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就好像置身在一群草泥馬之中。

在暗沉的燈光下看著每個人都露出著白痴的笑容,明明是人類,卻會一致地露出假腥腥的笑容(說真,誰會真心為公司周年而高興?),這究竟是多麼可笑的場面啊?但我卻半點都笑不出,因為嘴角才不會為了這種無聊事而費力向上揚。

這裡是『力奇電訊』一年一度的周年晚會,一場無聊,沉悶,完全沒有意義的宴會,對我來說根本就是另一個形式的OT。

『力奇電訊』是本地企業,雖然在香港的市場佔有率不太高,大約只有三十間分店,但平心而論,潛力實在是不錯。規模不算小又容得下各種理念,想向上發展的傢伙大概也會對它有興趣的。

不過,就算他日公司一飛衝天也好,得益的也沒我的份。作為一個悲微的IT Support,結果最多也只會0加點人工,始終此路不通往至高無上的領導階層。





在公司的架構上我是屬於IT部的,按理本人所坐的位置應該在差不多最後排,並與公司一眾IT人材聚首一枱(上年的情況就是這樣)。

但現在的情況有點不同,我被安排到中前排的位置,在屬於旺角旗艦店低級員工的圓桌佔一席位。

有關現在這個尷尬形勢,介紹我進這間公司的人事部大佬——Simon實在功不可沒,而這個人現在就在我面前。

他是個永遠頭上都有頂帽的光頭佬,雖然沒有頭髮,但泛白的鬍子卻異常濃密,配上不同款式的帽子和眼鏡讓他比一般人更有特色。今日他就戴著黑色禮帽和圓形金絲眼鏡,配上黑色的大衣外套,整個造型看來像個紳士一樣。

他有著大大的眼睛與嘴巴,它們經常都露出善意得好像肯德基上校的笑容,讓人覺得他沒什麼侵略性,而且也有種老好人的錯覺,但只要有點智慧的人都應該知道,肯德基上校手下有多少雞的亡魂?





同樣道理,這個光頭佬其實我也認識他有一段歷史了,他和我舅父是生死之交(我老母就靠這個關係為我搭路得到現在的職位,但她不知道這個多餘的舉動,其實是讓一個有電腦工程學位畢業生,浪費了整整一年有多的時光),小時候也見過一兩次,以前他就只是個跟我舅父一起做郵輪廚師的光頭佬,今日居然可以爬到人事部總經理這個高位,期間的經歷是正常人難以想像的,不過我們至少可以肯定一件事,就是那笑臉背後的城府並不是一般的深。

我知道他是特地來到我的,因為作為人事部高層,是絕少會跟個路過的小職員打招呼,就像你不會理會地上的蚯蚓一樣,更不可能像剛才那樣,作出一些簡單又沒意義的寒喧。

現在,他坐在我旁邊一個位置,看來差不多要入正題了:「志,頭先你地跳舞個場面好有趣啊。」

跳舞是指十分鐘前,在場地舞台上一個炒熱氣氛的小節目,說起來有些羞愧,我也不幸地有份參與其中,這並非我個人的意思,是有人從中作梗造成的,還費了我不少氣力去解開某個困境。所以環節一結束後,我即時想就不想就脫下那印有LK(力奇電訊的縮寫)的劣質T恤掉入垃圾筒。

「啊……係咩?」我冷冷的回應他,始終這不是該感到高興的事。





接著他托一托那副金絲眼鏡,用那把像公雞的聲線說:「真係唔錯啊,上年跳到好似青山走犯咁,今年總算正路返D,起碼氣氛好左,不過最緊要都係睇落開心左。」聽他這樣說我有點意外,但心裡總算比幾秒前好過一點。

只因今年籌劃節目的人已經不是那庸材TB——Chris,而是另一位女同事Abby。我都承認今年的質素的確比上年好太多,很高興Simon也是這麼認為。

「係既,我都覺得上年係差D。」我有點滿意的回應過後,喝口宴會供應的白酒。

同時往台下位置看過去,也許Abby是做得不錯,不,今次她做得很好,也為了整件事負出了不少努力。但是,現在得到功勞,得到讚賞的人卻不是她,而是那個仍在台下跟所有人自吹自擂,一頭白髮短髮的人渣垃圾TB。

