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怪人,不是超人】: Let us dance, under this Urban Night.
因為要待紅月完成工作後,我們二人才可以「說故事」,所以我們二人把酒聊了好一會。紅月以三味線伴奏,自彈自唱著不知明的小曲。三味線與她那沙啞沉穩的聲音相當搭調,我不太聽得懂歌詞內容,大約理解到是在說一對命中注定不能在一起的男女,共度最後一夜的歌曲。
此時,M突然說起自己的情史,說他原來有一個原本打算結婚的未婚妻,可是意外被一名怪人殺掉了。那時候的法律還未明文到雙方有平待的待遇(雖然現在也說不上是相當平等),所以他亦無從追究,只好將她的存在忘記,以及認真考取英雄資格。我笑問他,有否覺得自己現在所做的事有點對不起那位女性,他卻笑著回答我:「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依然是為了她。」,不知為何,那一剎那間我從他身上感覺到一絲不合理的殺氣。
若果他不是開玩笑的話,那麼他很可能是為了找出那名怪人,然後親手了結他而當英雄的。可是他平常對怪人們的態度,都相當客氣,完全不像是對待仇人。我也不認為,更看不出他是一名雙臉人,所以只好推測他的意思是:「我為了向她償還罪孽,因此而當英雄。」,不過就算推測錯誤,我也不會感到太意外,始終那是人之常情吧。
若果硬是要說情史,我只有一次而已,自那次之後,我也再不敢向任何人表達自己的心意,因為那名女生最後被我的話殺掉了。我是指,她因為理解錯我的話語而自殺了。當然我不是想說自己完全沒責任,可是我並沒有想到,她會如此解讀我的說話。從此以後我不敢再跟任何人深交,也很少會主動開口說話。
酒精影響下,我聽了很多M以前沒跟我說過的話,比如說,他最初學習的武術原來是劍道,還有原來他被男生告白過!大部分時間都是聽他抱怨這抱怨那,不過當了拍檔那麼久,還是第一次聽他說那麼多自己的事,不多不少也有點高興。我也跟他略略說了一下自己的小故事,他的反應也相當有趣,感覺就像他親歷其境似的。
約兩三個小時過後,紅月的工作終於完結了。她放下三味線後,緩步走過來。那一直放在酒吧裡,跟現場氣氛相當不搭調的三味線,就是她的愛琴。我為她點了一杯清酒,她點頭向我道謝,M毫不客氣地跟她「說故事」。他說的故事,顯然是他未婚妻的傳言,而他身上的感情,有擔憂有悲慟,亦有喜有樂。人類就是如此有趣的生物,人類就是如此可憐的存在。
看到M說得那麼生動,我也略為改變了主義,將我跟那名女孩的事加以修改,變成了一個新的故事。
當年,那名女孩因爲我的話選擇在30層高的大廈天台跳了下去,可幸被一名路過的英雄救下來,送到鄰近的醫院就醫。當我平復心情過後,當然想去看望她,不過卻被她的家人阻止了。她的家人一直以來跟我的關係也相當良好,只是因為那時正好發生了M未婚妻被怪人殺害的事件,所以她的家人也開始不信任我,也認同一切都是我的錯。自此之後,我就沒再跟她有任何聯繫,只是偶爾在街角還好像隱約看到她的影子,都會忍不住多看兩眼。
那為何我先前說得她好像死掉了似的?不知道。可能她在我心中,真的有如亡魂一樣,消不掉,也抹不走。也許,我真的希望她真的死得成,那麼至少對我來說,也是一種償還罪孽的方式,就跟某位只有一個英文字母的英雄一樣呢。
因為感覺到他驚呆的情緒,所以我略為看了一下M。他第一句問我的,就是那名女生的名字。我如實作答,他以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我。原來救下我前女友的人,就是他。
紅月看著我倆呆望,不禁笑了出聲,然後她留下了一張紙條,跟我們說:「今夜請好好休息,在出發前往真相之路,你們可能會犧牲比想像中更多的東西。」,語畢她就轉身離去,不帶一絲留戀。這種情況我們都是第一次見,以前都是紅月以各種方式現場告訴我們想要的情報,可是現在這樣卻似是想邀請我們與那位僅是知道名字的情報師-綠緣親身見面。
綠緣的行蹤比紅月更難捉摸,有人說綠緣是足不出戶的宅宅,也有人說綠緣是喜歡到處旅行的家伙,別說本名,坊間對綠緣的性別﹑年齡﹑身高﹑外表都各有說法。這也能理解,若不然她也無法保證自己的安危。不過最令人費解的是,到底紅月是如何決定讓不讓我們跟綠緣見面的?憑直覺?的確聽說過鬼族有著過人的第六感,且逢賭必贏。不,也有可能是綠緣一直都在我們身邊可是我們卻不曾知道?不論如何,紅月會作出如此決定,都一定跟我們的過去有關。也許她是真心認為很有趣,所以網開一面吧?
