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少甜]《如陽光伴我》: 四十三，黎心如、羅詩晴、橙 （中）
我買了同一款的小帳篷和睡袋，坐上同一部列車回到魔法森林。十二月的蘇格蘭很大霧，從森林外面幾乎完全沒有看到內面的景象。大概是聖誕活動的關係，很多通往森林內部的路都封鎖了，只見有一大堆遊客進著安排好的路徑走進森林內觀看樹林內幻燈表演。
事物都不同了，我想。
惟獨沒有變的是，車站邊有仍有那一間個小賣店，店內有那個體型略胖的肥姨姨仍然在。幾年後經過這一切，我已經可以獨自用英語跟她溝通。
「你好。請問如果我想去露營係唔係要由邊面入森林？」
「而家係幻燈既季節，人仲多過樹，你想露營應該都唔係咁開心既一件事，而且要入森林就要去車站客戶服務站嗰到買飛，咁就可以露營之外順便欣賞魔法森林既景色。」她說。
「好啊…唔該曬。」
「等等，你好熟口面。」肥姨姨說。
「係啊，我曾經同…女朋友嚟過。四年前。」
「我認得你！」她興奮地指著壁上的相片，是我和心如的合照，一鼓莫名其妙的感覺馬上湧上心頭。
「嗯，就係我。」
「終於等到你啦！」肥姨姨興奮地說，「你女朋友第二日走既時候留低左部錄音機喺我到，佢話如果你會返嚟既話，就將部機交俾你。」
「啊，唔該曬你…」一聽到有關心如的事，我心臟的跳動加快了很多，不懂如何反應。
我接過銀灰色的錄音機，真的是一部很普通的機，我小心翼翼的研究著按鈕，生怕會按錯甚麼，把機內的錄音消去。
想要按下播放的按鈕，但又怕聽完會失望，又或者想起很多不敢再記起的事。
我拿著門票和手中的錄音機，走到魔法森林的正中央，找了一個寧靜而又較少人，近湖的地方坐下。
森林的面貌變了不少，我已經無法分辨和肯定四年前和如睡的是哪一個位置，只知道是在湖的旁邊。周圍充滿著掛在樹上的燈影，樹林內佈滿了不屬於它的燈光和音樂。
這就是我和如約定要去的幻燈節。
可是，這比起我為心如親手掛起來的燈泡，這些幻燈根本不代表了甚麼。
在凌晨的時分，音樂和燈光開始停下，我用附近拾起的柴點燃了一個火堆。我看著那火光，獨個兒的想著各種事。特別是那天晚上的事。
我撫摸著如的身體，她由害怕轉為更害羞。即使晚上的天氣冷了很多也不打緊，那一刻，我們就在彼此的身上找到了溫暖。
即使只是一晚，我永遠也無法忘記她皮膚的觸感。
我思前想後下按了播放鍵。
「喂？」
是她的聲音。我的口唇緊張得有點抖震了起來。
「豪？」
千真萬確的。是黎心如的聲音，我不可能會記錯。是四年前就留下的口訊。
「喺你聽到呢段錄音嘅時候，我諗我…大概已經離開咗人世一段時間啦。呢段錄音係喺你瞓着嘅時候錄，因為我好怕你會唔捨得我，我好怕你會怪責自己，所以…就留低呢一段錄音，以備不時之需。不過…如果你會重新返嚟魔法森林嘅話，大概就代表你冇遵守承諾，你冇忘記到我，咁你先會聽到呢段錄音。我嬲你呀！」
「嘿，講笑咋。我點會嬲你。就算我嬲晒全世界，我都一定唔會嬲你嫁傻仔...」
「對唔住呀，因為係錄音，諗到咩就講咩，所以可能有少少混亂。我…冇留到遺書，係因為我唔知道你講咩好，除咗對唔住之外，我好似冇面目同你講任何嘅嘢。」
「…」
有數十秒時間，她沒有作聲，我可以清楚聽到後面有四年前那晚的蟬叫聲。
「有樣嘢我好想同你知道。」
「…」
「係…有關我選擇自殺呢件事。」
「…」
「我嘅死…完全係因為我嘅屋企人，你係一啲責任都冇，無論你信唔信都好，我真係好想話俾你知呢件事。佢哋對我做咗好多好過分嘅事。生活係呢個家庭，我完全冇任何快樂可言，亦都冇任何自由，更何況係戀愛嘅權利。由一出世開始，我就只係佢地眼中嘅工具，係滿足佢地病態既慾望以及佢哋口中嘅愛既物件。」
「我由懂性開始，由想盡辦法想逃離呢個枷鎖，但我發覺無論去到幾遠，我始終都係只會活係呢個陰影以下。」
「但係你，你俾咗我從來都冇感受過嘅愛，我好想同你一齊經歷過一啲從來只會出現係我夢中嘅一切，對我來講，你係我生命中出現嘅偏差值，係最美好嘅偏差值。」
