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的月色之中映照着卡西阿魯的監獄。
 
「赫⋯⋯莉西!」
 
處於陰影中的阿爾法德盡力壓制自己的氣喘,口中呼喊着愛人的名字。
 
月色灑在了雪白的軀體之上,破碎的布料也無法藏得着嬌嫩欲滴的女性身軀,在鐵鐐和環鏈的束縛下讓阿爾法德眼前的女性顯得更煽情。
 
儘管如此,若隱若現的姿色卻沒能惹起阿爾法德的野性。
 




「法德!」
 
從未害怕的赫莉西開口回應了阿爾法德,穩定的聲線中蘊藏着強烈的信任,讓焦躁的阿爾法德尋回了一小掫的冷靜。
 
但是,赫莉西臉上的笑容已經消散無存。
 
「我現在就⋯⋯」
 
「不可以!快逃!」
 




慌張的態度讓漸漸靠近的阿爾法德停下了腳步。
 
「為甚麼?」
 
「因為⋯⋯!」
 
赫莉西沒來得及把話說完,一股沈重的壓力直接把阿爾法德壓垮。
 
「咕咳⋯⋯!」
 




重擊地上的衝力讓阿爾法德發出疼痛的悲鳴,雙手被不知名的力量鎖在後腰之上,連同腰椎被有如萬噸的重力封鎖。
 
「臭乞丐!等你好久囉!」
 
阿爾法德對這個稱呼並不陌生。
 
「尊•菲力特⋯⋯!」
 
在阿爾法德取得國王的繼承權之前,尊•菲力特便是其中一個被他奪去皇族地位的貴族。
 
「十年前本大爺居然會被你這個臭乞丐找到把柄,直接把本大爺的奴隸事業摧毀,這口氣本大爺可是嚥不下。」
 
在十年前,奴隸在卡西亞魯是非常普及,光論奴隸的分銷商就已不計其數,黑市、拍賣會,只要是想得出來的形式應有盡有,當中吃盡甜頭的商家便是尊。
 
「哼,手段還是一如既往的卑劣。」




 
「還口硬?想想現在的立場再說話!」
 
殘暴之名惡名昭彰的尊只有一種解決問題的方法——暴力。
 
尊一掌扇在阿爾法德的臉上,讓腰椎近乎折斷狀態的阿爾法德再添一道痛楚。
 
「幸好本大爺的身份在監獄也是赫赫有名,那邊的混球全都是本大爺的手下。」
 
「⋯⋯我該早點料到那個狗屎神的策略。」
 
恢復理性的同時,阿爾法德理解到自己因情緒暴走而走了許多步壞棋,甚至是死棋。
 
至少,單槍匹馬的闖進敵人的陷阱已經是一步無可救藥的死棋,更別論無法察覺故意被放置在獄室門外的尊這一手壞棋。
 




怨恨着自己的同時,不擅長魔法的阿爾法德只能以基礎的情報魔法向撒修報上自己的位置,並打算想辦法拖延時間。
 
 
 
