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難忘」的早晨。
只能啃著平淡無味的白吐司,望著半朵雲都沒有的湛藍天空。
我,蔡承淵,從小是個記憶力特好的人,不管是五年前摔倒五次,十一年前被老妹踢下樓梯,甚至要我說出這三十四年來每天的天氣,我都能輕鬆告訴你。不過,對於為何會有這個能力,我始終搞不清楚原因,反正無傷大雅,我也就隨便啦。
所以,對我來說,每天的一分一秒,都真的是「難忘」啊!
而我現在住的這個地方嘛,是一個沒沒無聞的小國,國力跟躺在病床上,昏迷指數只有三的病人一樣虛弱。但是不知道是位置頗佳還是怎樣,有很多別處來的國家想佔領這裡,應該說是被很多國家都占領過了,最近一次是在十七年前被……一群金髮碧眼的人佔據了,話說我原本想探聽佔領我們國家的原因,但是潛進去後才發現,他們說的話,我一句都聽不懂!
喔,對了,說到十七年前,我可是那場戰爭中鼎鼎大名、令人聞風喪膽的大將軍,我知道你不會相信,因為眼前這個人比較像早上蓋著報紙當棉被,下午躲到賭場吹冷氣的大叔。但我說真的,是因為那場戰爭輸了,我才這麼落魄,不然那時我只要一舉劍,所有人都會退後三步。
我是不是講得太誇張了呢。
「蔡承淵,我快遲到了,拜託你別慢吞吞的,一片吐司要吃多久?還不快載我去上課。你就是這樣......」現在在碎碎念的就是我的老妹蔡丞樂。
「好啦!煩死了。」我把吐司塞進嘴巴。走向我家唯一值錢的摩托車。
我這老妹正在讀高中,跟我這個相差十七歲的哥哥相依為命,我們都有一頭家族遺傳的黑褐色頭髮,她的及肩秀髮綁成簡單雙馬尾,黑色眼睛圓圓大大的很討人喜歡,但也只有這點。平時穿著短袖上衣加運動短褲,有種時代混合風的裝扮。她的個性「有些」粗魯,但她的心地應該算是很「好」。只是,因為這丫頭看起來就像我女兒,所以害我至今還沒有妻室。




有什麼辦法呢?我偷偷的嘆了口氣。
只是說句實話,每天一成不變的生活我也過膩了。當我不再是大將軍後唯一的休閒運動就是騎車接老妹上下學,再來就是沒事、沒事、沒事。
跨上機車,等著老妹邊整理書包邊坐上來,就開始依照著既定的路線開著,一條長長的直路,在第三個轉彎處向左轉。
然而,這個平淡無奇的生活,就在這一個轉彎之後,漸漸出現了變化。
因為……
「碰!」
被車撞了。

「你們開車到底有沒有在看路啊!虧你們還是警察!」躺在病床上的我大吼,完全忘了這裡是醫院,好像不能大聲喧嘩的樣子。
「這位先生,是你闖紅燈的喔。」一位有著淺色褐髮、長相清秀,年約二十的警察面不改色幽幽的說道。「還有,你女兒在隔壁大吼大叫,你要不要去安撫一下。」他從頭到尾都望著窗外,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你是白癡啊!她是我妹,我哪來的女兒!」我吼的更大聲。
「有人說你可以對隊長亂叫嗎?這裡是醫院,請你閉嘴。」幾把刀亮在我面前,我才想起,這些警察都是有權力隨意殺人的。
「好,算我怕了。我妹丞樂沒事吧?」我也曾是個將軍,這幾把刀有什麼好怕,但是手無寸鐵,我想還是別亂說話的好。
「她好的很,把她帶進來。」那隊長還是不肯移開視線,用沒有一絲波動的深褐色眼瞳盯著窗外。
外面出現吵雜的聲音,我好像從中聽到有人被踢飛的聲音,百分之三千又是老妹幹的好事。果然「碰」一聲,門被踹壞了。
「老哥你沒啥事吧!」她踩過門,走到我身旁。
我嘆口氣,「不要因為家裡沒門,就忘了門要用手開呀!」
「沒差啦!」丞樂用視線掃了一下病房,然後盯在隊長身上,「厚,我記得你。好像是在電視上,叫啥東西來著?」她擺出可怕的架勢。我還是在嘆氣,真的要體諒一下我家的家教不好啊!
隊長終於看了我們一眼,平平的聲音,沒有起伏。
「劉光悟。」




