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唔信!我唔信!有咩可能冇方法呀!」

「但係段錄音的確係咁講,我冇呃你呀……」

「你口口聲聲話有咩錄音,咁嗰段錄音到底喺邊到呀?快啲拎嚟畀我聽下!」

「都話咗,因為部電腦冇電,所以……」

「你講得真係輕鬆,我響呢度等咗半個月有多,唔係為咗聽你一句『冇辦法』呀!況且你根本冇任何證據證明你講嘅嘢係啱!我點知道係咪你哋走投無路先老作話冇方法呀?」





「錄音上面只有提到嗰種病毒嘅本質係咩,但冇提到點樣製作疫苗,同嗰班人身處嘅地方…...入面已經講得好清楚,目前冇任何解藥。」

「夠喇!我唔理你哋咁多,總之我只係想知道點先可以令我個妹回復原狀!你哋一日畀唔到答案畀我,一日都唔好諗住走!」

我們聚在二樓窗前,聽著杜嵐和女孩之間的對話。雖然我們沒有把錄音抄下,但憑各人的記憶也能勉強覆述七八成內容,但當中沒有女孩最想知道的疫苗的製作方法之餘,更明明白白的說變成喪屍的人已經沒救……於是演變成這種狀況。

「我哋早就講過,文件上面唔會講邊到有解藥,點解你就係唔肯面對現實?」

「冇可能!你哋一係同我搵到疫苗嘅製作方法,一係就同我死喺呢度!」





「你……你都曾經係人類,點解可以咁殘忍,見住我哋就死都唔理……?」

女孩咬牙說道,「人類?你會當我哋係人類咩?你哋呀……如果當我係人類嘅話,就唔會對我做啲咁嘅事!……」

「……吓?」

「總之,」女孩甩一甩頭,轉身走回屍群,「你哋渴死係你哋嘅事,我唔會理。」

「我忍夠喇。」sam低聲說了這樣一句,抄起武器,衝到樓下,我們阻止也阻止不了。只見他衝出大門,一手推開杜嵐,下一秒手中鐵筆就快要落到女孩的後腦上——





「嗚呀......」女孩突然彎身避過他的攻擊,然後道上的喪屍上前向sam一抓,sam後退一步,然後喪屍繼續前進。

「你知道嗎,你哋喺樓上講緊嘅嘢,我全部都聽到,所以唔好諗住偷襲我。」

sam一邊抵禦喪屍,一邊後退,我們連忙下去把他拉回屋子,再上鎖。

「屌你老母!放我哋.....放我哋走呀!」

權叔輕拍sam:「慳返啖氣好過啦。」

「我殺出去啦!留喺到只有等死架咋!」

權叔默默地看著他,再緩緩道:「你之前對付一兩隻喪屍應該冇問題,點解頭先要係咁縮?隻手會係咁震?」

Sam沉默不語。權叔黯淡道:「我哋差唔多兩個星期冇食過嘢,餓到連企都企唔穩,衝出去同自殺有咩分別?」





sam深陷眼窩,佈滿血絲的眼睛盯著杜嵐:「如果......如果我哋一早就衝出去,而唔係同佢玩偵探遊戲嘅話......」

「如果唔係佢,我哋早就死咗喇。」我冷冷回道。

「而家咁嘅情況,死又唔係,唔死又唔係,咁算點?」他看了我一眼,又看著權叔,「有咩意義?你話嘞?」

我們默然無語。sam擺一擺手,冷笑一聲,回到樓上。

白詩婷自從當日企圖自殺後,每天也是迷迷糊糊,半睡半醒。這種缺水缺糧的情況,對於她這種年紀,之前又未嘗過饑餓之苦的孩子而言還是太嚴苛了。

其他人的情況亦不好得那裡,呀禮和權叔整天躺著,原本很多話說的兩人,現在如非必要,一整天也不說話,也不起來。杜嵐原本全心全意在解碼上,事情一結束,她睡得比呀禮和權叔更久更酣,好幾次我以為她抵受不住,在睡夢中香消玉殞,直到我戰戰兢兢的探出她尚有微弱的呼吸,才如釋重負的鬆一口氣。

我一直無事可幹,就靠讀神父遺留下來的聖經打發時間。這是史上最偉大的小說,要是你問我有甚麼感想的話。





第十三日。天氣依舊悶熱。

「喀滋……喀滋……喀滋……」

不知是早上或是下午,我被一陣怪聲弄醒。我首先留意的是地板上拉得長長的,窗花的影子,想到面向窗的一旁是西面,才發覺現在是下午,而且是快將黃昏的下午,然後我才想起甚麼的緩緩轉頭。