在尊的眼中,阿爾法德的態度更像是『不把自己放在眼內』。
 
「你在想着怎麼掙取時間吧?哼。」
 
尊冷笑一聲,獄室的門鎖便鏗鏘地掉到地上,鎖着門的魔法也失效了。
 
與此同時,赫莉西身上僅餘的布料亦消失得無影無蹤。
 
「本大爺也正好無聊了,找點樂子吧。」
 
邪惡的笑容與淫賤的眼神,不多不少也描繪着阿爾法德最不想看見的畫面。




 
「你知道以前最受歡迎的貨品是甚麼嗎?」
 
清楚答案的人,除了阿爾法德和尊以外,擔當情報收集的赫莉西便是最了解問題背後的深意。
 
「就和你所想的一樣——性奴隸。」
 
獄室的鐵門被踹開,一個個尊的手下從獄室走了出來。
 
「你他媽!!!!!!」
 
即使被壓在地上,即使內臟和肉體都撕裂着阿爾法德的神經,如同猛獸般聲嘶力竭的咆哮聲將憤怒響徹整個牢倉。
 
「我要殺了你!!!!!!」
 




完全失去理智的阿爾法德激烈地晃動,無視粉碎性的痛楚,嘗試揶動雙手掏出腰間辛克的配劍。
 
「哈哈!別這麼急性子!表演才剛開始!」
 
紋風不動的尊愉悅地說道。
 
「法德。」
 
雖然無法透過眼神確認赫莉西的想法,她和平常一樣,露出溫柔的微笑。
 
——沒關係,我可以的。
 
只有長年累月陪伴赫莉西的阿爾法德才能理解這個微笑背後的意義。
 
「婊子不愧為婊子,這種時候居然還笑得出來,你就這麼渴望被上?」
 
「我要宰了你!!!!!!!」
 
震耳欲聾的吶喊聲混雜着仇恨、憤怒、絕望、無力感,儘管嗓音變得沙啞,咆哮聲卻不曾中斷,撕心裂肺地掙扎着,彷彿要引發奇蹟似的。
 
 
 
遺憾地,阿爾法德並非冒險故事的主人翁,奇蹟並沒有為阿爾法德降下慈悲。
 
如同渴求能分到赫莉西的痛苦般,在赫莉西被凌辱的過程咆哮聲未曾停歇,儘管能嗅得到喉嚨和口腔內的鐵鏽味,阿爾法德依然在怒吼着,宣洩着深不見底的敵意與憤怒。
 
然而,他們根本沒有把阿爾法德放在眼內。
 
他們所專注的就只有眼前的女性裸體、雙手的柔滑質感、股間從運動中產生的快感,還有無處而生的征服感。
 
此時此刻的阿爾法德就和被束縛着的怪物一樣,對任何痛楚毫無反應,像個瘋子一樣不斷叫喊、掙扎。
 
「嘈死了!」
 
力量比阿爾法德優勝不少的尊抓起阿爾法德的頭用力的闔在地上。
 
抓起,闔下去。
 
抓起,闔下去。
 
再抓起,再闔下去。
 
把阿爾法德對人類產生的憐憫心、希望、信任,連同那風中殘燭的意志一一闔在水泥地板上。
 
如同斷線人偶般,阿爾法德一動不動。
 
「法德!」
 
即使在這種情況下,赫莉西依舊擔心着阿爾法德。
 
「赫莉西⋯⋯對不起⋯⋯」
 
接近消失的沙啞嗓音吐露着逐漸崩堤的心。
 
「是我⋯⋯」
 
無處揮霍的怨恨被迫轉化為自責感,一步一步把阿爾法德的心神破壞掉。
 
「我、不要緊、的,法德。」
 
赫莉西強忍着苦痛和屈辱發出的聲音,並沒有傳到阿爾法德的耳朵裏。
 
 
 
