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愛無盡時: 第1章 命運的奇妙安排 4
返回跑馬地大宅,時間已是凌晨四時半,距離日出還有很多時間。隨著科技愈來愈進步,就連做吸血鬼也愜意多了。
我可從天文台的App中,得知每天晨光第一線的正確時間。明早晨曦初現的時間,在五時四十八分,我尚有一個多小時才需要蓋棺休息。
我打開冰箱,取出一包保持在零度以下的雪藏鮮血包,先泡熱水加熱,再把它倒進玻璃杯內享用。當然,那種雪藏過的滋味遠不及即吸即飲的味道。但是,我總會安慰自己,翻熱後的鮮血總算溫熱,我就沒有甚麼好投訴的了。
當我喝完一整杯鮮人血,飢餓的感覺才減退。
我走到客廳電視櫃前的小魚缸,先替飼養了四年的兩隻紅耳泥龜換水,清理了缸內的大小便,再給牠們餵適當分量的乾糧。然後,我打開了音響組合,用mp3播放古典音樂,拿一本小說在長沙發前細讀。當然,我也有平板電腦,內藏著過萬本電子書,我卻從不喜歡使用。愛書的人或會嫌它冷冰冰,我們吸血鬼則面對更可笑的困難:由於我們無體溫,怎去觸碰熒幕也全無反應,必須用電容筆來點擊。這樣看書實在半點也不享受。
我花了幾年時間,才學懂了慢活。打從變做吸血鬼開始,我的感官便變得異常靈敏,行動也快如閃電。就譬如閱讀吧,我就有一目十行的能力……不,該說是一目十頁的能力。我從不適應這種高速度,尤其當吸血鬼其實無事可忙,就是時間太多了。
因此,我學懂放慢,逼令自己一行字一行字的看,用上好幾天才看完一本書,那種感覺平凡而幸福。否則,若有一天我把世上所有的書都看畢,我只會更加生不如死。
牆上的大鐘指向凌晨五時正,我的心情越發不安,我終於致電Sammi──我的造主。我真怕她又不肯接聽電話,但她這天心情不算太糟,響了幾下便接聽了,我提示她必須回來。她煩厭地回了一句:「你先管好自己,快去睡!」也不待我多說一句便掛了線。
我無計可施,只得在心裡嘀咕。我沉默地繼續看小說,卻忍不住不停看鐘,直至五時二十分,聽到一陣開門聲,我的心才落了地。將一頭烏黑的長髮盤成一個髻、畫了淡淡的黑眼影、穿著一身深灰色衣服的她,盯了坐在沙發看著《Catch Me If You Can》的我一眼,就逕自走進廁所內,砰的一聲關上門。
我見休眠的時間差不多了,便走進近千呎的地牢,那裡長年也不見天日,是吸血鬼理想的棲身之地。我和Sammi所睡的兩具棺材,並列在地牢的中央。開棺就緒!這副棺木正是我嘔心瀝血之作。做吸血鬼,空閒的時間實在太多,讓我可專注研究許多奇怪的事。譬如說,我這個對木工一竅不通的人,就是由零開始,用了整整大半年時間,親手製成這副獨一無二的棺材。它依著跑車的流線外型設計,也不像傳統的棺木,土裡土氣的要由頂部推開,我用了超級跑車的車門原理,只要按動棺內的LED藍光遙控掣,油壓門鉸就會打開,棺門便慢慢地向兩邊升起,酷到用文字也難以形容。
我一直沒有關上棺門,不放心地觀看Sammi的舉動,直至臨近天光前十分鐘,她才走進地牢。已換過一襲白紗似的睡裙,褪去臉上濃妝的她,美麗的臉龐雙成了土色。
她靜靜跨進距離我十呎的一副舊棺材。她是那種講求傳統的吸血鬼,喜歡睡在舊式棺材,我多次建議替她打造一副新潮的「睡牀」,但她一直不領情,她說這棺木一睡五十年,她不可能再睡一張新牀了。
Sammi躺到棺材裡,木無表情地把棺蓋拉上,還想跟她說些甚麼的我,只剩一陣苦笑。
我坐進棺材,打開左邊的LED藍光小熒幕,按下關門掣,左邊的油壓式棺門便慢慢合上,我再看她的棺木一眼,在心裡說了一聲:「晚安!請好好睡一覺!」就平躺了下去。棺門完全合上,一點透氣的空隙也沒有。
躺在完全密封的棺材內,一如既往的,我又開始失眠。
慢慢地,聽覺比人類靈敏太多的我,雖然隔了兩具密封著的棺材,仍然隱約聽到一陣含糊的哽咽。我已不是首次聽到Sammi的哭聲了。
我靜靜聆聽她抽抽噎噎的哭聲,聲音裡充滿孤獨無助。整件事有點複雜,也可簡單得用一句話概括--我家有一頭鬧自殺的女吸血鬼,讓我終日提心吊膽。
可是,跟她相距不過十呎的我,卻甚麼也做不到。我常常感到困擾又自責。
我把雙手插在外套口袋,摸到一個橢圓形的物件,我把它掏出,是念悅送我的暖手蛋。
雖然無稽到極點,但我還是忍不住打開了開關鍵,嘗試雙手合什,希望捧著暖手蛋能獲取一點暖意。可是,即使把溫度調到最高點,我全身還是感受不到一丁點暖意,我心頭一陣緊縮,不得不承認自己不是個活人,我死去已足足五年了。
縱使如此,一整個陽光燦爛的早上,難以成眠的我,也沒有把它關掉。我把暖手蛋一直置於掌心,把掌心輕輕按在心房的位置,直至它的電量顯示燈由綠轉紅,直至連紅色的光也逐漸微弱,我才不知不覺地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