「柳,今晚可以多跟我說點你過去的事嗎?我發現我真的好不了解你,我真的很怕到了明天我會因為不夠了解你,而失去你這名拍檔。我不想再次體驗失去重視之物的感覺了,可以嗎?」M看著杯中的啤酒如此說。我笑著為他添了酒,又點了一座啤酒塔過來。
我原本的名字其實並不是「柳湘靈」,這是她為我改的名字,湘是指江和湖,靈則是靈魂。她說我的身體就有如水一般,有著萬般變化的可行性,同時她又說了湘水女神-娥皇與女英的故事給我聽,寄語著我們二人之間的關係亦能如舜帝跟娥皇﹑女英般。
當他問到我的本名時,我下意識以海魅一族原本使用的古語來回答他,他聽得一頭問號,於是我花了很多時間向他解釋,那句話大意就是「靈魂」的意思。事實證明,要學習一種語言,真是一點也不簡單。總之,因為知道「湘靈」有著湘水女神之意,所以我通常亦以女性形象現身。以往,我都較喜歡以中性形象或是本身出現在眾人面前,是自從遇見她以後才有些改變,也因此,我學懂了怎麼去欣賞女性的美態。
我不知道是酒精的影響,還是他說出那句話時的心情讓我動心,我真的一口氣把過往所有的事都跟他說了。也順便跟他一起分析了是那一族怪人把他的未婚妻殺掉,從他話中得知的情報相關少,但至少能確定那不是「為了生存而殺害人類」的家伙下手的。
不知不覺間,我們就這樣迎來了一個未知的早上,我們離開酒吧時才想起那張紙條。那紙條上寫著的是「2100」﹑「市21」跟一個三角形,大意就是指想約我們在晚上九時在21市區的一座高塔內相見吧?不過我們查過地圖後,發現那區跟本沒有高塔,只有一座恰好有30層高的大廈,不過絕對不是那女生跳下來的那一座大廈。
M邊抱怨那些啤酒跟本像開了水似的怎喝也喝不醉(悸不想想是自己太能喝),邊在路邊舉手召計程車。他似是沒有打算回自己家的意思,大多是想直接來我家倒頭大睡吧?始終這麼去我家比較方便。反正我是一個人住的,大廈內的居民大多都知道他是我的拍檔,我完全沒有反對的理由。
於是,我就這麼第一次把人類帶回自己的家了。
清晨的風總是吹得特別強,難得梳理好的頭髮回到家後,已經變得像個瘋子似的,我懶得梳理,直接變回原形。然後我好奇地看了一下怎麼M一身掛著疑惑的情感,看來這位拍檔對我的起居生活相當有意見。他看了一看變回原身的我,又看一看我家的環境,然後再次呆滯地看著我。
「吶,你說過,海魅是相當接近人類的怪人吧。」M問。的確,我是如此說過,那又怎麼?我的家具品味一向很好啊,應該不是這方面出問題。「那,為什麼這裡亂得不像是有生物居住似的?」
我向來不認為自己家裡的環境很差,只是有時懶得整理,可能看起來會有點亂而已。他一口氣說了一大堆,什麼吃完的泡麵要把湯倒了,才可掉進垃圾桶﹑洗好的衣服要掛在有陽光的地方﹑衣服要摺好… …之類的有如老媽子一樣的話。
很好,我決定不會再把任何人類帶回來了。