——已經沒有辦法了。
 
阿爾法德有生以來初次產生了這個想法。
 
自己的失誤、自己的急躁,讓自己一敗塗地。
 
因為變得感性,所以才會如此失去理性。
 
無法守護自己所愛的人。
 
心靈的某處感覺像是壞掉一樣,被無力感擴大的空洞感佔據着、膨脹着。
 
——人類甚麼的,還是去死吧。
 
多年築起對人類的信任感,在一瞬間被破壞得體無完膚。
 
「誰批准你移開視線?給本大爺看!睜大眼睛看!」
 
一股無情的力量將阿爾法德的頭提起。
 
幸好,眼窩打轉的淚液和血液混合,讓阿爾法德看不清楚影像重合的現實。
 
一團影像移動到視野的中央不停晃動、停下,離開,換第二團影像。
 
阿爾法德被這樣的畫面折騰着,精神也好,身體也好,心靈也好,早就被摧毀得土崩瓦解。
 
「不錯的表情呢!婊子也是,乞丐也是!」
 
樂在其中的尊滿意地欣賞着賞心悅目的畫面。
 
「喂、該換本大爺上了。」
 
千斤的重量終於離開了阿爾法德的腰上,阿爾法德卻無法感受到半點的解放感,身體完全不聽使喚,攤倒在原地如山不動,即使想動一根手指頭也動不了。
 
不過,不用被迫抬起頭來目睹着一切,對阿爾法德來說已經算得上是一種仁慈。
 
「臭婊子,給本大爺叫!」
 
「呀⋯⋯!」
 
重重的一擊揮在了赫莉西的臉上,難以防禦的攻擊直接讓赫莉西把嘴角咬破皮,流出鮮紅的血液。
 
「赫莉西⋯⋯對不起⋯⋯」
 
比剛才更為虛弱的聲音令阿爾法德一時之間無法認出自己的聲音。
 
水泥地板、血液、淚水、體液、痛苦的呻吟,阿爾法德能意識到的事物就只有這些。
 
意外地,身體的疼痛卻比想像中來得溫柔,對比世界的殘酷,這些疼痛簡直算不上甚麼。
 
給予自己珍貴的事物、花費長久的歲月建立起仁德、信任,然後一口氣將一切摧滅。
 
破壞現有的形象、重塑黑暗的思想——這種做法和某人的手法非常相似。
 
——但是,已經無所謂了。
 
——無所謂了。
 
——我有點累了。
 
阿爾法德感受不到世界的溫度,意識也逐漸模糊了起來。
 
 
 
突然,時間如果暫停了一樣,尊和他的手下停下了動作。
 
正確來說,是無法再繼續行動。
 
撇除阿爾法德和赫莉西,室內若二十數人,全都在一瞬之中人頭墜地。
 
一股溫熱從阿爾法德的體外傳入,身體的瘀傷、骨折被治療得十分徹底,彷彿從最初就不復存在。
 
不知道過了多久,水聲和衣服磨擦的聲音從阿爾法德的身後傳來。
 
「未能及時趕上,微臣罪該萬死。」
 
阿爾法德依舊躺在原地,完全沒有反應。
 
「還請陛下賜罪。」
 
撒修也從這場悲劇中分到了一點自責。
 
即使親手把敵人消滅,心中殘留的不甘卻只會不斷膨脹。
 
 
 
「撒修,會議那邊怎麼了?」
 
「稟報女王陛下,自女王陛下離開以後,三族開始了互相殘殺。
 
人類種和魔獸族相繼出現了失控的士兵,導致場面陷入無可挽回的亂戰,除了微臣以外的士兵已經全部戰死,魔獸族和獸人族的士兵則是被不知名的魔法擊斃。
 
微臣認為是次事件並非三族的計劃,而是存在第三者故意破壞是次會議。」
 
「會是精靈種嗎?」
 
「微臣認為熱愛和平的精靈種並沒有理由破壞是次會議。」
 
二人若無其事地開始了應對的討論,彷彿剛才發生的事情都只是夢境一樣。
 
「法德,你認為呢?」
 
「對不起⋯⋯」
 
身體明明已經被最高級的生命藥水治好,喉嚨卻只能發出飄渺虛無的聲音。
 
穿着殘舊衣服的赫莉西走到阿爾法德身旁坐下,用着無比冰冷的雙手握着阿爾法德的手。
 
「法德,我沒事哦。」
 
一如往常的聲音、聲線、態度,嘗試着說服阿爾法德的精神。
 
然而,手上的溫度、顫抖的震動卻告訴阿爾法德,赫莉西只是故裝堅強,內心可說是一團糟的混亂。
 
「對不起⋯⋯是我的錯⋯⋯」
 
「不是你的錯。」
 
這句的語氣特別強硬,差一點點就騙過了阿爾法德。
 
「我要是再小心一點的話⋯⋯!」
 
「法德,坐起來看着我。」
 
儘管認為自己已經失去了正視赫莉西的資格,但想到這是赫莉西所要求的事,身體便不知不覺地照着幹了。
 
「我再說一遍,不是你的錯。」
 
眼神中滲透着堅定強硬的意志,否定着阿爾法德彆扭的內心。
 
「法德為了救我,想也沒想就直接過來了,這點讓我很高興。」
 
滴着淚的赫莉西還是展露着平日的笑容。
 
「被法德深深愛着,總感覺遭遇到甚麼事情都不怕。」
 
「但是我⋯⋯」
 
啪。
 
清脆的一掌。
 
不像尊那樣沈重,只是輕輕的、軟弱無力的一掌。
 
與冰冷的手相反,一股溫熱殘留在臉上。
 
「難道我這樣做你就會得到解脫嗎?」
 
——並不會。
 
無論接受多少懲罰、怎樣折騰自己,無力感也依舊不會消失,這種行為只是逃避現實的方式、懦夫的舉動。
 
「我也非常非常非常地愛着法德,所以⋯⋯!」
 
赫莉西的笑容也崩潰了。
 
「所以⋯⋯別讓我更難過了⋯⋯」
 
遇上怎樣的逆境,赫莉西也從沒因難過而哭過,身伴赫莉西多年的阿爾法德最清楚這件事情。
 
也正正因此,阿爾法德才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把赫莉西傷害得多麼的深。
 
 
 
啪!
 
