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弊寒凶,淒風慘雪。
縱然身處暖地、身披厚羽,總覺得吹來的風雪侵肌刺骨,冷得直打哆嗦。
朱強和馬達跟隨我們身後亦進入了岩洞,我們各自打着火機,圍圈取暖。
洞內共五人,
四個向內,一個靠外;
四個蜷坐﹐一個躺臥;
四個體暖,一個身寒;
四個活着,一個⋯⋯
「這裏是著名的『紅靴洞』,即便到處滿是垃圾,也是登山家們公認的一處地標。」
朱強喘一喘氣,接着道。




「它是位於天額另一頭的登山主徑上,儘管看來我們走錯了路,誤到了山的另一邊,但只要找出該主徑,就能回到另一處的大本營。」
「喀,說得沒錯,這洞的名字就是取自穿着紅靴,側臥在這裏的那位好漢。還有﹐在外面平躺着的是『眠王子』,他亦是一位壯烈的勇士。」
馬達注視着「紅靴子」,接着說,然後東張西望,像是找尋着甚麼似的,繼續道:
「喀,喀,奇怪了,據說還有一具備受爭議、蜷坐着的『休憩者』,為甚麼不見了的呢?」
「唉,假如風雪再大,我們可能就是下一具『休憩者』了。」
朗聖打了一個寒噤,意志消沉地說。
「喂,別說不吉利的話。還有,悲觀消極只會削弱生存的意欲,在求生時是非常危險的。打起精神吧,現在先好好休息,待風勢減緩,我們再重新上路吧。」
朱強沒好氣地向朗聖訓話,並且鼓勵我們。






薄暮冥冥,雪虐風饕。
歇了半天,可惜,風雪並未變弱,反而漸強,我們唯有硬着頭皮地戴上頭燈步出洞外,覓尋更好的避寒處。
走着走着,不知過了多久,前面的朱強驀地止步。
她頓了一刻,轉過頭來,向我們招招手。
當我們都走到她身旁時,她轉換手勢指向前方。
我們順着她的指向一望,四人瞬間轉悲為喜,如獲甘霖。
意矇眼矓,但在風霜雨雪中,我仍看到不遠處有一幢小屋昂然屹立。
朗聖一馬當先,一個箭步奔向小屋。
我們也打起精神,隨後追上。
朗聖毫不猶豫地踢開大門。




「吱—呀—」
殘破的大門發出病恙的呻吟。
我們二話不說,紛紛趕快竄進屋裏去。
四人微弱的頭燈一同向前一照,一張破爛的方形木桌和四張摺疊方椅就躍入眼簾。
四處照覽,內裏的四周除了中間的椅桌便是凌亂的垃圾。
看來之前是有人在這裏待過的。
我們不約而同地走向桌邊卸下行裝。
「在這還是高海拔的地方竟然有幢小屋,還真是稀奇古怪。」
朱強一邊納罕,一邊緩緩放下背囊。
「不理這是冥界或是鬼域,總之能夠待上一晚便是好地方了吧。」
朗聖一邊勸說,一邊抖着放下背囊。
「喀,對,快來一起找找有甚麼能夠生光生熱的工具,不然在這一晚過後會再添四具著名的屍體了。」
馬達一邊敦促,一邊咳着放下背囊。
「不知為何,我對這裏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我一邊驚詫,一邊搖一搖頭,脫下手套,放下背囊。




「你不是才第一次來登天額的嗎,怎會來過這裏呢?多次看你這樣,恐怕是患有腦水腫。」
朱強一面擔憂,一面慢慢四處探索。
「老奶奶,看你行動緩慢、上氣不接下氣的,你亦可能正處於衰竭呀。」
朗聖一面揶揄,一面顫着四處探索。
「喀,喀,不要太自負了,看你不斷戰抖,是失温症的話就完了。若真的找不到任何工具,我帶備了衛星電話,隨時可以召喚我的直升機來拯救我們。」
馬達一面勸慰,一面嗽着四處探索。
「噢,真的嗎?非常感謝。唉,富有真好,看來哪怕你的咳嗽是因肺水腫而起,也會輕易得到治療。」
我不假思索地說,一面羡慕,一面抖擻心神四處探索。
「好吧,大家停下吧,看來再找也只會浪費體力,況且我們頭燈的電力也快耗盡。馬達,你就拿出你的那個電話果斷去求救吧。」
朱強叫停了我們。
馬達遵遁吩咐,不情願地走出小屋,去打電話。
「我的登山訓練團隊說要待到天氣好轉才能給予拯救,預測抵達時間大約為上午四時,他們還叮囑我們在這段時間盡量活動,不要昏睡過去。」
他打了電話後回來報告。
「嗯,現在是凌晨十二時,要已經精疲力竭、睡意漸濃的我們不要昏睡過去,應該怎樣做呢?你們有甚麼好提議?」
朱強困惑着。