若不是樓上的兩兄弟又吵架,吵到似是會把整棟大廈拆掉似的,M也應該會繼續開啟這個老媽子模式。他深深嘆了一口氣,我沒多理會他,把空著的房間收拾了一下,就請他進去睡了。這裡原本是我跟一群同工一同租的,後來他們都在工作中不是戰死了,就是找到另一半移居到別處去了,所以現在就只有我一人住。還好戰死了的那家伙有分一點錢給我,加上工會的保障,所以才能一口買下這單位。他們搬走後沒特別去收拾,所以床和一些不會過期的居家用品也還在這裡。
昨晚我有跟M說過他們的事,只是沒說太多,他也知道我不會說,所以他也沒有問,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就直接倒在床上了。真是的,之前還說我那麼多,自己不也不懂得照顧自己嘛,連被子也不蓋好。我搖著頭為他蓋上被子,輕力地關上房門,迎來似是沒有什麼特別的早上。
我免得他醒來後又再煩著我,於是只好略為收拾一下家裡。反正我們海魁一族每天睡一兩個小時就相當足夠了,若不是無聊沒事做,我們也不會睡很久。略為把堆積在家裡有一段時間的東西清理了一下,然後發現自己找到滿多只是買了卻一直沒用的東西,也找到了很多買了回來沒時間欣賞的專輯。當中有一枚,是一隊以古典樂器演奏古典流行樂的男子樂隊的其中一隻專輯,那專輯是在網購平台上最後一枚,我僅是試聽了一下,就按下購買按鈕了。
我將播放器上的灰塵清理了一下,把那枚專輯放了進去,然後又再開始打掃家裡。當專輯不知重複了多少回,在房裡的睡美男終於醒來了,我指了一下放在沙發上的衣物,跟他說那是他們留下來的衣服,我前數天才洗過來,應該合他身。他跟我說了聲謝謝便立即拿起那些衣服和毛巾,走進浴室。就算我是職業怪人也好,僅有一人之力也拿不動那麼多東西,所以我只好大聲跟他說幫我一起掉垃圾就當是借宿費。他好像沉默了一下才答應我,不過也不容他拒絕吧?我
終於能安靜下來慢慢欣賞那隊樂隊的專輯了,原本那是我前女友相當喜歡的樂隊,可是陪著她一同聽時,也細味出不少感情,於是就開始留意起他們的動向了。我看著他們的歌曲簡介,一邊仔細聽著每一首歌曲,當中有一首描寫在城市夜空中飛行的景色的歌曲,我特別喜歡於是花了點時間將這首歌放到隨身播放器中。
我再次重新開始收拾起家裡的東西,在他洗好澡後,又再多了兩袋可以掉的東西。以原本的姿態收拾東就是方便。我指著部分已經壞掉的小型家具,跟M說我放了些不要的東西進去,要一起搬才能搬得動。他再掉了兩袋垃圾在上面,然後叫我把家裡的窗戶打開,我以為他想就這樣把東西掉下去,結果他一個一人抬著那些東西從五樓跳了下去。若他不是一名超人,我還會以為那聲巨響是他生命裡最後所發出的聲響。看著那東西還會動,我就放心繼續收拾了。對了,我還好奇的仔細看了一下,地版居然一點裂縫也沒有,看來他比我想像中更懂運力。
雖然一早知道他有著超越常人的怪力,就算不變身也可舉起跟自己體重相約的東西,但可以不破壞到任何東西地運力,就是比想像中更困難的事,特別是在空中。我跟M時而亦會在空中打起來,但因難以平衡,後來雙方也少了在工作中這麼做了。這也代表著,他有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偷偷練習過。到底他還有多少東西我是不知道,不清楚的?