雙手毫不留情的向自己的雙頰巴了一掌。
 
——搞甚麼?赫莉西都故作堅強的安慰自己了,你還要頹廢到甚麼時候?你還要把她傷害到怎樣的地步?
 
「⋯⋯對不起,赫莉西。」
 
相同的台詞,表達出來的意思卻截然不同。
 
「我是一個卑劣的人。」
 
「我知道哦,第一次和你相遇的時候就知道了。」
 
意識到阿爾法德稍稍振作起來的赫莉西露出了真心的微笑,然後擁着了阿爾法德。
 
赫莉西抖動了一下,然後緊緊的擁抱着阿爾法德。
 
「法德那時候的道歉是因為傷害了我才這樣說吧。」
 
「嗯,是我讓他打傷你的。」
 
「但是法德還是為了救我而站出來了,就和現在一樣。」
 
她莞薾說道,笑述着相遇的往事。
 
「法德的存在就像是告訴我『你已經很努力了』、『你的努力一定會有成果』,我可是因為法德而得到救贖哦。」
 
赫莉西雖然滿頭冷汗、很不安,但擁着阿爾法德的雙手卻注入了更強的力度,如同要對抗心中的恐懼一樣。
 
「這次、就由我來拯救法德。」
 
——也有這樣的人類存在呢。明明非常弱小,卻處處以他人優先。
 
阿爾法德也回應了赫莉西的心意,用輕柔的力度回抱着赫莉西。
 
「法德的痛苦就分我一半吧。」
 
「嗯。」
 
時間就像停止了一樣,二人一動不動的立於牢房的中央,淡而皎潔的月色呑噬了二人的身影。
 
 
 