「喀……」這是我喉嚨發出的聲音。原本我想說:「你哋喺度做乜嘢?」,但乾涸的喉嚨只容許我發出像沙紙磨擦的聲音。

呀禮和sam在跪著,正把木頭和沙發外皮塞到口裡。不知怎的,我竟然覺得口中開始有唾液分泌。

「你哋……做乜嘢?」唾液濕潤口腔,我艱難地說出這句。

「……食嘢。」

「我係話……你哋……食木頭,同梳發?」不知怎的,看到他們吃的津津有味,口中愈來愈多唾液分泌出來。





呀禮回應:「……試下,你就……知。」

我心中的理智告訴我吃這些東西對身體毫無好處……但理智在五秒鐘後崩潰。既然大家最後都會因營養不良,缺水而死,那麼現在吃甚麼也沒關係吧?我的意思是,與其空肚餓死,倒不如飽肚營養不良而死。

我蹣跚爬向呀禮他們,抓了一把木條——呀禮用刀把桌腳一片片的削下來——塞入口中,咬了幾下便和著唾液吞了。

「……這種垃圾吃多少也沒用。」我是這樣想的,但把垃圾塞入口裡的動作卻未能停止。

木條和沙發皮味道難以形容,我本能的想把異物吐出,但更深一層的本能卻教我吞下這些雜物。木條把口腔和喉嚨割傷,沙發皮經常卡在喉嚨,不用力也不能嚥下,儘管如此,我完全停不下來。

三條已經餓極的野狼,吃光地上的垃圾,把饑渴的目光轉向其他雜物。sam指著沙發中溢出的棕黃色填充物,我與呀禮對望一眼,三人像看到甚麼寶物似的瞬間爬到沙發旁,不假思索的大把大把將填充物往嘴裡猛塞。

一大股漂白水,混合消毒藥水的味道直衝入鼻裡,我大感嘔心,但還是勉強吞下。不料,一陣更強烈的嘔心感覺湧至,我抵受不住,終於吐出剛吞下的填充物。這下動作像洪水缺堤,吐光填充物後,我把沙發皮一塊塊的嘔出,然後是一片片的木條,最後是一滴滴濃稠如痰,暗黃帶血的胃酸,胃酸經過木條割傷食道和口腔的傷口,只感到一陣劇痛。我把胃中一切吐出,看著木條,沙發皮和胃酸的混合物,突然清醒過來,心想:我到底在做甚麼蠢事?





旁邊兩人對我置若罔聞,繼續吃著填充物。大概是聽到客廳中的怪聲,白詩婷由房間蹣跚步出,看到我們所作所為,微微一怔。她微微皺眉,望向sam和呀禮,原本睡眼惺忪的她頓時把眼睛張得大大的,輕咳一聲,又望回我,疑惑的眼神在問到底發生何事。

「佢哋……」我只是輕輕說了這麼一句,她隨即像隻小貓快步走到兩人面前,問吃得起勁的兩人:「可……可以……食……?」

笨蛋也知道不可以吃,但白詩婷就像剛才的我,實在饑餓得受不了,見兩人吃得起勁,也不顧我的勸阻,三人跪在地板,七手八腳的把沙發解體,拆出的沙發外皮和填充物全進了三人的肚裡。

「你哋……你咪傻咗呀,竟然食……」

杜嵐站在樓梯,盯大眼睛,看見如此情況一時氣得說不出話。她消瘦的雙手推著三人瘦弱的身體,口中一直勸說著,但三人像看不見杜嵐似的,依然把垃圾塞入胃裡,杜嵐嘗試搶去三人手上的垃圾,但他們竟然不知在那生出一股氣力推開杜嵐。

她凝視著我,似是責怪為什麼不幫她。

——不要這樣盯著我嘛,就讓他們去吧,這又有何打緊呢?