牠是隻戴著白色眼鏡的中年TB,臉上經常只能看到兩種表情,一是囂張奸狡,唯我獨尊的無恥笑容,;其次就是好像全世界都有負於牠,充滿怨念的不滿表情。而現在牠的表情是前者,看著牠自大地笑著,連臉上的皺紋多得好像地裂那樣表露無遺,我實在有種衝動想將手上的酒杯一下打到牠的頭上,再將玻璃都塞進牠的口裡。

在過去的一年我幾乎日日都對著牠(更可怕的是,牠掌管著很大的權力,是旗艦店的經理),實在不知道自己的忍耐力哪天會去到極限忍不住殺了牠。

Simon見我若有所思的樣子,忽然就拍拍我的肩膀,好像明白了什麼一樣,語調輕鬆地跟我說:「我知你諗緊乜野。」

以前有個人,她沒有明確地告訴我,但卻用行動告訴我知道她是每時每刻都知我腦裡在想什麼,而且她實在是個不得了的可人兒……這樣一來,我絕不可能,也不希望相信眼前的光頭佬有著同樣的能力。





我沒有說話,只是喝口酒,向他客吐地笑一下,用表情來回問他的答案。

他看著我的雙眼,手指輕彈幾下圓枱,半秒回答我:「你係咪想返IT部,唔想留係旺角旗艦店?」

「嗯?」我有點意外的發出這樣的一聲,然後迴避他的眼神說:「無乜所謂既。」

說實話,他猜對了一半,但就結果來說,回不回IT部根本沒有什麼所謂,其實我只是不想再見到那TB,如果可以擺脫牠,就算將我調到上水上班都沒有所謂。

現在聽他這樣說,我就知道他根本早就清楚沒有人想在TB的手下幹活。果然我的陰謀論推測應該中了六成,他是有意借上年所發生的『那件事件』將我留在旗艦店。

我跟他有沒有結過什麼仇怨嗎?怎想都沒有……雖然表像看來好像在幫我,但要幫也有很多方法,現在他選擇這個方式,即代表他也有自己的目的吧。

然後他笑得露出兩排整齊的牙齒出來,假惺惺地告訴我:「我明白既。Chris份人係比較難相處,但工作同私底下既關係,係兩件事黎既,我覺得你地都應該好清楚架嘛?係咪?」





這種事根本從來都只存在於言語裡面,就像『公義』、『忠義』、『犧牲』、『朋友妻不可窺』或是『人性的光輝』等等各種仁義道德的詞語,現實絕不可能會出現的,這是人類做不到的,更不用說在那畜牲一樣的TB。

一邊回憶著在牠手下工作的日子,根本就跟活在地獄裡的時光,同時我口裡卻似是明白事理地回應道:「我明白既。」

聽罷Simon笑一笑,接著沉默不語,透過那副度數不深的眼鏡鐘片,異常認真的望著我足足幾整秒。之後才語帶輕鬆地說:「加油啦,阿志,堅持下啦。而家你都算係升左職架,比心機做會有機會升既。」

這句話,是誰都說得出來的廢話,不過看他的眼神,我知道那不是什麼為說而說的客氣話……這也許是整場對話的重點。之後再談兩句無聊話之後,他就說有事要辦然後離開了。

見到同枱一眾擦鞋黨露出像鬣狗般的眼神,他們已經蓄勢待發希望打探我跟Simon的關係。我即時就決定離席到戶外抽口煙避一避。


我從前來九展的次數不太多,不想出到正門又要找個抽煙的地方實在有點難,最後亂碰亂撞總算能通過某個後門出到室外的世界。我現在的心情就好像就好像爬了五百碼屎渠,幾經辛苦終於可以逃出監獄一樣,不禁立即就深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氣,伸下懶腰。