「吶,法德。」
 
「怎麼了?」
 
不知待了多久,赫莉西嚴肅的聲線打破了死寂的空氣。
 
「法德可以聽聽我的一個請求嗎?」
 
「啊啊,甚麼請求都可以。」
 
「請好好的活下去——無論我在與不在。」
 
遺言般的要求和赫莉西渺無的存在感給予阿爾法德強烈的不安感,彷彿一旦把視線移開,她就會如同幻影般化影而去。
 
「那個臭神跟你說了甚麼?」
 
「神⋯⋯那個男人似乎說的是實話呢。」
 
赫莉西露出困惑的表情苦笑着。
 
「吶、法德,如果犧牲我就能拯救所有人類種,你會怎樣選擇?」
 
「⋯⋯我不會讓你死的。」
 
稍稍遲疑後,阿爾法德回應了赫莉西。
 
他理解了這個問題的深意——厄瓦拉兒透過某種形式將赫莉西的性命和所有人類的性命連接在一起了。
 
如果是以前的阿爾法德,他想也不想便會回答『兩方我都要救下』的答案。
 
被『守護人類權益』的行動結果背叛以後,阿爾法德有點動搖。
 
「法德要放棄其他人類嗎?」
 
「不,我會讓你和其他人也得救。」
 
——只要是你想的話。
 
阿爾法德之所以會這樣回答,全是因為『拯救人類』是赫莉西渴望發生的事情。
 
只要多少能彌補赫莉西的話阿爾法德甚麼都會幹。
 
赫莉西再次向阿爾法德展露救贖的笑容。
 
「總覺得是法德的話,也許能做到呢。」
 
一股刺痛的感覺由心而生。
 
——她剛剛也是這樣想的吧。
 
自己感受着被人類、被厄瓦拉兒背叛的滋味,結果自己卻背叛了赫莉西絕對的信任,而且還被原諒了。
 
越是想着,阿爾法德的罪惡感便越是揮之不去。
 
「但是,法德會很痛苦吧。」
 
深邃的黑瞳映照着憔悴的身影。
 
「赫莉西才是痛苦的一方吧,你似乎打算暪着我做些甚麼呢。」
 
疲憊不堪的身影卻向撲朔迷離的視線渲洩出悔恨的怒意。
 
「哎呀,打起精神來的法德果然聰明過頭了。」
 
赫莉西露出懊惱的表情抱怨着阿爾法德。
 
「要是赫莉西不在的話,這個世界對我來說就只剩下痛苦。」
 
「法德⋯⋯」
 
也許是被阿爾法德的言語憾動,赫莉西的演技首次出現了破綻。
 
「⋯⋯這樣太卑鄙了。」
 
「嗯,我剛才就說了吧。」
 
「但是還是不行,那個神明已經下了咀咒,只要我不死,人類種的命脈便會被衪折斷⋯⋯」
 
雖然不理解何謂命脈,但阿爾法德想說的只有一句話。
 
「一定有其他辦法的。」
 
強烈的信念寄托在言語之中,難以動搖的決心灌輸在阿爾法德的聲線上,彷彿要將已經定下來的劇情否定掉。
 
然而,赫莉西只是搖搖頭。
 
「要是法德你改變了神的劇本,神便會對你產生更濃厚的興趣。」
 
這一點,違背了乞丐的身份當上了國王阿爾法德最清楚。
 
最合理的方法,就是按照劇本的內容演出,讓厄瓦拉兒失去興趣。
 
換言之,就是——
 
 
 
——親手把赫莉西殺掉。
 
 
 
「凡人也有凡人的戰鬥方式。」
 
阿爾法德清楚自己只是在彆扭。
 
魚與熊掌,向來也是不可得兼之物。
 
「但是凡人也只能是凡人。」
 
「那就以凡人的姿態和神戰鬥。」
 
知道阿爾法德不會把自己殺掉,軟弱的內心已再經不起考驗。
 
赫莉西終於放棄了演技,露出了非常、非常、非常難過的表情。
 
「法德,我只剩下十五分鐘的時間了。」
 
「⋯⋯為甚麼?」
 
剛準備修復好的心,再度出現了巨大的裂痕。
 
 
 
「要保存人類的命脈,就要奉上祭品給神明。」
 
「那就用我的命吧!」
 
「辦不到啦⋯⋯!」
 
剛才還在強忍着的淚水一湧而下。
 
「我、很害怕⋯⋯!」
 
流出來的只有種種的不甘,不甘心神明要從自己那裏奪走時間。
 
「好想、好想⋯⋯再多看看法德⋯⋯聽着法德呼喊我的名字⋯⋯法德的質感、味道,全都好想、再好好的感受一次⋯⋯」
 
赫莉西只能坦率哭訴着。
 
一早向內心坦誠的阿爾法德,除了緊緊的把存在的證據擁着以外,現在甚麼事情都辦不到。
 
「想再聽聽法德細語着愛意⋯⋯」
 
已經哭得不像貴族的身份、女王的身份,就只像一個在最後掙扎的平凡女孩。
 
「赫莉西⋯⋯!」
 
也開始嚎嚎大哭的阿爾法德決定要珍惜最後的時間。
 
「可以、再多說說愛我嗎?」
 
「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哽咽着的喉嚨讓阿爾法德發音變得模糊不清,卻又能準確地敲擊淪陷着的心房。
 
「我還想、和法德一起⋯⋯!」
 
「我也是⋯⋯」
 
「我只想、一直留在法德的身邊⋯⋯!」
 
「啊、啊!」
 
時間似乎看不懂空氣,一股腦兒地往前衝。
 
「法德⋯⋯!」
 
「赫、莉西⋯⋯不要走⋯⋯!」
 
就這樣相擁着的二人,抓不住時間的流逝,任由分秒一點一滴逝去。
 
最後的體溫——有點兒冰冷。
 
最後的聲音——沙啞而微弱。
 
最後的氣味——有點汗臭卻又令人動心。
 
阿爾法德能給予赫莉西的,就僅有這些。
 
 
 
「吶、法德。」
 
「我在、我在。」
 
壓抑的抽泣聲交待着僅餘的願望。
 
「法德要堅強的活下去。」
 
「不可能!沒有你的世界、就只是個無聊的地方!」
 
像個小孩子一樣的任性並沒有換到任何時間。
 
「你要好好照顧卡爾夫、萊雅和培莉。」
 
「他們也需要你!」
 
「還有人類種的未來。」
 
「赫莉西⋯⋯!」
 
「拜託了,活下去。不管是為任何事物,也請你好好的活下去。」
 
「不要走啊⋯⋯!」
 
「最愛你了。謝謝你給了我美好的人生。」
 
十五分鐘的時限一到,赫莉西的身軀便閃爍着雪白的光芒,質感也如同光一樣,變得虛幻、空洞。
 
「不要走啊⋯⋯」
 
「謝謝你。」
 
最後還是以笑臉告別的赫莉西,已經化成光的粒子,消散於空中。
 
阿爾法德想留下一兩顆光點,對空中抓了幾下,卻只留下了強烈的空虛感、無力感。
 
大腦拼死的否定着眼前的事實。
 
所有事情發生得過於突然,連贖罪的時間都不給予阿爾法德。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二連三的悲劇,讓阿爾法德的意志完全崩潰,被摧毀得一點不剩。
 
