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樹上的葉 <已完結>: <二十七>
我回到家換了套衣服後就出去吃了點東西，
那個讀書會開始的時間是下午3點，所以我現在也和昨天一樣無所事事周圍走，打算等到時間才到那裡。
不同的是，我這次沒有再去喝酒了。
我不同那些嗜酒如命的酒鬼，一向以來我都對於那些酒精飲品很抗拒......
因為我覺得它們太苦澀。
只是昨天忽然想借助酒精的力量......忘記一切。
結果卻反而讓我思緒更加混亂......
哈，她如果在的話知道我昨晚喝醉了應該又會握緊拳頭打在我的頭上了。
我無聊在街上走了很久，結果還是隨便走到了間餐廳裡坐着。
剛進餐廳就見到那個先前在居酒屋和我一起兼職做侍應的男生出正走出來。
「咦？阿樹？咁啱既。」他叫了我一聲。
「係攞，你啱啱食完野啊？」
我作了近乎廢話般的回應，但他的回答卻是我所料不及。
「唔係啊，我嚟送啲食材嚟呢到姐。」
「啊......」我似是想起了點事情。
之前我打工的那間居酒屋有時會把剩下的食物低價賣給其他餐廳，因為那間店實在太小，消耗不了大量的食物。
說來......我已經一個多星期沒有再去上班了。
「係呢，你戈日做咩無啦啦走咗去啊，之後戈一個星期又搵你唔到。」
「發生咗啲事，嚟唔切同你地講，唔好意思......」我不好意思地說着。
「係啦，你仲有啲野留咗係居酒屋未攞返啊。」
「啊，係喎......」
那天走得太急，而之後又根本沒有想到自己還有東西在那裡。
我跟了他回去那間小居酒屋。
「咦？老闆呢？」我望着收銀處那裡的空位。
「佢好似有事出咗去。」
「好難得喎，佢居然會出去...」我印象中他幾乎是每天都坐在那裡。
「拿，你啲野。」他打開抽屜，拿出了一個袋。
「唔該。」我接過來那個袋。
「你......無事啊嘛？好似無乜精神咁......」
「可能尋晚夜訓掛。」我淺笑說。
他看着我的樣子，然後嘆了口氣。
「係啦，老闆話你啲工資佢都入咗落你銀行戶口啦，仲話你如果處理完你啲野可以隨時返嚟做。」
「哦......」
雖然那個老闆不是很靠譜，但......其實也算是一個好老闆，對我們也挺好。
突然對自己的不辭而別感到有點內疚...
「由你戈一日走的時候我地都估到係發生咗啲事架啦......」
然後他走了過來拍一拍我的肩。
「有時啲野，唔好擺係心入邊，最好搵人傾訴下。」
「我會架啦......哈。」
我望一望手機的時間。
「我有事要走先啦，以後有機會再返嚟探你地啦。」
「好啊，不過我應該都唔會做好耐架啦，因為大學戈邊有事做。」
「咁啊......咁以後有機會再見啦我地，幫我同老闆講多謝佢咁耐以嚟的照顧。」
「好。」他笑着說。
我在出門之際他突然叫住了我。
「喂係啦，呢排附近好似多咗啲詐騙集團出沒，你要小心啲。」
「哦……」
.
.
.
我跟隨單張上的地圖，去到海邊附近的一個小巷子裡。
我站在一棟黑色大廈的樓下。
望着那殘舊的建築，
心想，我不會真的被騙了吧.........