今日的天氣不算太冷,但九展的位置有點近海,所以有源源不絕的風打到我的臉上,不過堂堂大男人,只靠身上一件恤衫已經足夠了。





接著就我從衣袋取出香煙點燃,咬破薄荷珠深深抽一口,然後連帶心裡面部份污氣一同呼出大氣之中,說起來真的有點諷刺,我抽煙只是幾個月前的事,原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像現在這樣,把心裡面的污氣換走,好讓自己的壓力可以減少一點。但實際上,我就只是不斷將自己心裡面的黑暗轉移到肺部,從沒能夠阻止黑暗的生成,真可悲。

這樣概嘆著的同時,我口抽一口,雙眼則看看上空,我呼出的煙霧已經眨眼間被吹散,眼前是萬里無雲的晚空,真是個好夜晚呢……但我卻要浪費這樣的大好時光在一個完全沒有意義的周年晚宴上,實在讓人洩氣。

再抽一口,我的目光今次停留在不遠處的一個倩影身上。

在街燈映照下的她只有看來嬌小窈窕的剪影。雖然見不到五官,但仍能於姿態感覺到一絲憂鬱。這讓我想起以前讀中學時一個失戀的女同學,當時她被個MK傷得很深,我見到她在球場的一角孤單的坐著,夕陽映照到她身上剪影告訴我,這種憂鬱並不幼稚,是貨真價實的失落。

回到現在,由於望得有點太久的關係,我熾熱的視線終於觸動到她。兩秒後,她居然也有所行動向我走過來,真的意外地大膽。

正當我腦袋在處理假設各種可能性的時候,才知道這並非大膽,原來只是撞到熟人罷了,她以硬朗而甜美的聲線問我:「嗯?阿志,你有食煙既咩?」

她是Abby,跟我同屬旗艦店的一位同事。她上身還穿著剛剛表演用的那件『LK』T恤未換。沒錯,不用懷疑,她就是我之前提過,負責籌備剛才舞台活動的那位Abby。

在旗艦店裡,她算是最具人性而且活躍的一位,臉上很多時都掛著笑容,配上一頭不長得到膊的捲髮,有時一眼看過去真的有點見到天使的幻覺,其實不只是臉,她的身材也好像天使一樣,嬌小而不突出……假如給她聽到的話,我肯定會被當場殺死。





除此之外,她的另一些地方也很討人喜歡的。就是那像小惡魔一樣的性格……說起來這樣形容好像有點錯,應該……說她是一隻懷有善心,而且很黏人的小狐狸會比較站切。

她給人的感覺就是這樣,有時會對你做點不過份的惡作劇,而且待人也挺真誠,以朋友來說是非常難得的一類。

不過這一切都不是最讓人著迷的地方,我這個自問有定力的男人,一看到她那個部份,也會有點不自覺看得著魔的感覺。

別以為是其他地方,我之前已經說過她的身材像天使一樣不太突出,雖說臀部的曲線看來有點可愛,她看來也知道這件事,所以任何時間見到她都是穿著緊身的牛仔褲,今日由於要表演的關係,她就穿著條超短的貼身黑色布質褲。

不過這嬌小的臀部不是我想說的,我想說的是她的眼睛,沒錯,不是眼神,是眼睛。

我這一生人從沒見過這樣美妙的眼睛,她的雙眼都像黑曜石一樣,黑得沉不見底卻帶著一種亮麗,是一種讓人感到溫暖,溫柔的黑,初次見她的時候我沒有留意到這一點,不過共事了一年,隨著時間見愈多才發現到這可貴一點。

這讓我近來的理智上有點不想直視她的雙眼,但面對面的時候身體卻很誠實地看得整個人都呆掉了,我自問不是個變態又或是對眼睛有著異當執著的人,但她的雙眼的確對我有著更勝黃金的吸引力。

所以今次我又落入她的誘惑裡,與她再度有著一場氣氛古怪的眼神接觸,天啊,為什麼到了漆黑的晚上她依然是如此閃亮迷人啊?

