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 第一章 夢境與回憶2
局長語重心長的提醒，告訴我事態的嚴重性。後來幾天我四處打探消息，市庄街坊的老百姓們對「亡魂」這個名詞都一無所知，警察之間也都持保留的態度，我也只能從陳局長口中得知少許。
既然目標中有我，代表我和丞樂以後的日子會很「精彩」。這可是我們都不樂見的，所以……排除坐以待斃這個消極的策略，我必須得積極的防範萬一。
也就是，我要自己去調查清楚。
「小子。」 隔壁三條街的李老奶奶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我面前，滿佈皺紋的臉，大約也八九十歲了吧！所以，我在她眼中才會是個『小子』……。
她用陰沉的聲音叫我，讓我有些毛骨悚然。
這位李老奶奶住在距離我家大約三條路遠，附近的居民都說她是巫女，常常躲在房內念些奇怪的咒語，看到人都躲的遠遠的。這讓我有些訝異，看她步履蹣跚的，到底是如何走到三條街外的我家？難道說，她真的是巫女。
「小子！」她看我沒回她的話，又重複的叫了我一次，「看你還年輕怎麼就重聽啦！」她湊近我，「聽說你沒有工作，只有親生女兒相伴是吧。」她的雙眼，彷彿能夠看透了一切，而現在，這雙眼正在看透我的思緒。
等等，「丞樂不是我女兒，她是我妹妹！」我急忙更正。
「這不重要，我有一個孫女，想請你代為照顧，因為這幾天，老朽我得去別的地方，這孩子一人在家我不放心，所以可否幫個忙呢？」她看著我疑惑的表情，又加上了幾句，「放心，我孫女和你女兒一樣大，她還會做些雜務，粗活也儘管吩咐，她力氣大的很，燒菜煮飯也行，就當照顧她的收入吧。」
「我說了，丞樂是我妹妹，」雖然很想罵「重聽的是妳吧」這樣的話，但我還是清了清喉嚨，「為什麼找我？」這才是我要問的重點。
「沒發現嗎，」她淺淺的微笑著，我有股被丟到冰桶裡的滋味，「只有你看到我不會逃走，這就是原因。」
我四處張望，的確，所有人都懷著恐懼的眼光看著李老奶奶，能躲她多遠就是多遠，只有我還傻傻的坐在我家外邊乘涼。
然後，讓眼前這個看起來像巫女的老奶奶的孫女住進家裡，好像不太妥當。
正當我想婉拒她時，她已經往後叫了一聲，「鳳兒！妳就跟著他們一起住，聽到沒有？」
「喂！我還沒……」原本破口大罵的我，卻在看到她孫女的模樣後傻住了。
在對角黑暗的巷子中，走出一位嬌麗的女子，明明是從暗巷走出，明明是陰森的李老奶奶的孫女，卻沒有陰暗的氣息，反而像位陽光女孩，美麗的靛藍大眼，配上一頭少見的天藍色長髮，夾成一條長長的側馬尾，上頭插著兩支髮髻，身上改過的日式服裝，也是由藍、綠及黃色搭配而成，長長的袖子，一件短裙加上一雙過膝長襪……她淺淺的對著我笑，我滿腦子卻想著這樣天仙般的女孩兒，如果不是李老奶奶的孫女，一定有數不清的蒼蠅從早到晚跟在她後頭。
「大哥您好。」甜甜的嗓音，「我叫李怡鳳，請多指教！」我真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只是也笑了回去。
然而此時，我後面有人幫我回答了，「老哥，答應她啦，我也想要玩伴！」丞樂嘟著嘴，張著圓圓的眼睛看著我。
「妳不是有筱羽陪著妳嗎？」附帶一提，筱羽是她以前的同學。也是丞樂唯一的朋友。
「可是她說我不能天天去找她。」丞樂轉而將視線射向李怡鳳，「鳳兒姊姊，妳以後就待在我們家吧！」
我正想回頭念一下她，她卻斜眼瞪著我，小聲的說，「你的意思是以後家事你都要包辦，是吧？」
呃……我投降了。
於是，這女孩就住了進來。