她注意到我旁邊那攤嘔吐物,意會的輕輕搖頭,轉身走到樓下。不久,她提著一筒漂白水上來,整筒倒在那堆剛才還勉強看得出是沙發的物體上,三人的動作頓時停下,呆呆的瞧著杜嵐。

「……我屌你老母,你係咪傻撚咗呀!」sam怒吼道,憤而撲倒杜嵐,我和呀禮想拉開他,「我同你係咪有仇呀!我再唔食嘢就會死架喇!」
「屌……你冷靜啲啦!」

「唔好內訌呀……」

「冷靜?內訌?」sam此時的力氣大得驚人,他把杜嵐按在地上,斜目向想拉開他的我和呀禮道:「一切……一切都係佢搞出嚟!唔係佢,我哋唔會搞到而家咁!」

「你餓到傻咗呀?唔係呀嵐,我哋仲望住張爛鬼紙發呆咋!」

「屌你老母!」sam一記肘擊,打在呀禮胸口,「唔係佢,我哋就唔撚洗解啲咩濕鳩密碼!解到最後原來得個桔!唔係佢話有信心解開密碼,又拖到而家先搞得掂,我哋就一早突圍而出喇!」

「你傻撚咗呀?」我強行板開他在杜嵐項頸上像鐵鉗的雙手,「你見唔撚到出面有幾多喪屍呀?直到今日包圍我哋嘅喪屍數量都冇減少過呀!突咩圍呀!」

「總之,一切都係佢……」

「夠喇。」

不知甚麼時候出現的權叔一下拉開sam,撿回性命的杜嵐大口大口的喘息。

「……你,你咁鐘意食,可以照食呀,我唔會再阻你,」我冷冷說道,「仲幫你加咗少少水,等你好入口啲。」

「屌你老母,加撚咗漂白水,想食撚死人呀?」

「咁你食木頭,食海綿就唔會死?一樣加咗漂白劑喎!」

他一時無語,我嘆了口氣,語氣放緩,「食啲咁嘅嘢落肚,只係呃到你身體有飽肚感,但事實上對你有害無益呀。」

「……大家唔想咁做呀。餓起上嚟,咩都要食……就算明知食咗落肚對對身體有害都好。飲鴆止渴嘅道理人人都明,但……我哋有咩辦法?」呀禮跌坐在地,頹喪的說道。危機一過馬上感到渾身乏力,我一個失神險些倒下,幸好扶著牆壁。

「我……我唔想再捱餓喇……」白詩婷語帶哭音的說著,但因缺水,連半滴淚水也流不出來。

躺在地上的sam冷冷說道:「......我哋只剩低一個方法。」

「嗯?」

「你哋一定有諗過……只係冇講出嚟啫。」

背部一陣寒意,我知道sam想說甚麼……是的,大家一定也想過,只是沒說而已。

「只要犧牲我哋當中一個人嘅話……」

……為了生存,終於要走到這一步嗎?

在這約十五平方米的斗室中沒有法律。沒有法律……是否意味著一切行為都是被容許的?

「我哋……我哋……我哋唔通就……冇其他方法?」杜嵐也覺得不可以再這樣下去,但又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她結結巴巴的說著,聲音漸漸轉細。
「我哋當中唔搵一個人死,最後結果就係全部人喪命。」

杜嵐搖搖頭,爭論道:「但係,即使係咁都好……都唔構成,可以殺人嘅理由呀。」她抬頭想了想,續道:「就好似……就好似,無論你幾肚餓都好,都唔應該去偷嘢食……偷竊尚且唔可以,更何況去殺人?」

我低聲道:「你嗰種諗法真係好迂腐——」

杜嵐打斷我的說話,「所以話,你都同意,要有人犧牲嚟令其他人生存落去?」

我嘆了口氣,「……我嘅意思係,咁嘅非常時期,我哋唔應該再以咩是是非非之類嘅嘢為考慮因素,唯一可以審判我哋嘅人就只有我哋自己……咁,喺咁嘅情況之下,我哋做咩事都係被容許……為咗生存,一切手段都被容許。」

「就連,為咗自己活命殺其他人都係應該嘅?」

「如果冇其他方法嘅話……」我知道她一定不會認同,但沒有辦法。

「……我,我唔同意!」她罕有的動怒大叫,聲音有點沙啞,「咁樣……咁樣做同動物有咩分別呀!每個人都有生存嘅權利……假如忽視咗呢一點,咁我哋同動物有咩分別……」

呀禮搖頭,「我明白你嘅意思,但係以咁嘅理由嚟反對sam嘅提議,未免太過不切實際。」

「……我所講嘅並唔係簡單呀!」杜嵐捏緊雙手,垂首吃力的叫喊著,「我要講嘅係,我哋要尊重每個人嘅意願同生存嘅權利!唔可以因為大家都就嚟餓死,所以要殺死一個人嚟延續生命……」

