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而家魚柳包得半塊芝士架炸?」阿熹驚奇地問。

 
阿熹是一個二十六歲的青年,明明生活習慣正常,但一頭短髮如被山火蹂躪過的青草一樣,又乾又硬又鬈,黑白雙間,看來奇異得很,配上他天生古銅色皮膚,很容易就聯想到他是一個於爆炸現場走出來的卡通人物。

他是我由中學認識到現在的好友,小學時因為過度百厭,一度被當年的教畜班主任懷疑他過度活躍加智障,嚇到他老母花容失色,連忙捉他去檢查智商。

但結果不是什麼智障,IQ反而高達一百四十,證明那教畜是大錯特錯,後來還加入了門薩學會。雖然擁有高智商,但學業依然一無是處,使他得以和其他同學同步升班。

我們是中一時認識的,「你既智慧,加埋我既才幹,一定惦硬。」是我跟他說的第一句話,當時我不知道他原來真的是個天才,其實我也猜不透一個如此的天才會與我成為朋友,或許每個人也需要一面哈哈鏡去提醒自己是獨一無二的。





他大腦發達之餘,運動神經也很好,在短短五年的中學生涯,我們合力取得過兩次學界冠軍。

上天是公平的,雖然智勇雙全,但他一副似是經歷過爆炸的外型,以及小得差不多只有一線的眼睛與厚得像一孖臘腸的嘴唇,加上不拘小節的不羈性格卻嚇走不少女孩子,只有在這方面,我比他稍為優勝。

時至今日,他不知以什麼手段為生,但活得自由自在,大概世事都給他看透了吧。

 
現在時間已是夜深,我們剛剛釣完夜魚,來到這凌晨時份沙漠裡的唯一綠洲,即是M記,品嚐我們的晚餐。





剛剛他一打開那個賣九元的魚柳包,彷佛看到盒內有一群蟑螂一樣,高八度地叫了一聲:「屌!」,然後就說出那一句話。

本來店裡人不多,雖然播著分不出是Mr.還是陳奕迅的歌曲,但氣氛還算是如自修室一樣安寧。

就因他這一句「半塊芝士架炸?」,把所有人類都把目光聚到我們這一檯,坐在落地玻璃旁的阿叔更是怒目而視,讓我尷尬得要死。

阿熹卻依然若無其事,天才多怪人,這大概是他們的專利吧。

我喝口可樂定定驚,再無奈地反問:「你唔係而家先知啊嘛?」





他有他說,人有人說,大家似是活在不同的世界,因為他總是說自己想說的,聽自己想聽的。

所以,我剛剛的話大概被當成向那包被榨乾的茄汁包裝袋說的。

他再以埋怨就語調「補充」道:「一塊咪好地地囉,M記真係仆街,成日偷偷地加價都算啦,而家仲居然偷工減料,真係好撚過份喎。幾年無食就變到咁既樣喇,過多幾年塊芝士都可以無埋啦!」

「話時話,佢由幾時開始轉左半塊嫁?」佢指魚柳包。

「不嬲都半塊嫁啦,之前做過M記果個阿廣係咁講嫁嘛。」我懶懶閒地回答。

但他再度激動地說:「無可能!我肯定以前係有一塊既!」

 
------噢,你該不會以為自己比阿廣更清楚嘛?他是做了差不多五年的M記兼職啊。





 
「你話以前有一塊,你有咩證據啊?」我理智地反問。

「拿,阿志。我話你聽,由我識性開始,我就係咁食魚柳包嫁喇。」

說罷他把魚柳硬拉出來,清晰地見到芝士黏在魚柳邊緣,依依不捨地脫離麵包的懷抱。

就這樣,原本賣相不討好的魚柳包變成一堆悲劇,如一個失去矽膠的整容女子,乾巴巴地躺在紙盒的一角,以他沙律醬作淚,無聲地啜泣。

而本屬一體的魚柳,則被阿熹一口吞噬。

「所以我肯定原本係有一塊芝士,而唔係半塊。」他一邊嘴嚼魚柳,一邊口齒不清地說道。

阿熹說得的確沒錯,先不論吃法是多麼的古怪與無禮,這樣把魚柳拉出來吃,確使芝士的存在一目了然,但我能單單依靠著一個怪胎所說的話就下定論麼?





當然不能。所以我選擇反駁:「可能你記錯呢?唔通所有人都記錯,係得你一個記得?」

「點解唔可以?」他這樣回答道。

然後再補充:「唔通你無懷疑過咩?你諗清楚,係唔係『真係』一直都得半塊?」

『緊係啦。』如果這樣回答,我的人生可能就繼續平平無奇地走下去,現在想起來,也許這樣還真的好過一點。

「其實我都記得以前係有一塊既…」偏偏我這樣回答道。

不是因為他施加壓力而吐出這句話,也沒有敷衍他的意思,只是-----

 
『我確確實實地記得,從前的確有一塊芝士的。』





 
為了証實我這個模糊的想法,於是我找上陳錦波。

 陳錦波;一個M記的區域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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