這其實是一個邪教團體，企圖拐騙處於人生低潮的無知群眾，然後對他們洗腦發動恐怖襲擊之類。
但不知怎麼，我依然踏出腳步走了上去。
在二樓的樓梯間，有一塊非常簡陋的指示牌，這塊牌甚至還佈滿了灰塵。
上面貼着一張白紙，紙上用黑筆寫着：雲夕讀書會，請直行轉左。
我照它指示，直行轉左後，找到一道門。
門上貼着各種各樣我說不上是甚麼來的奇怪裝飾，其中還有骷髅頭。
我心想，這是哪門子佛學讀書會啊。
我心裡越來越懷疑這可能真的是個邪教集團，又或者是詐騙集團......但若果是詐騙集團應該反而會裝扮得更像一個讀書會吧。
不，可能這只是個很有個性的佛門大師。
然後我推開了門，
室內的燈光較陰暗，但又不至於看不到。
有一股帶有少少霉爛的味道湧進鼻裡，還混有一股怪味道。
室內整齊地擺放了很多書櫃，書架上的書井然有序，而且很多書看起來有相當歷史。
氣味應該就是源自那些古書的味道了...
在前方幾個書架後面，傳來有人正在說話的聲音。
我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
因為不只書架，就連地板上也擺滿了書。
「唔…唔好意思啊。」我舉着手說。
正在說話的人停了停，看着我。
那是個大約三十歲，穿着休閒格仔襯衣，牛仔褲，帶着眼鏡的男人。
「呃…我係嚟參加讀書會的…」我慢慢說道。
「係啊，請喺呢邊就坐啦，我地啱啱先開始。」那男人聽後笑着歡迎我。
我找了一個靠近窗邊的椅子坐下，
我看了看，現場大約有二十人左右。
這個讀書會在這麼偏僻的地方也有這麼多人參加啊……
我再仔細看一看，
幾乎各個年齡層的人都有……有學生、上班族、家庭主婦和老人。
「好，各位！今日好高興大家再度光臨寒舍，由於今日有新成員啦，所以我就重新介紹返自己，我叫白雲夕，大家可以叫我雲夕。」
我驚訝看着他，原來他就是那個雲夕……
我還以為雲夕會是個和尚或是穿着一身袈裟的佛門中人。
那個讀書會開始後，
他先是作了開場白，
然後就是各個人輪流上去介紹他最近所讀的一本關於佛學的書和抒發感想。
我都是無聊地聽着。
但輪到我時，我呆住了，因為我這才想起我沒有看過甚麼書是和佛學有關的。
我走了出去，望住他們。
他們各人都鼓掌歡迎和很期待的看着我…
怎麼辦？我最近只有看西方哲學和有關時空間的書，和佛學也沒有很大的連結啊…
突然……
我想起了我來的目的。
「……」
他們一直在看着我，不過樣子多了一點疑惑，奇怪我為甚麼一直沒有出聲。
「呃……其實…今日我嚟，係想同大家分享一個故事。」
我見他們的表情都沒有過多驚訝，唯獨雲夕聽後似是頗有興致的抬一抬眼鏡看着我。
我抬頭對着上方呼了口氣，
然後......
就把我和施喬的故事，說了一遍給他們聽。
過程中，有幾次窗外的樹葉都隨風飄送進了房間內。
我說完故事後，全部人都鴉雀無聲。
有幾個女學生流下眼淚，一些中年的婦人和上班族則在惋惜故事中的男女主角。
雲夕他坐在座椅上，沒有甚麼過多的反應，只是沉默着。
一會兒後，他的拍掌帶頭打破了沉默。
然後全場都響起了掌聲。
我點頭示意，便回到座位上。
過了很久後，直到最後一個人分享完，已經是晚上了。
最後由雲夕上去作了一次簡單的總結和結尾語後，整個讀書會就正式結束了。
所有人都在之後離開，除了我。
我一直坐在座位上。
雲夕關門回來後看見我還在這裡，於是便走過來笑着和我說話。
「你仲有野問？」
「係……」
「啱啱你篇故事好感人，不過可惜…最後都係救唔返個女仔。」
「你……係佛教的信徒？」
「我？我無任何信仰。」
「我只係最近對佛學感興趣罷了。」他再次笑說。
「我想問下你……佛學會點樣處理呢個問題……？」
「你係指處理生離死別的問題？」
「嗯，如何看待愛情……同離別……」
「唔……」他望向窗外想了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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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咁講啦，佛學認為事物本來就沒有所謂的『有』或『無』，佢本來就處於不斷的變化中。」