「但係當時小剛要自我犧牲,你又……」sam沉聲的問道,但話未說完又被杜嵐打斷,「嗰次同呢次唔同呀!」


「小剛佢已經身受感染,冇可能再生存落去,而且嗰陣係佢嘅意願,所以我都覺得唔應該再講啲咩嘢……就算係誠哥,我事前都唔知佢哋會咁做,我阻止都嚟唔切……」杜嵐跺地,「但呢次唔同呀!你哋有邊個係自願犧牲丫?」

大家面面相覷,誰也沒有答話,連瑟縮在牆角白詩婷也只是抬頭看了我們一眼又隨即低頭。杜嵐嘆了口氣,輕聲道:「……大家…..大家都唔想死呀,我都係一樣,我都好希望可以生存落去呀。所以,要搵一個人出嚟好似祭品咁殺咗佢延續我哋嘅生命,根本就唔合理......」

大概是剛剛怒吼時體力消耗過多,她靠著牆壁坐下,口裡依然說著,「就算搵到一個好公平嘅方法決定邊個要犧牲,而大家都同意要參加……到咗最後選出嗰個人,佢內心深處都一定係唔願意死,因為呢個係人性呀…..咁樣,我哋就同謀殺冇分別。」

「咁……」sam低頭苦苦思索一會,「呃……或者唔洗去到殺人咁嚴重,或者,我哋可以再等落去,等到有人真係頂唔順死咗,我哋就唔洗殺人都得啦。」

乍看之下,這未嘗不是一個好方法。雖然始終有犧牲者,但起碼不用親手殺人。

「我哋咁多個人入面,邊個人嘅身體情況最差?」權叔突然這樣問道,我想了一想,下意識的向白詩婷一瞥,並發現其他人和我一樣望向她。

「你哋自己都好清楚……白詩婷之前就已經頂唔順暈過一次。之後就算醒返都成日迷迷糊糊咁……情況再咁落去,可能隨時一訓低就唔再醒返。你睇下,白詩婷虛弱到連參加我哋嘅討論都冇力,話等最虛弱嗰個死再食佢……跟本就係對佢唔公平。」

Sam抗議道:「但係,未來嘅事話唔埋呀。話唔定最先死嘅唔係佢?

杜嵐搖搖頭,「呢個係機會率嘅問題……各人因應身體狀態,死嘅機率唔同,本身就係唔公平呀。」

「白詩婷……」呀禮輕拍白詩婷的肩膀,柔聲問:「你……你點睇佢哋講嘅嘢?……你講兩句啦。」

白詩婷低聲嘟噥。呀禮側耳湊近想聽清楚,白詩婷又慢慢抬頭環視我們一眼,輕聲說了句:「……隨你哋鐘意啦,我咩意見都冇。」然後又埋頭在雙腿間。

「白詩婷呀,呢件事係關乎你條命架。」

「我知呀。」

白詩婷抬起頭,雙眼了無神采,死氣沉沉,不知是餓極了還是甚麼原因。她眼望前方,就似前面有著甚麼,聲線疲憊乏力:「……算啦,我已經……我已經咩都唔想理喇……求下你哋比我訓啦。就算你哋最後決定,要等我死又好,或者要抽籤又類決定邊個人死都好,我都唔會反對……我已經唔想理喇。」

「但係……」

「……點解你咁執著於生存落去?就算呀……你最後真係可以生存到落去,最後咪又係要死?可能係一個月後嘅事,又可能係一年後嘅事……但咁又點呢?最後咪又係要死?對我嚟講……生存定死亡,根本就冇所謂。」

「但係……」杜嵐的聲音顯得那麼蒼白無力,「但係你唔去爭取,最後成為我哋嘅食糧,你甘心咩?」

「所以我先話我冇所謂呀……生又好死又好……」她淺笑著,模糊的眼神游離不定,「就算可以生存落去下去,都唔一定係好事。倒不如……不如一死了之,起碼之後唔會再遇上令人傷心嘅事……總之,你哋決定啦,無論結果係點都好,我都唔會……唔會有任何意見……」

這不是她這種年紀的女孩該說的話,但想想她發生在她身上的事,自然理解她的心情……甚至可謂感同身受。

呀禮憐愛地輕撫白詩婷的頭髮,沉默不語。過了一會,他低聲道:「老老實實,我只係純粹理性咁睇成件事。死一個人,點都比大家一齊死更好呀……用常識諗,咁樣完全冇錯。我認同生命好珍貴,但一個人嘅生命點珍貴都好,都唔會夠其餘五個人嘅生命價值更高呀。」