內心苦悶了好一會,然後把一些以前不拾得掉的物品連同這份心情一同清掃掉。調整過心情過後,我開始想試著多練習如何在空中飛行,若我只是一直在地上行走,那麼也太浪費上天給我的這個身體。
數分鐘後門鈴響起來,大概是M回來了。正當我好奇他是如何找到掉垃圾的位置的時候,一打開門我就知道答案。M旁邊站著的是這裡的大廈管理員,是管理員指引下,他才能找到路的吧?他們二人還要很愉快地談天說地。看來管理員大叔的交際能力,比起我們二人的戰鬥力還要高。
在管理員的幫忙下,我們再一起收拾了些東西,然後發現原來我家有那麼多位置,可以放些我喜歡的小垃圾的,也突然感到有些空虛。這也是,說到底這是三人單位,一個人住也太浪費了。我開玩笑說,若是管理員太無聊,或是被老婆趕了出門口的話,住在我這也沒問題。
然後管理員便開始說了一些自己的故事,他的名字是怒岩,是一名已經離婚的男性,是砂人跟火山族的混血兒,有著可以同時控制岩漿跟砂石的能力。在十數年前認識了現…不,是前任妻子,認識一年後結婚,然後又因一年前發現他妻子紅杏出牆,最後於數個月前離婚。正好,他現在真的正在找地方居住,見我們相談甚歡,我又不介意多一個人住在這裡,就說好下周就可以讓他住進這裡。然後M又想借機會找個練習的對手,可是怒岩始終身體是以岩石組成,又帶有些許沙石與岩漿,雖然防禦力的確是一流,卻不太方便行動,而且他也比較年長,就婉拒了M的邀請。
他在這裡當管理員也有一段日子了,更甚是在我住進這裡前就已經開始在這裡工作,卻也是第一次知道他那麼多東西。這也正好讓我反思到,到底我們在日常生活中,錯過了多少值得細味的東西?
花了大半天,就是在整理家裡的東西,還有跟他們談天說地,不知不覺間,原來已經快要日落了。眼見整理得差不多,就跟他們說接下來我自己一個人收拾就好了,他們的下意識反應卻是從冰箱拿出啤酒,坐在地上閒話家常,看來這些家伙真的把這裡當成自己家了啊!
忙碌過後我才注意到,怒岩是穿著製服來的,那麼理應是在值班中的吧?原來他是下班時看到M抬著那些重物,就好心上前幫忙,結果就弄到現在了。還好怒岩本身不太需要睡眠,更甚可以不睡一兩天,所以體力上也沒什麼問題,只是M和他也開始有點餓了。雖然被剌了一刀以後,就這麼容易相信別人真的不太恰當,不過我也不是那麼輕易相信別人的天真小孩。在跟他相處過程中,我一直有細心留意他的感情變化,我感受到他並沒有說謊。
以怒岩的身體,的確比較難找到住的地方。雖然體型跟一般正常成年男性差不多,但岩可的外表,再加上略帶沙石這點真的不是每個人也能接受得了。算了,姑且相信一下自己的直覺吧。我把冰箱裡原本打算要來當這兩三天晚餐的食材拿出來,做了一餐豐富的二人午餐。因為怒岩他不太吃人類食物,所以我只是把家裡快要過期的白麵包給他吃了就算。
M似是為到我懂下廚這點感到相當意外,還說了一句:比起人類廚師煮的更好吃,又笑說我不當職業怪人的話可以考慮一下去當廚師。啊,我忘了跟他說,我原本的職業的確是一名廚師,只是餐廳後來倒了,我就乾脆轉行而已。雖然以薪金而言,廚師的薪金比職業怪人還高,只是樂趣這些東西並不是這麼簡單可以買到,最重要的是,對我來說人類的感情才是主食呢!