呼嚕呼嚕,颯颯颼颼。
風雪在小屋外不迭地搞打着,宛如死神搞響喪鐘找上門,極力想要侵襲進來。
然而,屋內卻一片寂靜,四人都正在納悶着。
我們提議過不少意見,但沒有一個是真正做到在缺少照明工具的前提下,讓只少一人維持清醒一段時間而又使其他人可以睡眠且又不能睡太久,輪流替換直至暴風雪停止。
昏昏欲睡,在快要抵不住睡意的侵襲時,我奮力一振,搖一搖頭,想到了一個遊戲,像是說着夢囈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
「不如這樣吧。我想到了一個遊戲,我們四人分別坐在四個角落,其中一個作為第一人開始動身,站起順時針倚牆走到第二人的身旁後,敲打牆壁並拍拍第二人的肩膀喚醒他。然後,第一人坐在第二人的位置,第二人重複第一人的動作,走到第三人的地方做出同樣的事情,
如此類推,不斷循環,直到直升機的降落。」
「這主意不錯呀,就這樣辦,大家各自去預備吧。」
朱強氣息虛弱地說。


「那麼,開始吧。」
後方有人高呼。




「啊,是。」
我從昏睡中驚醒,搖一搖頭,慌忙站起身。
遊戲是我提出的,自然是由我來當第一人。
看來我在坐着等待其他玩家準備時,不敵睡魔,陷入沉睡。
我提起精神,打着火機,右身倚着牆,摸黑前行。
走着走着,前面矇矓中出現了一個側身盤坐着的綠色身影。
我走向他的身旁,右手握拳敲了敲牆壁,左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慢慢站起身,轉身向我的左方靠牆前行。
我坐在他原先的位置,側身倚牆,打算再次墜入睡夢。
啊,對了,我最好應該脫掉戒指。
剛才敲牆時,我感到有甚麼東西隔住了食指和牆壁,想想就是那枚戒指。
慎防戒指有甚麼磨損,最好應該脫掉它。
除掉放入口袋吧。
當戒指快要擺脫我的魔掌時,倏地被我的思緒打住。
不,如果是放入口袋,玩遊戲時持續站起坐下,恐怕會不小心掉落的。




應該把它放到桌上。
對,趁遊戲還未完成一圈時,我應該把它放到桌上。
「咚咚。」
立定主意,想要行動時,我聽到左方傳來敲牆聲。
是時候了。
我套穩戒指,站起身來。
打着火機,轉身朝着想像中木桌的大概位置走去。
不久,木桌的影像就在眼前。
「咚咚。」
又有敲牆聲傳來。
時不宜遲,我迅速脫掉戒指,放在桌上。
就在這時,腦海遽然翻起巨浪,目眩頭昏,身子不穩,魂搖魄亂。
腦水腫又發作嗎?
我搖一搖頭,鎮定心神。
「咚咚。」
再有敲牆聲傳來。
不妙,要快點回去。
我轉身撲向意想中的原先位置。
「咚咚。」
不一會兒,頭上響起打牆聲,身子被一隻粗壯的手拍着。
我起身讓座。
奇怪,在我後面的應該是朱強,想不到她老人家居然會有這麼壯實的手。
果然是老當益壯。
我重複之前的動作,把清醒的意識傳向朗聖。
朗聖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嚇得打了一個寒顫。
臭小子真是的,未免太孱弱了吧。
待他走後,我便想尋回夢鄉的道路。
可惜,快進入時,馬達可恨的咳嗽聲卻不絕於耳……
如是這,不斷輪迴,不知何時,屋外有了動靜,
「直直直……」