對於她的問題,我沒有任何掩飾,如實的作答:「我好少食,有時心情唔好先整兩飛。」沒錯,我現在的心情的確壞透了。但想了想,我不想她接下來又問長問短,所以隨便找點話說,想將話題扯去另一邊:「係喇,你點行出黎架?我驚等等唔識路入返去。」

說回正題,她在旗艦店就只是個普通的sales,不過在TB的手下,每個人都不只有一個用途,就連我這個搞IT的也不例外,除了治療中毒電腦和換燈膽之外,有不少文件問題都是由我處理的,而Abby也已經做了兩個月的活動統籌人外加排舞師。

雖然她沒有太在意我有點走火入魔的視線,好像已經習慣了一樣(有關我這個怪異的見光,她從沒表示過不滿,連表情也沒露出半點不滿的神情)。但我也差不多看夠了,就將眼神轉到她頭上的街燈,急促地抽口煙。

沉默了一會兒,她理所當然將我後補上的話無視,單刀直入問我:「啊?你而家心情好差?」她是個爽直的女人,這一點自我認識她已經沒有變過。

「一般啦。」我說道。接著一陣風迎面而來,連帶她身上那股像牛奶的香氣吹過來,這應該不是洗頭水帶來的味道吧。今日由於要表演的關係,她的妝化得比平常濃,所以這是香水吧?但我從沒聞過牛奶味的香水啊?

聽罷她苦笑一下,然後告訴我:「講真,頭先真係好彩有你係度,如果唔係都唔知點收科。」

她之所以這樣說,事源是這樣的,本來跳舞的環節由十個左右的年輕女同事負責的,舞步大約是輕快活潑的類型。就在表演前的十分鐘,TB忽然提出一個讓人驚愕的偉論,大約是說全女班舞步會讓公司看來不夠團結,而且也有物化女性之嫌。

接著,牠要Abby暫時改變整個舞步去配合,為加入一個男人作好準備,然後沒錯,那個男人就是我。

有點智慧的人用腦思考下也知道,在一群身型嬌小的少女旁邊站個不知在幹什麼高人(本人身高有180以上),畫面將會有多奇怪,雖然一時之間不知她有什麼理由要這樣做,但這就是TB的目的,可以玩我之餘,又能夠破壞場表演。

當時見到Abby一臉迷惘,好像睡醒後發現白羊都變了黑羊的小牧童一樣苦惱,作為一個男人必須做點什麼,我即時就做了個決定為她解困。既然已經必須要硬放我這個男人上台,一不做,二不休,不如再放多幾個,看起來還更加順眼得多。

最後我用餘下的時間跑了半個場,找來了四個願意上台的傢伙。

首先,我向兩個TB的爪牙——分別是香蕉頭和高佬明,謊稱這是TB的指令,起初香蕉頭有點懷疑,不過時間緊逼,我只拋下一句「你可以唔信,但我已經通知左你,到時你自己同Chris(死TB個名)交代」就離開去找多兩個跟我有點交情的同事幫幫手,結果同分店的飛機頭和IT部的恭仔都爽快答應了。

回到Abby那處,見到香蕉頭和高佬明已經換好表演用的『LK』T恤,這樣一來我的計劃就成功了。

上台後五個男人沒有任何舞步,只是拿著沙鎚,依音樂節奏擺動身體,變成了像椰樹一樣,背景般的存在。

雖然看來有點唐突,但總算沒有破壞前排Abby與一眾女同事的舞步,讓表演可以順利自然的完成,這樣可說是一次過打破了TB兩個如意算盤,不過精通走位的牠已經馬上把握這個機會出前為這場比賽邀功。

「你準備左咁耐,臨尾佢竟然咁屎忽鬼,企出黎幫你都係好正常既事。」我呼口煙,謙虛的回答。

她望著我呼出的煙霧漸漸消散在空中,同時說:「都多謝你啦。好彩咁岩其他環節要用沙鎚,有D野比你地揸手,睇落先順眼D炸。嘻嘻。」不知道為什麼,她間中說話就是會附上一些意思不明的笑聲,也許這就好像Whatsapp裡的表情公仔一樣,是用來表達善意的。

「但係我個人本身捉唔到節奏,沙鎚亂左,又成日伸錯腳呢。」

「無所謂啦,你幫我過到依關已經好開心。你唔洗擔心啊,又唔會有第二場,唔需要再上台架喇。」

最好沒有,由小學以來的經歷告訴我,上台的結果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但剛在會場看到TB牙擦擦的樣子,我真的有點擔心:

「你肯定無第二場?我頭先見到隻TB係入面也文也武,你下年應該都要繼續做架喇。」

她即時將頭轉向我,冷冷的望著我問:「你又知我下年重係度?」說罷她將煙頭掉到附近一個坑渠裡,然後似是理所當然地問我:「我果包岩岩食哂,你重有無?」

我搖搖頭,將幾分鐘前才被我抓成一團的煙盒掉給她說:「無喇。附近有無七仔?不如一齊去買返包。」

她想了想,然後看著我的嘴巴,半秒後回應我說:「唔洗,重有半支。」我有點不明白她的意思,接著她下個動作卻告訴我答案了。

她向前踏兩步,更加的靠近我,作為一個男人,對於這樣的一個動作理應會有不少刺激的遐想,但現在我卻見看著她的雙眼,雖然她不是在注視著我,但我依然能夠在她的眼裡看見自己。

在裡面,我除了自己之外我什麼都看不見,只感覺到被一種寂靜柔和的黑暗包圍著。

然後,我被她的行動扯回現實,因為嘴上所叼著的香煙被取走了。她取過之後,自然地深深抽一口,看來十分享受的樣子,恰巧一架大貨車駛過,讓她微卷的秀髮飄起來,看來顯得格外性感,是個很適合作香煙廣告的場面。

這樣連續出一出神,讓我忘了之前對話的內容,需要用心回憶一會兒,才可神不守舍的回答:「你想轉工?」沒錯,她跟我完下年可能會離開力奇電訊。

說罷她將帶著桃紅色唇印的半支煙遞給我說:「嗯……咁又未必既。」

「即係點?」

「可能我死撚左呢。」

聽她這樣說,我即時不知該怎麼回應好,足足有十秒的時間我們沒有說話。只是我將剩下的半支煙抽完一口之後傳給她,然後她又抽一口,各自在口中吐出更多來自同一支香煙的煙霧,讓它們在我們之間又重聚,並纏在一起。


接著再開口的人是我:「乜你份人咁悲觀啊?」然後又說出更悲觀的說話:「今年做得幾好,下年咪繼續努力囉,個個返工都係咁架啦。」

聽罷Abby的眼神不在我身上,只是看著車來車往的高速公路深深抽口煙,輕輕撥開那長不到膊的捲髮,苦笑兩聲後才望過來,開始接著我的情緒自嘲起來:

「係啊,話哂我都搞依壇野壇左兩個幾月,搵人、搵音樂、搵司儀、排舞、設計個台,結果全部野都唔撚關我事,係囉,下年再努力過,然後下下年又再努力過囉……你老味……」

雖然口裡是這樣說,但我知道這段時間對她來說,應該是力奇電訊生涯當中最充實的時光。以前交談時,我們不多不少也提及過自己的過去,她是個時裝設計的畢業生,同時在過去求學時期也是個積極份子,擁有不少籌備舞台活動的經驗,今次算是個難得的機會讓她可以從拾過去的好時光。

起初進來力奇電訊,她就只是想隨便找份工賺點錢,歸還向政府借過的學費,也要為父母賺點生活費,但有時人生就是這樣,呆著呆著過生活,結果連自己的生存目標都忘記了。但我認為有時不是忘記了,而是不想記起罷了。

可能就因為這個原因,今次的舞台活動裡面的服裝裡面,她沒有活用到自己的專業,只是用回上年的設計,也許是自己也不想再面對自己吧。


人生就是這樣,我不知是這個社會有病,或是這根本是世界的常態。這個時代,大部份人都是用不同的課程,學位去實踐夢想。但書讀完了,就好像連夢想都完了一樣,有些人甚至還覺得自己的夢想已經在上學時得到滿足,而一部份則是無奈向現實低頭(Abby應該就是這類人)。結果畢業之後,每個人都難以幸免地回歸社會成為齒輪,推動社會和諧穩定地發展。


也許說的話太過負能量,會挑起她腦袋裡的悲觀神經,不過有時人就是這樣不能控制自己說的話。注意到這一點,以免氣氛再沉下去,我讚揚一下她,好讓正能量提升一點:

