小遙在驚愣中還沒回復過來，便看到前方一個白色身影閃現，坐在第二行路口位置。她低頭垂淚，身體在一片雪花下若隱若現。在她一尺外的光境盡化黑白，和交叉的雪花形成猶如粵語長片的氣氛，繼而消失。
「月媚…？」小遙不敢相信眼下事實。她又看見了她。
在這個危急關頭下。
馬路上響起連綿不繼的警車聲，藍紅閃光在日光下，依舊透進 8354 的車廂。月媚的哭聲，仍然在小遙的腦海裡，縈繞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