其實這並不是件壞事，因為鳳兒完全沒有李老奶奶的陰沉，做事勤快，個性溫文有禮，人緣又好，才來了三天，就和街坊鄰居打成一片。更重要的是，她把家裡打掃得乾乾淨淨，一點也不像我們這對懶兄妹，早已不知有多久沒打掃了。而那些山間野菜經過她的巧手，也變得無比美味，讓我恨不得直接叫她做我乾妹妹算了。
然而……
平靜的日子只延續了幾天，我家外頭又出現了很多的警察。
「陳局長，今日怎麼會帶了一大群同仁來寒舍啊？」我不解的望著他。
陳局長只是探了探我家的窗戶，「你家最近有沒有一個藍髮少女來打擾？」站在他旁邊的劉光悟倒是很大膽的走進我家，「李怡鳳，別躲了。」
「你們找鳳兒有事啊？」我轉身看他。鳳兒和丞樂從房裡走出來，手上還捧著鳳兒做的衣服，丞樂疑惑的望著我們，鳳兒則一臉早就知道的樣子。「有事嗎？」非常平靜的回答。
「你是李怡鳳？」陳局長有些訝異，「有人說妳殺了人，請跟我們回去。」
「鳳姊怎麼可能殺人？」丞樂嘟起嘴巴，但鳳兒卻轉身把衣服放在丞樂手上，然後輕盈的跳上窗台。「哦，那要等你們抓得到我再說。」她用飛快的速度穿過人群，就像一隻羚羊一樣，沒人能反應過來。
「抓她呀。」劉光悟的命令聲驚醒了所有人，一整群的警察湧上前去，鳳兒卻早一步的跳上屋頂。這可不是一般人就能輕鬆辦到的，一定是功力深厚的強手，但看著鳳兒，活潑好動我還信，說是練家子卻一點都看不出來。
「用槍。」那些警察仰著頭，拚命的想把這隻活潑的羚羊抓下來。我和丞樂走上前去，「為啥要傷害鳳姊？」她盯著劉光悟，但他的視線卻和我們其他人一樣停留在鳳兒身上，這時她正不費吹灰之力的在屋頂上跳來跳去，那些子彈完全傷不到她的一根汗毛。
「菜鳥就是菜鳥。」劉光悟衝上前搶過了槍，隨即朝鳳兒開了四槍。鳳兒見狀，連忙從身後掏出一把白色長刀，擋下了三槍，卻沒擋到第四發子彈，讓子彈不偏不倚射中她的右腳。
只是我竟然看不出她到底把刀藏在哪，這幾天每天都見面我卻不知道她身上竟然還藏了武器，這真是習武之人的一大失誤啊！
劉光悟正想趁機把她抓下來，丞樂卻已發火了。「不可以傷害她聽不懂啊！」她抓住劉光悟，應是把槍搶過來。
「丞樂！」我叫了她一聲。至於鳳兒早就趁著空檔，消失無蹤。
陳局長見狀馬上下令要抓到李怡鳳。劉光悟則沒好氣的搶回槍，轉身告訴我：「叫這丫頭小心一點，知不知道我是可以以妨害公務把她帶走的。」然後向後方比出撤退的手勢。
當他們正要離開時，我趕緊叫住他們。「等一下，你們來這裡鬧了這麼大一場，總得讓我問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吧？」
「這女孩被人檢舉昨天在陽州殺了一群大男人，檢舉人未留下姓名，卻指名道姓說這女孩叫李怡鳳，現在住在你家，還說是個藍髮紅眼，舉著黑色大刀，殺人無數的陰險女子。」局長一五一十的解釋。
我想了想，「這線報有問題。鳳兒這幾天都乖乖待在我家，她明明就是一雙碧眼，個性活潑，拿著的也是一把白色長刀，你們也看到了，是不是認錯人哪？」
「對啊，一定是認錯人了！」丞樂硬是護著鳳兒。
畢竟這麼多年來，我這個做哥哥的卻像父親一樣待她，只因為我們差了十七歲。她唯一的朋友只有筱羽，而現在好不容易有人願意陪她，她當然是說什麼都不肯輕易放手。
「我們剛才看到她時，也覺得是認錯人了，但是您也看到了，她看到我們就逃，跳上屋頂的功夫也不是泛泛之輩，我們想她或許是變裝以蒙騙我們。」劉光悟提出他的想法。
「別把鳳姊看得那麼壞。」丞樂還是不肯相信。