我搖一搖頭,眨一眨眼。
曉風殘雪,四周灰黃一片。
「唉,失敗了,未能登頂真是太遺憾了。」
不知為何,心裏浮現了這想法。
是嗎?失敗嗎?好像是,應該就是。
暴風雪停止後,四人走出小屋,步上另一條主徑,身無大恙的回到另一處的大本營。
四人休息完畢,準備收拾回家。
「喏,你還拿着他的戒指嗎?」
其中一人發現了甚麼似的,走向一個穿着藍衣的人問道。
「它始終是他珍愛的東西,你是不應擅自取有的。把它扔掉吧。」
另一人上前告誡。
「你就把它棄在山上,希望它會隨風雪冰川飄向山峯去,以償他登頂的夙願吧。」
再另一人跟着勸導。
「哎……好吧。」
藍衣說畢便把戒指掩埋在雙手手心裏,合掌低頭閉眼,作出祈願的動作。
然後,用力把戒指拋向山裏去……


「呀!」
身體猛然亦感到被拋出,我不禁驚叫。
「直直直……」
我搖一搖頭,睜開眼睛,四處張望。
原來直升機已經到達原來的大本營。
鬆一口氣,原來是夢!
明明成功了,怎會失敗呢?
我趾高氣揚、飛鴻踏雪地步出機艙……


四時充美,風花雪月。
睡了大半天,精神飽滿。
四人休息完畢,準備收拾回家。
「等等,各位,我忽然想到,我們在小屋裏玩的四人遊戲,好像有點奇怪。」
我們剛要起行,卻被朗聖打斷。
「你們細心想想,當第一人移至第二人的位置,第一人的位置便是空了。假如如無意外,繼續遊戲的話,那麼到第四人移動的時候,按照規則,是無法碰到第一人的肩膀的。」
朗聖伸手比劃,向我們說明。
「嗯,的確是這樣,若果第四人想碰到第一人的肩膀,就要無視規則,越過一角,繼續前行……」
馬達思索着。
「或許因為當時我們都累透了,難免睡眼惺忪、精神恍惚,可能無自覺地違反了規則也說不定。」
朱強忖測着。
忽發奇想,我的腦裏鑽出一個可怕的可能性:
「難……難道有第五人中途加入,那……那第五人可……可能就是……姆德的鬼魂?」
三人不約而同露出驚訝的表情。
一片寂靜。
靜得有點奇怪。
他們瞪大眼珠直視着我。
「喂喂,你知道自己正在亂說甚麼呀?」
朗聖疾聲大呼,打破沉默。
「你的腦水腫還未好轉嗎?」
馬達滿面困惑。
我緊皺眉頭,摸不着頭腦,正想反問,朱強率先走到我身旁。
他拍一拍我肩膀,
「你就是姆德呀!」
一瞬間,晴天霹靂。
忽地,我的身軀暈厥倒地。
可是,我的視界仍然停留原處,呆滯地看着身邊的三人急步上前接着那不省人事的亮藍身影。
他身邊跌出了一杖閃耀的戒指。
戒指上的寶珠裂了開來。
這刻,我幡然醒悟,明白了這一切。
我虛虛一笑,輕身如雪,隨風飄離山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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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事說完了。」
雙臂交叉於胸前的壯男說道。
「十分感謝您的故事。還記得本人剛剛對前三位的指示嗎?勞駕您依照同樣步驟做一遍。謝謝。」
管家站在連室的入口處旁,舉着螢光棒恭敬地說道。
然後,他跟着指示走進連室。
客室裏的客人沉默一片。
「如我沒猜錯,他其實是玩過那四角遊戲兩次的。」
我揣測着。
「哈哈,若像他所說,那應改稱為五點遊戲了。」
空置的座位右邊,燭台附近的黑暗處,傳來一把撕啞的聲音。
我沒有回話,過了不久,那壯男回來了。
當他坐回座位時,我側瞥了他一眼。
他臉上先前那自信滿滿的笑容消失了,換成似是恍然大悟的樣子。
「有請下一位。」
管家說道。
燭台自動傳至下一位。


接着,坐在那壯男右邊身旁,端放在一堆殘肢上的一個斷頭開始說起它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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