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看起來,高中是一瓶酒,公開試大概是拔開木塞後馬上湧上來那些酸酸的氣味,但當靜下來細心等待、品嘗,更重要的是那些酸味的背後到底是甜是回甘,還是苦澀無味。這一切一切都取決於中五的十月。
 
你可以選社幹事、學生會,做學校的風頭躉,低年級的學妹有可能會因此崇拜你。可以進校隊,一班人為了一個對將來幾乎人生完全沒有用處的獎杯拼了命、血和汗,贏了便覺得贏盡全世界,輸了大概會頹廢幾個月、在社交網站寫幾篇潮文,以讚好洗滌心靈、重新振作。
 
又或者想令中六和往後的日子不要太難過,提早發奮圖強,在家中桌上的水松版釘上從港大、中大開放日拿到手的貼紙,然後以自己完全不知道是讀甚麼的社會科學系作目標。
 
當然最大群的人是我這種,在學校沒有存在感、在校隊沒有價值、讀書又只是得過且過的人。即使高中未完結,就知道這段時光根本沒有任何回頭細看的價值。
 
我本來是這樣認為的。


 
「上個月又話要搵d校隊學會玩下溝下女...」邦抱怨,「十月啦!」
 
「我地未足球校隊囉,不知幾型啊。」傑回答。傑是足球隊的王牌,我和邦充其量也只是校隊內的蘇斯克查,後備還好,放在正選會死的那種。
 
「你照下鏡啦,足球隊?先唔好計我地係大後備,你睇下人地籃球隊喺學校練,排球隊就成班女一齊練,我地隊波棍撞棍都算啦,去到鬼咁遠做訓練,邊個知啊?」邦生氣地說。
 
「咁你想點?莫非閣下有咩技能係我唔知嘅?」我問。
 
「就係等你問呢句。我地唔係無才能,只係其他人睇唔到,我地只要有一個平台,想喺學校成名做風頭躉?我驚你到時覆師妹WhatsApp覆到手軟。」


 
我無意見。反正我心中只有一個無論我多出名她都不會在意的人。
 
「咁到底係咩?」傑問。
 
邦著我們靠近他,說:「喺班房搞一個補習社,放學一齊溫書,逢星期二就會一齊聚腳交流讀書心得,星期四就做d文化分享,例如睇電影、睇書、聽音樂。咁益智,學校實會俾我地搞!」
 
我搖搖頭,說:「讀書咁無聊,有咩人會參加啊?就算有人都只係同我地一樣嘅大毒男。」
 
傑也覺得這建議匪夷所思:「第一,我地三個無人考過上全級頭十。你話要搞文化日,大佬啊,我上套睇嘅戲係新世紀福音戰士,睇嘅書係全職獵人嘅上一本單行本。」


 
「咁都真係好耐之前下… 我係Iron Man同埋Q版特工。」我笑著和應。
 
「你地冷靜聽我講,我地學校唔係個個學生妹都會玩課外活動,但十個有著十一個都會補習。我地中五,教低form有幾難姐?咁都唔識教,你地仲話想入大學?」,邦說得開始有點忘形:「至於點解要有文化分享,係想吸引一d更高水平嘅人入會,我地無能力,佢地有未得囉!有明星級嘅人自然就會有大把人排隊參加啦!」
 
說到學校明星級的人,老實說其實大家都只會想到同一個。傑和邦不若而同地看著我。
 
「下其實我同佢唔係好熟...」我難為的說。
「下唔熟?全校最熟Katrina係你啦... 你一晚睇佢幾多次ig,個個post都識背,最熟仲唔係你?」傑恥笑我。
「拿,而家俾個機會你,又可以喺學校出名,又可以抱得美人歸,食屎定食飯睇呢鋪!」我從沒見過邦的眼神這樣堅定。
「我試下啦咁...」
「就咁話啦,一陣完左trainning網吧等,陽光、藍天、陣地邊間都好。」邦說。
 
他們繼續前往球場做訓練,我着他們替我告假一天(事實上不告假也可以,校隊內真的沒有人在意和記得我),我則回學校找心如。
 


放課後的五時正,如果她沒有去表演或做訓練的話,要麼就在一樓的音樂室練琴,要麼就在二樓的課室做辯論訓練。
 
一樓的音樂室有點吵耳,有些5A、B班的人在夾Band,大概想在年尾的歌唱比賽大展拳腳,「請你別說話、別說話、別破壞這刻優雅…臨走你別說一聲好嘛、你也不必怕...」,流曲的樂曲配上一把很難聽的歌聲,這種歌聲誰也不可能感動吧。倒是請你別說話也應該是大家的心聲。
 
不在這,心如應該在二樓吧。我快步走上去,看到她,和她的教練。那個叫Jayden的教練長得很高、也非常俊美,聽說A-level考了4A,港大法律系三年級,住在數碼港(其實我不知道在那裡),也是大學代表隊。簡單說就是和心如一樣的人生贏家。不知道學校到底花了多少錢才能把他請回來,只是他看來哄得心如笑得很開心。郎才女貌。
 
「啊..Katrina?」我有點不好意思打斷,事實我也不知道應該說甚麼。
「嗯?」她笑著轉過頭來,看著我的笑容依舊甜得無可動搖。
「咁啱嘅...」我有點後悔跑來前沒想過說詞。

「做咩啊?想教我M2?」她想起今天的事,又掩口笑了起來。
「唔好笑…其實係,我同兩個friend想搞一個又會讀書又會娛樂嘅學會。」
「係做咩嫁?」心如擠著眉笑著,覺得有趣的看着我。
 
「我地一星期會見兩次,星期二係補習班,雖然話係補習,但想做嘅主要係交流下意見,星期四係...文化日?我諗會睇戲,或者做d讀書分享。」我自己也不太確定的說。


 
「睇書?例如咩作者…?」心如覺得有點難以置信,事實上我也是。
 
「無錯,例如…」說起這種事,我腦內一片空白,我想起在高登寫《東莞的森林》成名的向西村上春樹:「我最愛嘅村上春樹!」
 
「好似幾吸引喎!我估唔到除左debate team,喺我地學校會有呢類文化活動。」心如雙眼發光,看來我成功吸引了她的興趣,她續說:「咁呢個星期你地會搵邊本書做主題啊?」
 
快露馬腳了。我想起達哥於電視節目上的分享。
 
「係太宰治嘅人間失格,雖然我真係好想做村上嘅題目,但係為左就下阿邦,佢對於呢本書好有興趣。」我吞吞口水,舉起左手兩隻手指說:「懦夫,連幸福都怕,碰到棉花都會受傷。」
 
「你真係有睇…」心如看起來對我有點改觀,老實說我自己聽起來也擲地有聲。
「我想參加!」她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你確定?」
 


她想了想,說:「補習班要睇情況,文化日就...太宰治我去唔到,不過之後嘅村上春樹我可以啊!同埋可唔可以做一次亦舒啊?我一直都好想做一次咁嘅讀書會。」
 
「緊係可以!不過你真係有時間?」心如面色一沉,我意識到自己似乎又問了錯誤的問題。
「有啊...本身預左時間準備比賽,不過今年喺比賽初期就輸左,所以上學期多左一啲時間...」
 
心如扁扁咀,別過頭看著她教練。教練摸摸她的頭,她咪起眼讓他安慰。我看起來像多餘的一個人(事實也是)。
 
「咁我走先啦...唔阻你地。」我也只能這樣說。
「係呢,咁到底你地個會叫咩名?」
 
我想起邦剛才隨口說的一堆網吧名字。
「陽光...補習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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