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廈天台,日光初露。一個半黑半紅的人影在天台脫衣。一層一層染血的繃帶解開,那是從自己皮膚滲出並帶有傳染病的血。病君心情大好,把英雄服脫下,露出沾上血水的身軀,再用自備的巾毛及消毒潔手液抺走雙手與身上的血液,病君其實是個愛整潔的人。
 
一陣嘈吵聲,珍妮(Jane Allen)向電話裡頭的他大喝!一頭啡黑髮色配上白白的皮膚,珍妮是個美籍混血兒,一點愛爾蘭,再加一點中國,再追溯是德國與美國原住民血統,精緻的五官,臉總是紅紅的,像一個洋娃娃般。「所以你都不解釋了……就這樣吧……你這輩子都不會見到我!」。珍妮把電話摔破,氣沖沖的撞門離開辦公室!
 
病君閒閒的抺乾身上的血;珍妮快步踏上大廈後樓梯;病君把血衣放入背包,把拉鍊拉上;珍妮一口氣直衝上天台;病君換上上衣;珍妮推門而出,病君拿起褲子,下身只有白白的內褲,就站在出口的正中方……
 
旭日初昇,晨光映照著整遍高樓大廈,那是橙紅色的日出。每個有看過日出的人都知,這一片紅海只得一霎,很快,紅海會變成藍天,那動人的畫面,就只得那數十秒。
 




「你在做甚麼?」珍妮露出厭惡的眼神。
 
「穿褲子。」病君呆著,一邊穿一邊問。「你呢?」
 
珍妮沒有回答,直走到大廈邊沿,看著距離自己八十八層遠的地面,一陣膽怯不其然從心底湧出。
 
病君背起背包,靜靜的看晨早的陽光,「怎麼會想到,藍的天,黑的夜,白的太陽,會交織出紅紅的晨晞,我過去錯過很多次日出…」
 
「所以你走上天台換褲子?真是最好的看日出活動,笨蛋亞洲人!」珍妮再沒有理會病君,望著地面,零星的路人和車子,很好,我要做這一天的焦點,讓全紐約都知道那個男人的醜陋。
 




「怎麼了,你不是看日出的嗎?」病君擔心,走近珍妮。「別跳了,你正在破壞這個有趣的世界。」
 
「哈!哈!很好笑的笑話!管他的!一個人在你面前跳樓,你叫她別破壞世界?管他的世界!」珍妮根本不夠膽子跳下去,但有一個笨蛋就在旁邊,這正好讓她消消氣。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日出很美好的…」病君溫柔的說。
 
「所以我在阻礙你看風景嗎?你可以一直看呀!還是我要到別的大廈跳?…我告訴你…我只會在這個大廈跳…你要看日出到別的大廈!……繼續穿你的褲子也行!」珍妮愈罵愈兇。
 
「好了好了…別吵了…日出都完了…唉…」天空都給藍了,病君這一天看不到精彩的日出。
 




「噢!對不起!我破壞了你美好的心情!你這個白痴!我的命真的不值錢嗎!你…」突然!珍妮一個失足,大半個身掉了出大廈外,時間沒有變慢,跟電影不一樣,珍妮反應不及,整個人找不到支撐,就掉出大廈外半空,後悔了,在不到十份一秒之間,珍妮迅速後悔,原來後悔可以很快。
 
就這一霎,一隻手把珍妮捉住,是一隻比常人大一點的手,是病君。
 
「對不起…我沒想過讓你這麼憤怒。」病君拉住了珍妮,兩個人就由兩隻手連結起來,珍妮也找住病君的背包帶,直至病君輕易的把她拉起。
 
「不滿現在的生活,就鼓起勇氣換一個…然後再換一個…再換一個…直至你喜歡它。」
 
「我不是來聽你說教的…」兩個人就坐在天台,街上開始有路人的聲音,有一點嘈雜,又有一點平靜。「…你知道我經過了多少嗎?」
 
「你也不知道我的,對吧?」病君笑著,「選上你喜歡的選擇,就得用盡力去克服所有…見過用盡全力的自己嗎?」
 
 
淚水從眼眶逃出,潸然淚下,珍妮看著,是病君哭了,笑著哭了。兩個人就在天台看著風景,珍妮想不到原來每個地方都有多於一個用途,天台不一定只有跳樓自殺和看風景,也可以訴訴心事,正如人生,也有多於一種取向。
 