夕陽西下,映照著M那細膩分明的五官與烏黑亮麗的髮絲。現在的他美得不可言,若果我是女性… …不,該說是若果我不是他的拍檔的話,看到這副景色也許會臉紅和心跳加速吧?M吃完後,乖乖地幫我清理桌面上的東西,然後就開始默默準備今晚的東西了。綠緣是相當著重效率的人,因此會限制你在二十字內說明所有事情,要有效地利用時間,發問的方式相當重要。以一般人發問的方式,根本不可能在指定字數內,問出自己想知道的情報。我跟他一同想了幾條問題,就算答案並非如我們所想,亦能得出理應滿不錯的答案。
話說回來,這種跟他一起討論戰術之類的感覺,好像曾經也有過。職業怪人的工作,有時也要包括阻止非法怪人破壞社會平衡,但我們不能直接出手,因此只好用各種間接手段,令他們停止該行為。這種情況對於城市區域,或是接近黑街的組合會比較常見,但對於我們這種只是在略為落後的地區活動的組合而言,是相當稀有的事情。
在工作上我們亦只是試過兩三次真正認真討論戰術,不過每次討論過後,我們對對方的默契都更進了一步,更清楚對方下一步攻擊想怎樣。我們亦是從此時開始,可以不發一語就開打或是開始工作。若不是因為工作原因,除了喝酒時閒談一下八掛,我們亦甚少交流,更別說是相討戰術。可以跟他有這樣的時間,說不定是我認識他以來,最開心的一段日子。
人類的感情複雜而細膩,每每M認真的時候,總是會不自覺地帶出些幸福的情感,我相當喜歡偷偷細味這些情感。略為清淡而帶著些許甜蜜之味,有如水果的清甜。
略帶些悶熱的天氣下,夜幕稍然到來,我略為看了一下時間,提示我們差不多要走了。怒岩先行離去了,雖然不知他想要去那兒,但卻有一種近期會再遇到他的感覺。花了些時間找路,依然比預定時間更早來到,於是我們決定先到附近隨便走走看。
我看到一所書局便走進去了,除了細味文字間的情感,人類在閱讀的時候,總是會投放不少自己的個人情感,因此我滿喜歡在這些地方略為偷吃一下。當然,現在我是以人類姿態活動著,就當然要小心行事了,一個不小心被發現,就會引起不少麻煩,隨時連工作也會失去。當一個人找到一本心儀的書時,那種興奮的心情,跟幸福的味道相當接近,卻又比幸福多了一種刺激跟滿足感。說到底其實幸福又是什麼呢?我隨手翻開一本流行讀物,字裡行間的情感雖然表露得略顯青澀,卻是易於入口的味道。
若不是M提醒我,可能就會這麼錯過時間了,我們來到紅月指定的地方時,她亦恰好到步。她跟我們說,綠緣有點事要處理,所以會晚點來,叫我們等一下,然後就帶我們進入那棟大廈內,一下子來到天台。
城市的夜空並無星月點綴,燈光卻美如地上的星光,我的腦海內又再次響起那首歌曲。雙小提琴下伴隨著有力的鋼琴鼙,絢爛華美卻帶點莫名的空虛感。穿著海藍色游女衣飾的紅月,在城市的夜景點綴下,令她的身影帶著點蒼鬱之美。在我沈迷在如此的美景之時,一個不熟悉的電話鈴聲響起來了。紅月從手提的小包內,拿出了一部型號滿舊的手提電話,她跟對方說了幾句話便掛斷電話。
紅月流露出來的情緒中,可以猜得出跟她通話的人大多就是綠緣了。果然不出我所料,她回頭就跟我們說,綠緣已經在樓下了。我略為看了一下M,他下意識地緊握著一直掛在胸前的項鍊,每次他變身前都總會摸一下那天藍色的石塊,漸漸我就將那動作當成是變身動作之一。可是不知怎的,每次他平時做出這個動作時,我就總是覺得會發生什麼事。
數分鐘過後,那道看似沈重的鐵門被打開了,一個身穿灰色連帽外套的人慢慢走過來。這個人身材矮小,卻氣勢不比我跟M遇過的任何一位對手差,所以我非常確定這個人就是情報師-綠緣。
綠緣走到紅月身旁,二人的身高差形成一大對比。綠緣在紅月耳邊說了數句話,話語當中,行為當中,我完全看不到她有任何感情流露出來。但那人的行動模式又似是一個正常人類或是怪人,不像是木偶之類的代替品。若果世上每一個人都那麼懂得隱藏自己的情感,我可能就會陷入危險了。
