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真實之鏡

一位二十來歲的男生獨自在房間嘆氣。凝望著朋友相約共進晚飯的訊息，矛盾的心情油然而生，手指頭放在螢幕上一動不動。極為平凡不過的內容，對男生而言卻是問題癥結所在。
 
男生對於「面對朋友」有著強烈的恐懼感。
 
在朋友眼中，男生為人大方，活潑開朗，樂意擔當小丑角色，插科打諢的把別人逗笑。其實男生暗地裏費了好大的勁去尋找話題，或是思考令人發噱的點子。不過男生的掩飾功夫相當不錯，以致朋友對男生的苦況全然不知。在夜蘭人靜拉起夜幕的時候，陰鬱的一面就會逐漸浮現，一口一口啃食著自己樂觀的表面。在這種朋友主動相約的情況下，內心世界尤其負面陰沉，彷如在白紙上打翻墨水一樣。
 
在對話之中，由於自己不能給予對方滿意的回應，雙方陷入冷場，讓氛圍變得尷尬。於是，朋友對自己甚為失望，最終一個接著一個離開自己。想到這裏男生不禁打了個哆嗦。男生覺得自己罹患上人格分裂症，或是招惹到甚麼含有怨念的東西。
 
一日，他孤身走過販賣古董玩意的小商店。從櫥窗滲透出的泛黃燈光把他吸引住。店鋪裏頭相當陝窄，約莫只可以容納五、六個人。各種見證歷史變遷的物品到處擺放，像是舊式圓盤電話以及停產了一段長時間的汽水瓶。男生沉醉在彷如倒流的時光之內，完全忽略了坐在收銀桌後的店主。
 




「如果有甚麼器具可以拯救自己那就太好了。」男生喃喃自語。
 
想不到店主長了一雙順風耳，不但聽到男生暗地裏吐出的願望，還主動詢問男生想要甚麼樣的器具。面對店主友善的詢問，男生毫不猶豫的把煩惱和盤托出。跟朋友不同，男生在面對陌生人時格外爽朗自然，也許是明暸跟自己毫無關係，反正直到老死也不會再見。
 
店主一邊搓玩著生長在下巴的銀白色長鬍子，一邊對正在吐苦水的男生微微點頭。忽然間，他停下手部的動作，煞有介事的站起來逕自走向靠左邊架子，旋即又回到男生的身邊。他把一塊黃銅鏡塞到男生的手上。環繞著鏡片外邊是班駁的紅綠漆，乍看之下頗有歷史價值。
 
「它名為真實之鏡，是一件法力高強的物品。它可以把邪魔外道映照在鏡裏，繼而把它困住。接著你只需要把鏡片敲碎，就足以令牠永不超生。」店主把鏡子的用途說得頭頭是道。
男生來回瞥向鏡子以及店主。他驟然發現，店主的身上散發出一種莫名其妙的力量，以及穩如泰山的冷靜沉著感。加上方才他那番話，說不定他是甚麼隱世高手或得道高憎，默默的將援手施予大眾。
 
男生拿出錢包正欲付款之時，店主卻慷慨解囊，以與自己有緣的原因拒絕接受。男生大驚失色，嚴正其詞的表示如此貴重之物，必定要付出相應代價。面對男生的執拗，店主只好讓步，象徵式收取二十元。




 
當晚凌晨時份，屋外傳來野狗異常凌厲的吠叫聲。男生心緒不靈的嚥下一口唾液，用不住顫動的手緩緩拿起鏡子，放到自己的臉前。在鏡片中，他看見面容憔悴的自己。雙目無神，臉型瘦削，臉色煞白等等的用詞也不足以形容，毋寧說是被鬼上身了。他遵從店主的教導，用硬物打破鏡片。
 
說也奇怪，當鏡片化為碎片的同時，男生的手不由地停止顫抖。心情也變得豁然開朗，先前的消沉感以至「另一種人格」或是怨念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對於眼前此等怪事，男生不由地噴噴稱奇。竪日，男生與朋友共進晚餐的時候，過程完全顯得從容不迫。雖然也有冷場出現，但很快地便會被身邊的事情帶過。甚至連男生也不當是一回事。晚上也睡得酣甜。回想起店主的仁慈，心坎禁不住泛起一波又一波的尊敬及感激之情。
 
店主在一間專門售賣彷制古董的店鋪裏閒逛。他想起店鋪裏本來的鏡子擺設被自己賣掉，遂拿起一塊跟先前一模一樣的黃銅鏡走到付款處。
 
「盛惠二十元。先生需要膠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