「你知唔知我一聽到你話唔好比隻TB上台果下,真係對你依個決定同意到不得了。比佢依D自大到極限既人渣上台,結果絕對會將大家既表演變成『自己既表演』。」

除此之外,更大的原因應該就是連Abby都知道,沒有人希望在這種活動見到個充滿自信的短髮中年女人夾在群少女當中,而且還要是那隻TB,實在單是想想已經想嘔。

同時,這件事也告訴我一個疑問的答案。為什麼TB會在最後關頭出手,希望破壞這場表演?肯定就是因為被排除出舞台而感到不高興吧。

「但結果佢無上台都好,最後都係將大家既表演,變成『自己既表演』,只係個表演唔係台上面姐。哈哈。」發出生硬的笑聲之後,Abby禮貌地笑一笑,接過我傳給她那差不多燒完的香煙,有點失落地抽一口。

香煙生命完結前最後一口氣,就這樣經過她的肺部衝到我的眼前,此時風好像特別為這一刻停下一樣,沒有把它吹散,讓我透著它看ABBY那黑得徹底的雙目所露出的憂鬱眼神。整個場面實在迷人得難以言喻,就像在純白的迷霧當中閃爍著光芒的黑珍珠一樣。

面對這樣惹人憐愛的一位女子,我很清楚應該如何去安慰,不過並不代表我將會這樣做,始終我並不希望破壞『同事』這個關係。這對我沒有好處。

所以,我選擇在這刻拉開話題,記得她家裡好像有養貓,於是就開始談談有關寵物的話題。

談些開心事,好讓我們心情可以好轉一點,免得一進去見到TB得戚的樣子會失控的打下去。


「喂!周壯志!你做乜係度食煙蛇王啊?」


結果我連Abby隻貓叫什麼名都未知道,已經有個不識趣的蛋散衝出來打將我們的對話,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把聲的主人應該是香蕉頭。

轉頭望過去,果然沒有錯,他是從我之前出來的後門衝出來的。香蕉頭所以叫香蕉頭,是因為他那個黑人辮子頭的髮型不知發生什麼問題,辮子經常都粗得很,看起來像一條條發霉香蕉的樣子,所以香蕉頭這樣的一個稱號就這樣在旗艦店某群人口中出現。

看他那古桐色的臉上流著一滴滴汗水,我就知道他應該是有心找我,而且已經找了一段時間。

聽罷他的話,我沒有感到太過意外,只是冷冷的問他:「我知道開席既話會自己返去,唔洗勞煩你專誠黎通知我。」

他瞪大那雙像韓國人的小眼睛,極度不滿地向我轉達:「岩岩Chris搵過你,佢問點解佢部NetBook會開唔到啊!」

以我記憶,那個死TB部NetBook我不久之前才幫他修理過,肯定不會有什麼大問題,現在開不到機,大概應該只是因為它的電池能量已經用完的關係,始終我剛剛留章到它自宴會開始已經被待機放在一角。

我嘆口氣,正想回頭跟Abby道別時,香蕉頭可能見到我跟Abby關係不錯,所以想落我面,同時挑撥兩句為自己加分:「同埋佢根本就無叫我上台,我話你知,頭先坤我上台單野,等等一定連埋你蛇左出黎食煙依單野一齊計到盡,你準備著多兩條牛仔褲啦!」他的肢體動作浮誇,一時揮開雙手,一時指手畫腳,好像偽人『唯萎』一樣,極度惹人討厭。

香港就是一個這樣畸形,個個上位的方式都是拉比自己強的人落馬,而不是增強實力,更不是做好自己的事。但我看不出這種馬騮戲可以在Abby心裡加幾多分,因為自這隻走狗出現之後,她連半眼都沒有望過他,已經臉也明顯黑起來了。

不過算了,還是不是搞大這件事,乖乖的跟著他去處理電腦的問題好了,相信可以讓電腦重啟的話,那隻死TB應該不會太過責怪發生在香蕉頭身上的事吧?