紅月說她會代綠緣回答我們想知的問題,那個人既不開口說話,又不顯露感情。這個人異常的小心,看起來跟本不像是經驗那麼簡單,可是我又無法知曉到底是什麼一回事,因此只好先無視這種異樣感。從這個人的衣著與行為模式,我們跟本不能憑觀察和判斷,找出這個人任何多餘的資訊,別說性別,我們連他是不是人類,或是什麼種族的怪人也不知道。
過往我都總能依著本能在這社會中生存,可是現在這種情況,就像失去了這種本能似的,令我感到些許不自然,也或許該說是不安。
「林正龍,我的兄長,現在這個人在那裡?在做什麼?」M大多是注意到我的異樣,所以先開口提問了。恰恰好19字,不恰為八掛達人。綠緣輕拉一下紅月的衣袖,她略為彎下腰仔細聽著綠緣的話。
「他可能還活著,但不清楚他現在所在的地方,也不可能知道。」紅月如此說。「還有一點,他在完全失去消息之前,曾經收過一名弟子,就是先前跟柳湘靈對打的那位。你們想知道的話,我們會去調查一下,看看能不能從那人身上找到什麼情報,當然,報酬可不便宜的。」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當紅月提到報酬的時候,綠緣好像略為流露了些「失望」的情緒,我猜不也全然是錯覺吧?M依舊全然發現不到這些小細節似的,立即就答應了。始終當英雄也算是在政府工作,只要不是天文數字,以他財政狀況而言也不會有麼問題。不過世事總是不如理想,在紅月口中跟M要的「報酬」竟是他的英雄資格。
正當我們所有人都以為他會需要思考一下才答應的時候,想不到他居然立即答應了。沒錯,在場的所有人也感到驚訝。感到最驚訝的人當然是我,不過他的反應也是我想像之內的反應,就算他不是現場答應,也應該會很快答覆非常肯定的答案。
綠緣似是久久未能平定心情似的,手略帶抖震地把口罩跟連帽衣的帽子脫下。看到綠緣的樣子後,這下到我不知如何反應是好了,M也是處於驚訝得不知如何反應的狀態。我一直相信這個世上是有所謂的「緣」和「份」,但我不敢相信世上竟有那麼巧合的事。
綠緣,那情報師,居然就是我的前女友。
我們沉默了許久,三人的情緒都是處於驚呆的狀態,只有紅月一人相當冷靜。M首先開口說了一句很久不見,得來的回應卻只是冷漠的一句回覆。我原本打算把問題花在那女生的身上,可是現在卻好像不再需要了。我抬頭看著天空,眼前的高樓大廈,雖說是「大廈」卻甚少有建築物比這棟大廈還高,近海邊的山丘亦隱約可見。
「你呢?有什麼想問的?」綠緣如此問道。對,現在姑且還是稱呼她為「綠緣」比較恰當。我略為思考了一下,看了一眼M和紅月,他們知道我想跟綠緣獨處,於是就這麼轉身離去了。
「你要M的英雄資格到底是為了什麼?」當確認他們二人離去後,我開口問她。然後她轉身背向我,走到天台的邊緣站著。此時,綠緣的情緒已經回復冷靜,所以我倒是不怕她會做出什麼傻事。
「我需要他的身份才能調查整件事,包括我被我的家人為何要強行說我失蹤了這件事。」她的聲音略帶抖顫,看來已經無法保持先前的冷靜了。由於我跟她的家人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聯絡,因此不知道她原來被當成失蹤人口。「你還記得鴉那奇怪的人類嗎?我需要你用以前的樣子去找他,而且最好讓他住在你家。」
我現在立即明白她到底想做什麼了,可是心裡還是有點不情願。她口中那名為「鴉」的人,是有著可以把雙手變成翅膀的人類,他的性格古怪,行蹤不定,最神奇的是,他開口說「不可能」的事,偏偏就會成真。