「哦!劉光悟先生,你撞飛我老哥,害我今天不能上課。還有,撞壞我家唯一值錢的摩托車,你要怎麼賠啊。」她瞪著他。
「喔。蔡丞樂小姐,你老哥闖紅燈又違規左轉,本就該罰。而且,你們撞上的是警車,不用賠錢是吧。」連講話都面無表情。這真是從他嘴裡說出的話嗎?
丞樂見處於劣勢,又不肯罷休鬧著,「我怎麼不知那裏啥時裝了…紅…藍…還是…綠…不管是啥燈啦!我不管,賠我們!」我只得拉拉她示意安靜,她才肯閉上嘴巴。  
劉光悟冷冷的看著我們,彷彿一具只有軀殼,而靈魂早已去了遠方的木偶,「這裡是醫院,這樣會打擾到其他病人,如果兩位執意要大吵大鬧,我不介意送兩位到局裡再吵。」
「難道要因為你再出一次車禍嗎!」不約而同。
「光悟,你又闖了什麼禍?」一個男人從外面探了進來,「門怎麼變成這樣?」他發現地上殘破不堪的門。聽到「又」這個字,我想這個劉光悟一定也是個闖禍精。不過從頭到尾他的表情都沒變過,跟一個殭屍沒兩樣,我嚴重懷疑他是不是不知道什麼叫表情。
「局長,是一個暴力女孩踢的。」竟然還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另一位警察出現在局長身後,他的手上包了厚厚的繃帶,「不,請您不要怪罪隊長,當時是我開車的,而且也是對方違規才會……」那人比手畫腳的不停解釋。
「車是我開的,我賠錢就好了。」劉光悟打斷他的話,站了起來轉身向外走,「這兩位應該也有一些責任,請您了解一下。」用飛快的速度……
「不,不是,是我......是我開車的,我.……」後面那位警察訝異的看著劉光悟,想繼續說下去,卻被他順手拉了出去。
丞樂對著他們的背影吐了吐舌頭,「下次遇到你就死定了。」
「是那位小警察開車的。」我篤定的說著。
剛才和劉光悟的對話,讓我們一直以為是他坐在駕駛座,但是仔細想想,如果是他開車,直接撞上是不可能毫髮無傷的,但那位小警察卻包著繃帶。再說,好像也沒有隊長帶下屬出任務時,還是隊長開車這種事。
「你確定沒錯?」局長坐了下來,「光悟老是闖禍,不過不是調皮搗蛋,是太冷酷可怕了,惹到他的人下場都很慘,我也無法勸阻。真是不好意思。」
「看到底是我慘還是他慘!」丞樂好像槓上他了,興致勃勃的摩拳擦掌著。




而我笑笑回答,「當然,是那位小警察沒錯。」其實小警察的表情早就說明一切了,不是想頂罪,只是訝異於隊長的頂罪而支吾。
「對了,大叔怎麼稱呼?我叫蔡丞樂。」丞樂馬上轉了個笑臉,湊到局長面前。
「叫我陳局長就好了,」這位局長始終不曾放下笑臉,平易近人的樣子和剛才那位劉光悟成了明顯對比。
「咦?劉光悟……」我彷彿想起什麼,「跟『劉光誠』很像。難道他們是?」
「你認識他哥啊!」陳局長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嚇了一跳。
我想起來了,光誠還有一個弟弟,只是從沒聽過他的名字而已,「他是我的老朋友,十七年前的戰爭我們還一起並肩作戰呢。」我敲了敲頭,過去的回憶正在一一浮現。
「所以,難不成你就是?」陳局長看來也在回想那些快被塵土掩埋的記憶,但是丞樂卻更快的幫他喚起印象。「我老哥是蔡承淵,傳說中的大將軍紅色閃電!」她迫不及待的炫耀。
陳局長突然低下頭來,訝異的說,「唉呀!沒想到您就是大名鼎鼎的紅色閃電,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啊!」
未免太誇張了!
我嚇得趕緊順著低下頭,拜託!我只不過是喜歡穿紅色衣服,殺人才不會有明顯的紅色血漬罷了。而且,雖然說是將軍,我其實也沒有什麼特別的事蹟呀!
不過,說到劉光誠,害我突然懷念起以前啊!