「跳樓的心情都給你破壞了…」珍妮無奈一笑。「那個部門的?還未見過你呢?」珍妮雖然有一點亞洲血統,但皮膚仍是偏向白白的,但在這一刻,珍妮手背突然泛紅起來…
 
EV71 原本是一種極高傳染性的病毒,可以在30分鐘內奪命,但病君用的是改量版的EV71,由感染到病發不需10秒,由病發到全身長紅皰疹都只是120秒,只要再在60秒內沒有適當的疫苗注射,就會斃命。
 
病君眼神一轉,心裡吃驚,那是剛碰過自己背包帶的手。昨晚的警員本來也染有EV71,但在病君處理他的傷口時偷偷為他注入了血清。10秒過去,珍妮的手背快速的長出了紅疹!病君看著珍妮,大概她仍未察覺。
 
「新聘的清潔工嗎?這麼年青的清潔工我沒可能忘記…你好…我叫珍妮…你是?」珍妮一直想著。紅疹迅速擴散,沿手臂一直生上,就像倒瀉水杯的速度。風大了,珍妮打了一個噴嚏,用手擦擦鼻子。
 
「別!」病君大叫…
 
20秒,淡紅漫延到珍妮頸子,連帶鼻子開始染紅,而手背的紅疹亦開始愈長愈大,麻煩大了!要怎辦好?
 
珍妮覺得奇怪,怎麼他不說話了。「怎麼了?笨蛋亞洲人?」
 
大約還有100秒…她要發現了…




 
病君想不出對策。
 
突然,病君望著珍妮,在八十八層高的天台,吻了下去…
 
一個一百呎的密閉空間,不僅是我們的家,也是我們的世界。我在長大之前都沒有離開過這個「世界」。污垢是黑色的,血液是紅色的,紅與黑就是我最愛的顏色,它們構成了我的一切,給我安全感。「她」都不怎喜歡我們兩兄弟,要不是叔叔每天於早晚的八時回來,帶我們食物,不然我們都餓死。他還會在晚上教我們語言,教我們認字,不然我們也不懂說話。「她」從不跟我們說上一句,要不是十七歲那年逃出這個「世界」,學懂了知識,當上了超級英雄,我也不知道那個討厭我們的「她」叫做「媽媽」「徐愷玲」,那個給我們食物的叔叔叫做「變態」「殺人犯」,而我們兩兄弟,就是個童年一直被密室禁錮的「異型」「受害者」…
 
女生被鐵鏈鎖在一角,旁邊是兩個七歲的小男孩,他們都被鎖上,叔叔為兩人抽出大量血液,然後打入麻醉針,兩兄弟抱在一起,睡在一角。
 
「麻醉針的劑量又加大了,那是一個正常人可接受量的二百三十倍。」叔叔道,「你知道嗎,他們可是超人啊…」
 
「放我走…馬醫生…」女生哭了。
 
「世界注定有人要犧牲,你有聽過Michael Sandel嗎?我就是那個豪不猶豫轉軚撞向工人的人。」
 




香港的醫學置身世界前列,除了治療各種疾病的生存率在世界中排名數一數二,就連醫學研究亦有不少被國際醫學期刊選為最矚目的研究文章。要在競爭激烈的醫學界裡突圍,除了在自己的醫學範疇中努力研究,更重要是講「運氣」。每個研究人員都在等,等待發現一個突破性的巧合,或者遇上一個極具意義的樣本……
 
這一天,馬醫生遇上了徐愷玲。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