「根……根本唔係價值問題!」杜嵐咬牙道,「而係,我哋唔可以用『價值』嚟衡量生命呀……每個人嘅生命都係獨一無二,強行為人命定下價值,甚至比較唔同人嘅生命嘅價值,見邊個嘅生命最冇價值就捨棄佢……咁樣做我唔可以認同!」

「哈,」他淡然一笑,「你話人嘅生命唔可以用價值衡量,但唔計我哋而家身處嘅咁極端嘅環境,就算係原本嘅社會都好,生命都係用價值衡量……用錢衡量。舉個例丫,就好似醫療事故,醫生醫死咗人,醫院要賠錢,高空擲物掟死咗又要賠錢,呢個社會充滿咗呢啲例子……唔通受害者嘅家屬,會話人命唔可以用金錢衡量,所以唔接受賠償?」

呀禮想了想,續道:「舉個更具體嘅例子。交通意外日日都發生,每年嘅死亡人數都維持大約一百幾十個左右……嘅然交通意外成日發生,咁點解政府仲繼續起馬路,繼續比汽車入口?……因為喺佢哋眼中,每年死嗰百零人,佢哋生命嘅價值唔比整個香港嘅人嘅方便帶來嘅價值更高呀。否則,政府只需要見有一個人死,就會全面禁止通車,但我從未聽過世上有一個國家會咁做。」

「……佢哋咁睇,唔代表佢哋係正確呀。」

「的確,但亦唔代表你嘅睇法就係啱呀。對於科學而言,響相同條件下做相同實驗都會得出同樣結果……但唔同嘅思想,響唔同文化環境下就會有唔同解讀。即係話,你嘅睇法又好,我嘅睇法又好,都只係純粹嘅人類行為,同科學唔同,並無絕對嘅標準去分別邊個先係啱,邊個係錯。」

杜嵐點一點頭,「我明白。但係……咁講嘅話,我就更加諗唔到理由支持你。如果,真係以價值為唯一指標,咁……」杜嵐想了想,輕聲呢喃著,「咁樣你要犧牲嘅人應該係婷婷啦。就算佢得救,但又缺乏戰力,又失去哂生存意志,而且身體最虛弱,你應該一早犧牲佢至係。」

呀禮靜靜的看著杜嵐,「......我絕對唔會咁做。」

根據呀禮的說法,如果連生命也可定價,那麼世間萬物也可定價,甚至連情感也可量化。例如,他可以抗辯不犧牲白詩婷的原因是不公平,而這會導致各人內心的愧疚,反而完全隨機選出「祭品」的方式,令人心裡更易接受一點……畢竟,因為「整體利益」而犧牲白詩婷,未免太不近人情。

不過……即使有完全公平的方法,而且各人同意殺人-食人的方針也好,最後選出的人,也定必如杜嵐所言,會反悔吧?因為,當初答應參加的人(假設是自由決定參加抽籤與否)大概都認為,自己不會是犧牲者才會參加的吧?既然會這樣想,誰會被選中後會說「好啦我自殺,條屍比你哋食啦」這樣的話?

姑勿論這種「殺人契約」的合理性。假如,如此情況真的發生,應該殺,或是不殺?

這令我想起杜嵐的話。她所堅持的於我而言實在是太不切實際……畢竟,現在是生死關頭,還說甚麼人權,尊嚴,未免太過理想化,說迂腐也不過分。不過,如果是根本上否定她所說的,那麼我們在必要時會毫不猶豫地殺人,而且沒有任何罪惡感,但會這樣做的大概是只有罪犯吧。

如此看來,她的說法又增加了些說服力。或許,她只是在堅持一些,我們不知不覺一直在遵守的理念而已。

更深入一點,是誰讓我們不知不覺抱有這種觀念?僅僅是法律?要是這樣我們早就下了決定要殺人了,但我們會只因為法律失效而跑去殺人嗎?想遠一點,是教育?社教化?或是更深層的,所謂的「人性本善」?那麼該如何解釋世上千千萬萬的罪惡的發生?

不知不覺間想遠了。只見人人臉色凝重,低頭的想著自己的心事,現場彌漫一股令人難堪,坐立不安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