我雖然有點不太願意,可是還是答應了。當我以為會面就這麼結束時,她卻先開口說話了。她說的那一句話讓我刻骨銘心到最後,更甚影響到我作出了很多不智的行為。她轉身面向著我,墨緣色的長髮下依舊略帶一絲白髮,似是懂得發光的草綠色雙眼還是那麼動人。
「這次,你可以拯救我嗎?」綠緣帶著一絲蒼寂的笑容看著我。我下意識就跑向她,但還是不及她快。我又要在手中失去她了嗎?不,我立即變回原形,讓自己長出一雙原本不存在的翅膀。這次,我確實地抓著她了。
我確實地說過,要在空中找到平衡不是一件易事吧,更何況我現在不止是一需要找到一個人的平衡點,現在我更是抱著一個人,就更難找到平衡。我張開翅膀,用力拍翼,卻只是東歪西倒地飛行。
綠緣輕輕笑了一聲,然後把另一隻手也抓緊我,我承機調整姿勢,最後用力在空中把她抱起,終於我們也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平衡點。在這種情況下,我就是想緊抱著她,在這城市的夜空中飛行,她口中輕哼著今天一直在我腦海中迴響著的歌曲。那一如以往的清澈的聲線,那不變的微溫,那一如以住的觸感,感覺我們又再回到從前似的。
不對,好以前沒那麼輕的,是離家以後變瘦了嗎?她的臉容也略帶一絲從前沒有蒼涼,感覺這些日子以來,她都經歷過太多的東西,已經變成我所不熟知的她,但又好像她從來也沒改變。
燈光飛快地在我們眼前閃過,黃的﹑藍的﹑紅的﹑繁忙的﹑休息的﹑快的﹑慢的… …城市的景色一一略過我們的眼前。還隱約記得,在她自殺前一夜,我就是答應過她,終有一天要抱著她在城市的夜空中飛行。
時光飛逝而過,原來我們就這麼經過了半小時。我見略為有些疲乏,便在地上放下她,然後便馬上跟M聯絡了。對了,他應該還不知我們二人… …不,他大概也猜到了吧?我沒多說什麼便跟他略為交代了一些有用的情報。
紅月說她會負責把鴉找出來,可是需要些時間。在這段時間內我們可以繼續各自的準備工作,我也跟綠緣說了怒岩會住在我家的事,她略帶失望,小聲地說了一句:「原本還以為可以跟你再住在一起。」,害我的心跳加速了一下。我回了她一句「說不定這就是命運」,然後就跟她道別了。當時若果我再多看她一下才離開,或許她最後不會作出那樣的決定吧。
我獨先一人回到家後,把先前綠緣放在我家的CD跟小提琴工藝品拿出來,放了在播放器旁邊。我深知道要跟她復合,就必需要先把眼前的問題解決,因此才將這些東西放出來,略為提醒一下自己,到底我的目標是什麼。
由於昨天到今天我一整天都沒怎麼睡過,就算是我也不太受得了,隨便洗了個澡就倒頭大睡了。一醒來時就感覺自己好像作了一場大夢似的,若不是看到自己睡前整理的東西,我還真的會以為綠緣的事真的是我的幻覺。略為看了一下時間,還是早上清晨,是M在海邊獨自練習的時間,於是我就隨便穿上一件比較中性的衣服跟拖鞋,拿了點必須品,就這麼出門口了。
我到海邊時M似是快要完成自主練習,於是我就坐在一旁看著他。每一拳﹑每一腳都是出盡全力,動作乾脆利落,不帶一絲掛慮。這就是他的戰鬥風格,也是我最喜歡他的地方。
最初工會將我們配對時,我就先是要他在我面前自主演習,好讓我了解他的行事作風,同時也是為了解他的為人。一般人每出一拳大多都是無感情,或是仇恨的情感,而他所帶著的感情是最為危險的「享受」。在喜歡上他的戰鬥作風之先,我是先喜歡上他這點的。可是到了後來,特別是當跟不同的英雄合作過後,他的戰鬥風格就成為了我最喜歡的地方。
他完成練習後終於看到我的身影了,他向我招手,我向他走過去,問了他一句要不要一起吃個早餐,他點了點頭。我們在路上所討論的事,都是他剛才的動作有什麼可以改善的地方。
對,這才是我們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