「如果可以，我好想可以有一個正常人嘅人生，過一啲平凡簡單嘅生活，同你幸福咁樣生活落去 。如果有下世嘅話，你願唔願意接受我啊？」
「…」她停了下來，我隱約聽到她的哭聲，這些最溫柔的哭聲像最鋒利的釘子一樣插進我的心內。
「係啦，記唔記得我發咗個夢。嘿，我覺得個夢好蠢呀，所以唔敢喺你面前講。」
心如轉為用比較輕鬆的聲線說。
「喺夢入面，我見到另一個嘅世界。我變成一隻流浪貓，喺一個陌生嘅地方四處咁樣遊蕩，好孤獨、好無助。」
「但係一段時間之後，我竟然遇到你。你好似唔知嗰個係我，我唯有一直跟住你、纏着你，點知你好似真係識聽貓話一樣，收留左我，做左我嘅主人同埋最重要嘅人。」
「喂，如果你真係收養左我嘅話，唔該你唔好一日到黑嘈住晒！仲有啊，唔可以得閒先同我玩，唔得閒就唔理我，我會嬲你㗎。吾...如果你帶女朋友返屋企都可以，不過，俾我知道你玩女仔嘅話，我一定會同你女朋友一齊鬧死你！」
「嘿，好白癡啊我真係。」
傻瓜。
「要自己一個喺世界上捱落去，實好辛苦啦，不過我知道你一定可以，一定可以捱得過。而且你唔係自己一個㗎，一定會有好多愛你嘅人、珍惜你嘅人，所以你要記住，唔可以因為我而放棄佢哋，相反，我希望你可以好好咁樣去愛，咁樣係天上或者地上見到嘅我，就可以放心啦。」
「記住，勇敢去愛。」
「最後…想拜托多你一樣嘢。我知道我已經拜托左你太多啦，但呢件事真係好重要好重要。」
「就係聽完我既說法之後，就算幾唔捨得都好，希望你可以將部錄音機掉落湖入面。雖然最主要係因為唔想你再活係過去既陰影下，但係其實仲有一個自私嘅原因，我想聽到你把聲，我想聽到你嘅回應，我唔知我仲可唔可以聽到，不過我真係好想知道你最近過得點啊，可唔可以錄俾我聽？」
「我相信，湖底一定會有童話故事先會出現既仙女，然後佢地會寄比我嫁啦。唔洗擔心！」
「我愛你。」
「豪。」
心如給我最後的說話。
我再按一下播放鍵，然後按下錄音鍵，過了良久，我才能夠開口。
「…」
「如？」
「好耐冇見啦。」
「其實…我的確係花咗好多時間至可以回復到依家咁嘅狀態。特別係一開始嘅時候，我好辛苦先可以爬番起身。但係每次爬返起，又會跌落去，每次企返喺度，又會仆返低。」
「一直以來，我都好掛住你。」
「不過呢，的而且確有一啲事改變左啊。唔係，與其話係其他嘢改變左，倒不如話係我嘅心態唔同咗。我仍然都係會諗起你，但係諗起你嘅頻率，就由以前嘅每一秒，變成而家嘅每一日，或者每兩、三日。」
「我仍然都係會掛住你，但係就由以前嗰種痛心嘅感覺，變成而家依種懷緬嘅感覺。」
「一開頭既時候，我有少少嬲自己，覺得自己對你既感覺好似淡左咁。咁後尾我發現唔係咁，我無忘記你，只係…我知道你仍然都係我既身邊，無離開過。」
「或者咁諗好蠢，好匪疑所思…不過我的確係咁諗。」
「...」
「係啦。我有鍾意嘅人啦。」
「準確咁講，係有愛既人。」
「估唔到我都可以重新愛一個人。我可以一步一步咁樣走向前都係因為佢。佢係一個樂天知命嘅女仔，至少比起我同你加埋更加懂得面對困難，喺我對生命最猶豫不決嘅時候，係佢拖住我走過嗰一啲嘅難關。我諗…你都會好鍾意佢。」
「未來我決定咗要同呢個女仔行落去，行到幾遠我唔知道，行到幾耐我都唔知道。我淨係知道，對於我嚟講，佢係重要嘅一個人。就好似你對我一樣咁重要。所以無論點都好，我希望可以比到幸福嘅日子佢。勇敢咁樣愛佢。」
「...」
「四年啦。我可以好肯定咁樣同你講，應承咗你嘅嘢，我諗大概一輩子都唔會做到，我點會有可能可以完全忘記你。」
「曾經我覺得你已經死去，永遠咁樣離開我。而家係我心目中，你係以另一種嘅方式生存落去。或者你真係變成左一隻貓，又或者你已經重新投胎轉世喺世界嘅另外一個角落。」
「但無論如何，你都係喺我心底最深心處活著。而我，會帶住你，勇敢咁樣活下去。」
「我愛你。」
「再見啦。」
「黎心如。」
破曉的時份，在艷陽照出劃破長空的第一道光之際，我將我所有的過去，連同錄音機，投進湖內最深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