「唉,阿淵,這是我們的家鄉嗎?」
「只能跟著上戰場了,還能怎樣。雖然老妹沒人顧,但父親都為國征戰了,我也想替這裡做些什麼。」我苦笑。
「也許打完戰爭,我們又能像以前一樣打鬧了吧!」




「是啊,一定會贏的。」我向他保證。
「那就上場吧!」清晰的笑臉,他回頭看了我一眼,便轉身投入刀海。那一去,我就再也沒能看見他。
因為那場戰爭,輸了。
等到我回過神來,眼前卻是他的遺像、他的墳墓,一個女人帶著五歲的小孩站在旁邊,女人哭了,小孩愣愣的捧著一把刀,彷彿什麼都不知道。
那個小孩,就是劉光悟!


從車禍之後,陳局長就總是請我們去警察局裡喝茶聊天,聽起來真的很奇怪,我們好像成了罪犯,三天兩頭就往警局跑。但是,這是局長的好意,而且還有得吃喝,我想就別計較這麼多了。
「我已經跟光悟提過你的事了,他好像蠻想認識你的。」局長掛著招牌笑臉,一手端給我一杯特製綠茶。
「嗯。」我啜了幾口茶,簡短的帶過,暗自想著那個人從頭到尾都面無表情,局長到底是怎麼看出他「想」認識我的?
「轟!」一陣天搖地動。
局長往外叫了劉光悟一聲,我還來不及反應,門就開了。
「局長,一些菜鳥不懂法則,我正在教他們,」劉光悟一邊收起刀,一邊平靜的說這句話,和剛才那個震天撼地的聲音對照下來,讓我有點毛骨悚然。
「蔡先生,沒想到你跟劉光誠很熟,以前還來過寒舍,我都忘記了,恕我失禮。」他轉過頭,第一次用正眼看我。
這下我渾身更不對勁了,這是前幾天在醫院裡的劉隊長嗎?
「沒關係,忘了就算了,」我的嘴角僵硬的揚起,不,是被我硬拉起的。「還有,叫我大哥就好,不用那麼拘束啦!」




「是的,大哥。」雖然還是面無表情……
「對了,現在局裡人手不足,要想辦法訓練、增加人手才是。」局長在一旁提醒。
劉光悟聽到後便丟下一句「我會想辦法的,」便轉身走出門外,又跑去「訓練」那些菜鳥。
我想了想,這個人說不定沒有我想像的可怕和難以相處,或許只是有一點點……冷漠而已。我不自覺得想拿起茶來喝,卻因陳局長的話而停下了動作。
「你知道『亡魂』這個組織嗎?」他難得的露出嚴肅的表情。
我搖搖頭。
「這是一個特殊的男性殺手組織,他們專門培養殺手解決十七年前那場戰爭遺留下來我方的強者,我們必須想法子對付他們。但是既然是專門培養的殺手,又怎能是區區小警察們能對付的?」
的確,這是十七年前遺留下來的恩怨,政治上也會有新舊兩派的惡鬥,為了使政府穩定,創建一個隱密的殺手組織,不著痕跡地殺掉任何會造成威脅的人是必須的。
「所以……」
「我希望你幫忙。」他露出期望的表情。
「知道他們的目標嗎?」我望著桌上冷掉的茶。
「不知道,」他那黑色瞳孔堅定的看著我,「但……一定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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