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每時,每分,每秒。

人們都用盡每分力量去走每一步。

速度。

「行快啲喇!」在中環地鐵站,走慢一點也會令自己身陷險境。
「阻膠住哂!」在荃灣地鐵站,也沒有時間喘息。
「(胡語)我愛怎樣走就怎樣走!」在沙田火車站,蝗蟲的入侵終於可以令我停留休息一下。
「先生這裏是不能通過的⋯⋯」商場職員正嘗試說服這位先生不要闖進裝修中的地方。





裝修,翻新。

「你們這些香港狗,瞧不起我們這些同胞,説我們甚麼大陸人⋯⋯我說你們是自卑心作祟!香港是中國的一部分,你們這些狗要搞分裂⋯⋯」這位先生開始上綱上線。「我告訴你們,不要以為我們好欺負!要不是中央政府照顧你們,完了!特供你們水呀,電呀,雞呀,菜呀,你們卻忘恩負義!全部都是狗!狗!狗!」

『堆堆堆,和閔都思狗。』我忍不住插嘴。

「你會罵我們是狗,不過是因為你自卑而已。」我一說話,他立即默不作聲。
他望向周圍旁觀的群眾,有的正用手機拍下整個過程。
「請你尊重肖像權!你侵犯我的權利,你要賠償我的精神損失!」




『香港沒有肖像權的。』我笑著回應。
他乖乖繞道而行,沒有再吠了。

侵入。

我乘著火車,由沙田到火炭。沿途的屋邨,看似沒有變化。但是,當我走進禾㟦邨商場,我看到的,竟然是一個相當新的商場,和一間又一間的連鎖店。十年後,我完全認不了這是禾輋商場。

變化。

「小欣!」小吉和小思終於來到。




正坐在麥當勞,吃著一個$9麥香雞包的我,比他們早了十五分鐘便到了。

『小吉、小思,你地唔好再遲啲!』
「咁我地有嘢做呀嘛!」小吉回道。

我們由禾輋,再走回沙田火車站。

我故意放慢腳步,嘗試去認識這個新的香港。

「喂你之前呢⋯⋯」小吉和小思繼續聊天。

窄得只能讓五、六人並排的天橋下,擠滿了無數剛下班的居民。他們如潮水一樣湧過來,把橋面擠得水洩不通。
我留意著他們的臉孔。
每人都如同機械人一樣,毫無表情,一臉憔悴。
他們如潮水一樣湧過來,把橋面擠得水洩不通。我們不過是走慢一點,已經令自己被人推到橋邊。「行快啲喇!阻膠住哂!」一個西裝男人罵道。





我不過是走慢一點而已。

「其實都不必要困惑
都不必要理解
都不必要意外
生於荒誕這世代...」

在火車上,我忍受不了中國遊客的高聲叫喊。我打開手機,戴上耳機,播放著音樂。

「...你我只不過機械人
在這兵工廠裡安守這運輸帶...」

「下一站:大學。」





我把耳機拔除,準備下車。
列車緩緩前進。

「呼!--」列車似乎正在急剎。我握緊扶手,但數件重型行李從車廂尾部滾過來,擊中了我的雙腿。

跌倒了。但不止如此。

車廂內所有燈突然熄滅掉。金屬的摩擦聲異常的大,漆黑的車廂內更是一片混亂:列車急劇地搖晃,把所有人都搖倒了。一罐奶粉飛起,擊中了電視機,碎片又擊中了幾個人。

「退後!退後--」

不知誰的呼喊,令一列十二卡的列車上,所有人都試圖往車尾方向爬。但我沒有,因為我知道我肯定逃不掉。一堆中國遊客在不停搖晃的車廂裏爬行,不斷用手借力,把我被行李箱壓住的雙腿按得痛到要死。

終於。





「砰!砰,砰!」那些爬行中的人如搖骰盅般拋起;我的雙腿沒有再被壓住,但不遠處飛來了數包已開封但未使用(好似係)的紙尿片,剛好跌在座椅底下,保護著我的頭部。此刻車卡正翻滾,乘客的大小雜物在列車中飛舞。一早已藏在坐位下的我,拼命緊縮身體,抱緊椅下的支架,加上紙尿片的保護,我還未能被撞昏。

短短40秒,車廂卻只剩下一片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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