自己就和人偶一樣,被厄瓦拉兒捧在手心把玩着。
 
所有事情都按照着祂的劇本,不能反抗、不能改寫,只能白白看着身邊的一切被奪去。
 
——那麼、乾脆⋯⋯
 
五官揪在一塊的阿爾法德用不停顫抖的手拔出了辛克的配劍,將其倒握朝往心臟。
 
「國王陛下!」
 
默默地、悲傷地看着一切的撒修毫不猶豫地把阿爾法德的劍打落,『鏗、鏗』的兩聲響得十分清脆。
 
 
 
「阿爾法德,喜歡我的禮物嗎?」
 
獄室的半空中出現了一面鏡子,映照出阿爾法德最憎惡的仇人。
 
阿爾法德沒有回答、沒有正視那面鏡子,只是繼續伸手撿起地上的配劍,緩緩的再次倒握劍柄。
 
鏗,鏗。
 
劍又再次掉到地上。
 
「請你不要這樣,國王陛下。」
 
撒修忍着不經意露出的表情緩緩勸說道。
 
「喂——聽不到嗎?」
 
完全搭不上氣氛的語調彌蓋着無比悲傷的氣氛。
 
「赫莉西⋯⋯」
 
「阿爾法德,太難看了。枉我還故意給那個女人設了時限,而且還故意告訴你錯誤的資訊,你居然都沒發現。」
 
明明只有阿爾法德能聽得到厄瓦拉兒的聲音,現在的情況卻像沒有人能聽得見祂的說話。
 
「赫莉西⋯⋯」
 
就如壞掉的錄音機一樣,阿爾法德不斷反覆的叫喊着那個名字,讓期待阿爾法德反抗的厄瓦拉兒有點納悶。
 
「撒修⋯⋯活着到底是為了甚麼?拯救了人類種以後,有誰會拯救赫莉西?又有誰願意拯救我?」
 
驚恐的表情沾滿着淚與涕,呆滯的目光停留在撒修臉上。
 
「國王陛下⋯⋯微臣愚笨,無法回答國王陛下的問題。微臣的工作是盡心盡職守護着國王陛下,成為國王陛下的劍斬斷所有的敵意。微臣此生此命,只為陛下而獻上,絕不可能背叛陛下。」
 
撒修停頓了一下,換了個說法繼續勸說阿爾法德。
 
「恕微臣潛越,女王陛下的遺願再三叮囑陛下要好好活着、替女王陛下好好的守護王子、兩位公主和人類種的未來。因此,微臣認為陛下適宜遵從女王陛下的遺願,這也是個惦記女王陛下的方法。」
 
 
 
阿爾法德回想起赫莉西離別前所說的說話。
 
寄託着的意志中,蘊含着不甘和不捨,寄存着赫莉西的愛和善——
 
——那些和赫莉西一起四處救助不同人的回憶。
 
——那些和赫莉西一起渡過的瑣碎日常。
 
——那些和赫莉西一起設計的未來藍圖。
 
——那些和赫莉西一起對平凡家庭的憧憬。
 
——和赫莉西一起幻想着兒子和女兒長大後的模樣。
 
——和赫莉西一起看過的景色。
 
 
 
停下的時間再次回復正常,雖然世界沒有把被奪去的色彩還來,但呆滯的表情卻漸漸恢復了溫度。
 
「啊、啊,你說得對。」
 
淚涕依然如注而下。
 
「你說得對。」
 
——世界要把她的存在抹殺,至少,這次也要守護居住在心裏的她。要是我死了,能惦記她的人就不復存在。
 
「這是赫莉西給我的懲罰吧。」
 
阿爾法德把視線集中在鏡子的方向,雖然鏡子已經消失了。
 
——至少也要把那個狗屎神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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