我走近他,正打算乖乖的跟在香蕉頭的背後。

「喂,Kelvin(香蕉頭的英文名)。」我卻忽然以粗暴的語氣說道。

聽罷他回頭,望了我的臉兩秒之後,居然極度警戒地紮好馬,淆底地跟我說:

「點啊?想打我啊?你夠膽咪打囉,你惦到我半條頭髮我都會報警,你唔好唔記得自己重係保釋期,到時你唔止連份工都無埋,等住坐監都得喇!」

我的臉怎麼了?難道露出了凶狠的表情嗎?的確一直以來都有動手打他的念頭,但我卻從沒這個打算啊,他說的話我也很清楚,保釋期間誰要做這種危險的事啊?有必要跟他好好解釋一下。

為表誠意,我走前兩步,但此舉卻讓他更加驚慌,兩個鼻孔更擴大得像黑洞,看來他真的有點過度緊張吧……


下一秒,我竟然以一個箭步衝上前,立即使出一記鞭拳。嚇得他即時彈後兩步,發出十分乸型的「嘩!」一聲!

噢?而我的拳頭……正確點來說那不是拳頭,只是?抓緊著金屬打火機的手,已經一下揮向香蕉頭旁邊的火警鐘玻璃,將它打到爆開,而且已經觸動了警報系統。


吵耳的警鐘聲即時起奏,香蕉頭,包括我本人都被剛才一系列的舉動嚇到呆了,香蕉頭更加口齒不清地叫喊:

「屌你老母!你做乜撚野啊!?」

這個時候,我沒有在意他,反而望向Abby,她看來有點驚喜,而且從雙眼閃出純黑的光芒,用信賴的眼光望著我笑一笑,又向我微微點頭。而我沒有回應她又或是點什麼頭,只是再將目光投回香蕉頭身上。


我雙手插著褲袋盯著香蕉頭,見他表情苦惱的看著我不敢動半步。接著我們兩人都保持著這個動作,對恃了不知多久。

結果,一群人從我出來的後門衝出來,才解除了拖加在我和香蕉頭的石化。

這群人裡面有幾個拿著對講機,疑似場地經理的傢伙,還有死TB,Simon,明哥(CEO的愛將兼副手,頭有點禿),Mrs.何(力奇電訊CEO)……還有幾個八卦的高層我不多介紹了,總之至少有三份一個管理層現在就出現在我的面前。

此時我就問:「Kelvin,我食支煙姐?你唔洗打爆個火警鐘架?」

聽罷香蕉頭整個嘴都變成O型,一臉無辜地看著我,這個表情以一個無辜的人來說是100分滿分的,但如果說是幹完壞事被揭發的樣子,也不能說是不合理的。

現在他已經不識死地,以這個表情回望向包括TB的人群裡,可能希望有人為他申冤吧?

果然這個人真的出現了,當然他不是已經整張臉都黑得見不到樣子的CEO Mrs.何,而是禿頭的明哥,他的聲線天生就非常禮貌,可是聽的人卻不感覺到當中含有任何感情:

「你究竟搞乜啊?」

怎看都不是替香蕉頭,因為這是一句質問,這是個自辯的好機會,但在巨大的壓力下香蕉頭並沒有這種勇氣即時開口,讓全場即時靜上加靜。

不足半秒後,TB未見人先聞聲,在人群中衝出來打破了這個困局,她以高調如魯芬的語氣大喝:「Kelvin,你做乜X野!」然後理所當然一巴扯到香蕉頭的臉上,間接代替香蕉頭承認今次事件的責任。

原本已經冤枉得含淚的香蕉頭被賞一巴掌,表情十分趣怪,當中不只帶著憤慨與委屈,眼神裡還有那種從天堂跌落地獄般的絕望,簡單點來說,在這一刻開始他已經正式成為一名失敗者。

不過TB沒有的理會眼前這個已經崩潰的可憐蟲,繼續以大家都聽到的聲量不斥責:「你做乜X野啊!」『啪』「你想點啊!」『啪』「你做乜X野啊!」『啪』

每講一句,牠就再扯一巴,一直無休止的向一個死人鞭屍。

「咁而家點搞啊!?」『啪』

「吓?」『啪』

我都開始不知道這算不算大快人心,不過現在看到兩隻垃圾在狗咬狗,心裡真的難免有點快感……

「點啊!Kelvin!?」『啪』


最後牠終於停手,然後問香蕉頭:「咁你話而家點算好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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