「……」
「好難明？咁我舉個例子，正如人的一生一樣，生老命死乃是生命的客觀規律。如果執着於健康時的肉體，又或者執着於生存時的肉體，就會陷入所謂的『苦』。」
「要擺除『苦難』就只有看透世事的本質，先可以去除執念。」
「……」
「愛情亦如是，一段關係的緣起緣滅，係由不同的因果所組成，所以唔應該淨係執着於某一時刻的愛情。」
他說得很慢，我靜靜聽着他解說。
「乜佛唔係應該教人放下一切情愛咩？」我笑說，這也是我一直以來對佛學的理解。
「佛所謂的放下，唔係指放下情欲，而係放下執念。只要你仲係紅塵俗世中，都係血肉凡身，都會有七情六慾。我地不能拋棄本性，但能斷絕我們的執念。」
「......」
我望向窗外那棵樹。
「我知道......自己唔應該執着......」我幽幽地說道。
「但係……我始終都係接受唔到…施喬死的事實。」
沒錯，無論怎樣，施喬已經不在了這個現實，始終沒有變。
「生死有命，輪迴有道。」他突然吐出了這句話。
「……」
他隔着眼鏡凝視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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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問了我一個問題。
「如果你已經一早知道結局，咁你點解當初仲會選擇開始？」
「……」我呆呆地望着他。
「其實你自己已經知答案.......」
「.........」
「因為真正重要的唔係結果，係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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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像讀心師一樣，一層一層剖析我的內心。
不知為甚麼，他的一字一句，一言一行，像有魔力般吸引其他人去注意他，像是有一種天生演說家的能力。
而且，聽完他說話後，我好像有點……心態上發生變化的樣子。
「而且……」他又開口說道。
「葉施喬小姐並無完全死去，因為……仲有閣下喺到。」
「……」
「咩意思？」
「哈哈，閣下返去仔細參透下吧，遲早一日你會明。」
我一直在凝視着他的眼睛，
他似是隨意在訴說着一些事情，但卻蘊含着讓你身陷其中的力量。
「雖然最後一句我唔係好明，但你之前講既野，我諗我已經明白。」
他聽到後沒有回應我，
只是走到去旁邊書櫃旁的匣子中，拿出了一些曲奇。
「要啲嗎？呢個我朋友比我。」
「唔洗啦，我一陣會返屋企食飯。」
我在走出去大門之前，
回過頭向他點頭示意。
「多謝你今日的指導，雲夕老師。」
「叫我雲夕得啦，有緣再見啦。」
「再見。」
我在出了門後，看回那道門上的裝飾。
真是個怪人，但同時又是一個很有智慧的人。
我在回家的途中，想了很多。
沒錯，我為甚麼當初會和施喬在一起……是因為我想和她一起渡過她餘下的時間。
命，早已注定了，
但重要的，不是施喬離開這個結局……而是這段關係的過程中，我們兩人已確實感受到對方的愛。
回到家後，
我的爸媽都緊張地過來看着我，很擔心我的安危，就像阿輝慧敏他們一樣害怕我會做甚麼傻事。
我真傻，竟然還要身邊的人擔心…...
就像施喬最後在龍爪角時對我的囑託一樣…...
「對唔住，我以後唔會咁。」我微笑看着他們兩個。
我唔可以再頹廢……
這是對你們的承諾，
也是對她的承諾。
我的爸媽互相看了對方一眼，然後把我抱住，流下眼淚。
「阿仔……你唔好再咁傷心啦，以後的日子仲要繼續過。」我媽抱着我流下淚說。
我爸拍拍我的肩膀。
「你大過左啦……樹仔。」
我用雙手抱回他們。
「阿媽，我好肚餓啊……」
「得得得，你想食咩？阿媽而家即煮。」她擦掉眼淚後立刻跑到廚房。
我也走了進廚房去。
「我都一齊幫手啦。」我笑說。
「你個衰仔落去幫我買酒啦，今晚兩仔爺啤一啤佢！」我爸拖了我出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