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生活都是忙、忙還有忙,雖然馬會的工作沒有太大壓力,但長期日夜顛倒,加上早上要上課、課後又要去學德語,整個人在兩三個月間老了十年一樣。

幸好幾乎每一天,我都會跟心如聊天,忙時好幾分鐘,閒時好幾小時,總之有她的日子,日復日、年復年這樣的生活,我都可以捱過。

「豪...你落曬形啦,如果去到德國都係咁,我驚你捱唔住。」心如對於我的身體很擔心。

「無野喎。不過去到德國都要繼續打工啊...無辦法停止。即使係儲夠生活費,都一定要繼續落去,為未來打算。」

「對唔住啊...」



「傻瓜,對唔住你個頭。唔經唔覺三個月啦,好快我就會過嚟,而你就好快會考完A-level,你不如諗下等我去到歐洲,我地去邊到玩好啦!」

「諗好啦!」她說。
「咁去邊到啊?」我問。
「秘…密。」
 
人生第二次坐飛機是開往法蘭克福的直航。

姨姨沒有來送我的機,她不明白為甚麼我要放棄香港的學位去德國。當然亦因為我已經是成年人,而且去德國留學這件事也沒有用她的一分一毫,她想要阻止,也不太可能。



即使不支持,她也沒有再跟我說甚麼其他話了,對於這件事,我有點感謝又有點感概。有些事不理解不要緊,沒有落井下石就已經很好。

由我關上門的那天直到現在的幾年後的現在,我跟姨姨說的話也沒有多過十句。

在旅途上,心情依舊是忐忑不安,我不知道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確,但肯定的是我拉近了和心如的距離,至少物理上。
 
在法蘭克福轉兩個小時的火車就是科隆,科隆算是一個大城市,生活要用上的都應有盡有,甚至連旅客亦都很多,這件事在往後的兩年多多少讓我有一點煩厭。

德國人普遍都很友善,有甚麼疑難都好,他們都樂意幫助,當然前提是我跟他們說德文的話。他們本來就是一個移民大國,即使在西德都好,基本上有三成人口也是土耳其裔,越南人也不少,對於這件事,德國人都基本上無任歡迎。
 


「係歷史既教訓教識我地要接受多元文化。」我記得一位德國同學這樣跟我說,當然他說德文。倒是其實他有學過普通話,對中華文化抱有好感,有嘗試過跟用普通話對話。

「啊,其實我們不太說這種語言的。」我用德文禮貌地拒絕。

要數最令我討厭的德國人習慣不可以不提他們的行政效率。要在城內落戶要通過繁複的行政手續,多重的機關、法律文件等,沒有完成這些既定程序的話,我甚至連一張電話卡也買不到。

雖然在去德國前上了四個月的德文班,但要跟政府部門的人對上咀,我還差好幾年。幸好,我很快就遇到了精通各種語文的軒,所以才能夠順利解決各種事情。
 
「喂,阿哥,你連呢啲德文都唔識,點生存啊?」軒問。

「我用左四個月學,差唔多啦。」

「我覺得你既程度同兩歲既德國妹就差唔多啦…」
 
花了一個月,才完全處理好入住宿舍、落戶、入學的問題。到真正可以有半點空閒時,已經是五月。



心如到六月就會考完A-level,這一陣子除了間歇的問好,完全不敢打擾她。論實力,她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只怕壓力會把她壓倒。
 
至於我自己其實也有一點吃不消。在陌生的環境要習慣真的行不容易,陌生的人和事、生活方式。

德國不如倫敦一樣到處也是中菜,在外面的餐廳可以吃的基本上都是豬肉,總不能天天吃豬手香腸。

加上有金錢的限制下,自己煮飯才是長遠最佳的做法,但我很快發現原來自己對下廚一竅不通,煮出來的甚麼基本上都可以用臭來形容。
 
宿舍方面,德國人都流行單人住宿,每個人分配到一個房間,甚至有自己的廁所廚房,本來是更喜歡這種生活。

少了些奇怪人在自己身邊,又在一個陌生的國家,而心如又不是想像中那麼近,難免會覺得孤獨,感覺有點難受,偶爾會躲在床上哭了起來。

不,心如說,兩個人互相喜歡,就算天各一方,也不算是孤獨。辛苦了大半年,很快就可以再見到她,之後每一兩個月都可以見面。那時候我深信這就是我們的未來。
 


總之,整個四、五月我也在努力適應這邊的節奏。

心如在忙、朋友都在香港,最意想不到的是,19歲的生日會有人跟我慶祝。

「生日快樂啊Baby。」軒拿著蛋糕使勁拍我的門。
「你點知我生日?」我有點驚呆。

「我晚晚偷睇你ig嫁,前年生日你有po過張相,我諗住有樣學樣,俾個驚喜你…」

「救命。」我說。

「我呢幾日每日都有去科隆大教堂為你祈禱,希望你快高長大。」

「我夠高啦,有心。」



「唔夠大呢。許願啦,許完快啲幫我吹下啦。」軒又說著有味笑話一堆。

「拿,我警告你唔好逼我打獲你。」我笑著說。

就這樣,軒寫進了我的好朋友名冊,冊上一直都只有幾個人。
 
我沒有許願,我知道自己許的願都不會成真,後來甚至覺得,即使沒有許願都好,只要我變真的事都不會成真,不想發生的統統都會發生。

後來軒替我找了一份工作,是在一間德國茶葉工廠當倉務員。

「你德文咁差,做雞都唔請你,返呢份啦,有9歐一個鐘,旬工嚟。」軒說。

「好好笑...唔該曬。」

本來就知道德國的工業強盛,倒是從不知道這裡會出產茶葉,這一點一直讓我有點在意。在貨倉的人不多,而且清一色是德國人,接近一個月的時間下,我也只是自己一個待着。



上課、下課,上班、下班。除了偶爾想着心如的抱着我的觸感之外,幾乎沒有想起任何人,也沒有跟任何人溝通,甚至連自慰的心情也沒有,連想像著心如的裸體都沒有心情。

就在那兩個多月的時間內,我開始變得難以入睡。我討厭太陽的光,但夏天的日照在歐陸卻變得愈來愈長。
 
終於等到六月中旬,心如也完成所有A-level的考試。撐過去了,我和她。

「呼,終於搞掂晒啦!」她好像鬆一口氣。
「辛苦晒你!」我說。

「可以去玩啦!」
「距離我Final仲有一段時間,想去邊度都可以。」

「蘇-格-蘭!」她興奮地說。

那時候的我從沒有想過,這會是我們最後的一個旅程。

大概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愛以外,所有事都存在着一個限期。

(第負三章 從來未知會有限期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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