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的偷竊技巧漸趨熟練,一向獨行犯案的我,在不知不覺間,改以情侶檔去做案,我倆配合得天衣無縫。

說起來很可笑,就像一般情侶們會用看電影、逛商場來消磨時光,我和冬至每次約會的主要節目卻是偷竊。我倆之間有著一種默契,只須交換一個眼神,便知道眼前誰人是目標。由於有一個人做掩護,另一個出手,成功率更高。

只不過,在處理偷來的財物上,我們一直存有分歧。

我是那種拿走所有現金後,會把錢包和裡面的其他財物交回去的小偷;可是,冬至卻不這樣想,她總希望多拿一點,再多拿一點。因此,她會拿去八達通,把錢包內夾著的優惠券,甚至演唱會門票也拿走,雖然可變賣、網上放售等等,但她也留下了太多的線索,容易把自己陷於危險中。我多次勸告過她,她總是順服地答應會改善,可是,我就是知道她會暗地裡藏起更多,我也不再作聲。

所以,我知道,就算彼此都是那種欠缺良心的人,我倆最大的分別就是,我沉得住氣,且非常小心翼翼,而性格急進的她,則自作聰明之餘又帶點粗枝大葉。





正因她那份大意的天性,令我發現她有另一個男人。

那天是她的生日,為了想替她炮製驚喜,我按照計劃跟她約會。我們先去吃自助午餐,當她在刺身吧前排隊之際,我把一張生日蛋糕的訂單偷偷放進她留在卡位上的錢包。我把它夾在星巴克咖啡儲值卡和信用卡之間,讓她不會輕易找到。可是,我卻見到一張她從來沒拿出來用過的匯豐信用卡。我本來不以為意,但瞄了瞄卡主的名字,卻不是冬至,而是一個男人的名字。我還以為信用卡是盜來的,豈料反轉卡背一看,是她的簽名。

我想了兩秒鐘,不動聲息的把錢包放回去,就像我沒發現一樣,再把訂單放進她大衣的口袋裡。

晚上,我跟她走在尖沙咀最繁盛的大街,由於那個中午自助餐實在吃得太飽,我倆遲遲也未感肚餓,當路過一家Häagen-Dazs的時候,我故作有興趣地停在玻璃櫥窗前,她指著那一個手袋形的雪糕蛋糕,「嘩,這個蛋糕也太漂亮了吧?」

「想吃嗎?買下來不就好了?」





我馬上向女侍應生揮手,要買下這一個,女侍應生用抱歉的神情說,這個蛋糕已給人預訂了,預購也需要在一星期前。

冬至聳聳肩,「算吧,吃不到的啦。」

我微笑一下說:「也不一定,又或者,這個蛋糕真是屬於妳的。」我向她的大衣抬了抬下巴。

她一臉孤疑地看了看我,就把手伸進大衣口袋,發現藏在裡面的一張訂單,莫名驚喜。

「你買給我的?」她問:「你怎知道我喜歡這蛋糕?」





「一個月前在一本雜誌看到它的廣告,妳的瞳孔放大了,眼球在那一頁停留了長達半分鐘。」

她把訂單遞給女侍應生,我告訴她我也訂了位子,被安排在店內面對維港的最佳位置坐下,我問她:「喜歡嗎?」

「無懈可擊啊。」她有點感動地看著我,「這是你與我共度的第一個生日。」

我含蓄地微笑一下,她的眼神充滿了真摯,那種真摯的程度,令我這個善於觀察的人也看不出破綻。我因此反過來責怪自己,為懷疑她感到羞愧。

替她慶祝過後,我倆在巴士站分別,各自歸家,那是我倆自交往以來的習慣。她堅持不用我送,我也不是個喜歡送女朋友回家的男人,這種輕鬆的道別正中我下懷。

送她上了往將軍澳的巴士後,我上了一輛計程車,請司機尾隨她乘搭的巴士。

我希望能夠發現甚麼異樣,但更加不希望有所發現。

可是,在下一個巴士站,她便下車了,伸手截了一輛計程車。我不知道她會去哪裡,只能請司機轉而尾隨那輛計程車。坐在冷氣開得很大的車廂裡,我一直在頭痛,我不止一次想放棄跟蹤,就像我有時會因不祥預感而放棄自己鎖定了的偷竊目標那樣。可是,這一次我卻堅持著,我必須知道是誰偷了她。




計程車過了紅隧,在銅鑼灣轉上加路連山道,最後停在一幢豪宅前。我在車廂裡看到她在大廈門口按密碼後推門而入,管理員跟她熟稔地打招呼,我就知道她是這裡的住客。

下車後,我佇立在豪宅對面的斜路上,在這個高尚住宅區,街上空無一人,就連車子也不多見。我抬眼看著接近三十層高的大廈,留意著每個本來漆黑的單位,等了三分鐘,沒有一個亮起燈光,我就知道,她回去的那個單位,不是她獨居的。

十分鐘後,我透過住宅客廳的落地玻璃,在中層的一個單位,看到冬至手握著一杯半滿的香檳走近窗前,在她身處的位置,可盡覽港島的景色。不知怎的,我感到她屬於這裡。

然後,我看到一個握著香檳杯的男人走到她身後,不斷吻著她的後頸,她轉過身去,跟男人擁吻起來。

我看不下去,把雙手插進外套口袋,無聲無息地離去,我痛恨自己到了這一刻還可以保持冷靜,但我知道自己即將會怎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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