「那她為何要逃走？」「你不抓她她就不會逃了。」「這不是心虛是什麼。」「你別……」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可說個沒完。我有些無言，脾氣暴躁的丞樂，竟然能和一副若無其事的劉光悟鬧這麼久。
「如果那個人是有目的的，我挺怕你們會出事。」陳局長小聲的跟我說。
我笑笑，「抓回來調查一下就好了吧，我們會自己小心的，重點是別傷了無辜的人。」
「那如果李怡鳳是來殺你的，怎麼辦？」他低下了頭。
「不會吧，我記得你說過亡魂都是男子，他們可是有嚴重的性別歧視呢！」我大笑著。
「也是。」他也露出平時那燦爛的笑臉。
「紅色閃電。」今晚下了場大雨，可是我還是清楚的聽見，鳳兒的聲音。
「喏，給妳。」我丟了一件外套給渾身濕透的鳳兒。地上已經被她腳上的鮮血染紅，濕透的藍髮，凸顯她與眾不同的碧藍色大眼睛。「妳怎麼知道我叫紅色閃電？」我示意她進來。
她搖了搖頭，「血會弄髒地板。」然後擺出我第一天看見她時的淺淺笑容，「因為在很久以前，我們就認識了。」
「什麼？」怎麼可能，如果我們曾經認識，我不可能忘記，難道是我老了？「但我怎麼會不記得。妳確定不是在開我玩笑？」
「到時你就會想起來了。」她一副神秘的樣子。「你知道我為什麼要回來嗎？其實我只是來等他們罷了。」
「誰？」
「不會是來等我們的吧。」空無一人的街上，一台警車開了過來，就停在我面前。劉光悟拿著傘從車內走了出來，「為什麼不逃走，選擇留下。」他走進她，移動手上的傘幫她遮雨，「知道我會來，對吧。」
劉光悟的冷靜真無人可比，我都滿臉問號了，他還能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那人不是我殺的，你們不是早就看出來了，還想把我抓住。不過現在看來，你們警察連一個弱女子都打不過。」鳳兒嘟著嘴，湊近光悟面前。
「上車。」光悟不動神色的逕自走向警車，雖然在我眼中，他看起來應該是受不了她裝可愛。所已靜靜的連著傘移開鳳兒頭上。鳳兒則邊咕噥著他的冷漠，邊在下一秒跟上前去，她的腳完全沒有濺起水花，只有暈開的血如同開在水面的杜鵑，隱約留下鳳兒走過的痕跡。
「大哥，我明天會回來的。」鳳兒像小孩一樣的揮著手像我道別，我用一個疑惑的微笑向她點頭，不過屋內的燈光照了出來，逆著光，她並沒發現。
警車已經離去，我卻還是站在我家漏水的屋簷下，不停的回想。奇怪，我怎麼會忘記她，明明前幾天才認識，她卻說的我們像是舊友一般。而且我是真的沒有印象，難道我記憶力正在減弱？
「老哥，剛才發生啥事了？」丞樂從窗戶探了出來。
「喔，沒事。」我還是先別想那麼多，「到時」再說吧。
「……」好常好長的咒語，一個女人站在我面前，嘴裡含糊的念著。
是養母。
突然，牆上出現一個，閃爍著各色光芒的洞。
「許孟翼，走吧！記得到了那裡，妳就再也不是許孟翼了。」
「為什麼？我不要。」我後退幾步，卻被她硬生生抓住。我看著牆上的洞，彷彿可以看透什麼，彷彿進去就再也出不來，我好害怕。
「如果歷史可以改變，妳也不必去到未來；如果歷史可以改變，我寧可要妳留下來打掃。但是，這不是妳的命運，妳的命運，已經不是說改就能改的了。」她瞪著我。
「我的命運……」我畏縮的看著前方。
「妳會看見的。」她抓緊我，跳進那個未知、未來的世界。
「妳會發現自己，再也不是以前的模樣。」
「妳會看見未來，妳只是寫下歷史的一顆小棋子。」
「妳會知道，無論做的再多……終免不了消失的一刻。」
「妳，已經不是記憶中的妳。」
「我不是許孟翼……我是……」
我閉上眼睛，好像看見……終將消失的自己。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