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哲理]《黑白的世界不止於灰》: 44 彩色的世界(1)
44 彩色的世界
不記得以前是從電視看過,還是在哪裡看過這麼一句話,「流著淚吃過飯的人,都會變得堅強。」
那時候我沒有體會,現在我稍微能體會了。
在約定之日之後的一天,我依然早起上班。
氣溫比昨天更低,我踏出家門的時候,已經明顯感覺到了。
冷風撲臉,驅使人清醒起來。
在遇到佩盈之前,我的腳步是無力的,數次遇到佩盈後,步伐變得沉重而謹慎,然而今天的步伐終於輕盈了一點。
看著前面的人的腳步,我跟著前面的人沿路前進。
走著,我心想不要成為羊群,必須要抬起頭來。
頭慢慢抬起,眼睛和視野跟著上升。
天空是一片藍天。
小鳥劃過無雲的天空。
對,這裡是彩色的世界。
路過棕色的樹幹,常綠的樹葉。
即使是冬天,也有些樹不會落葉,有著全年常綠的葉子。
活在彩色的世界,就該有彩色的樣子。
我昂首挺胸,收拾心情,準備精神奕奕地上班。
開店後,我繫上黑色圍裙,再次投入工作。
在寒冷的天氣裡,用陳嬸的話來說就是商機,用佩盈的話來說是發放溫暖的時候,無論是哪一種都好,我都要做好本份。
洗番薯的時候,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又投入到無限重覆的工作裡。不,我覺得有點不同,裡面好像包含了意義和一絲期待。
小熊維維是第一個兼職員工,不知道將來會有誰的加入。
也許,新員工也會有覺得無意義的時候,覺得同樣的日子重覆三百六十五次就是一年。
「到時候再告訴他意義就好了。」我心想,把洗淨的番薯放入蒸爐。
正式開始蒸焗今天第一批番薯。
「早晨。」何諾兒到了。
不久小熊維維也來到,「早晨!」
「早晨!」我回應。
灰色番薯店開始營業,日子就這樣過去。
三天後。
斜陽西下。
本日氣溫回升了一點。
忙了好幾天,今天總算輕鬆下來。
我站在收銀機位置,看著一個個路人連影子。路人都是那幾類,放學時間有學生,下班時間有上班族,其他時間有遊客等等。
小熊維維正在派宣傳單,家姐把烤好番薯端過來,我幫忙夾進玻璃保溫箱。
這時——
一位年約六十五歲,像是剛退休的先生,穿著棕色格仔紋的西裝,挽著旅行包
站在人群中。
他看著手上的電話,看了本店的招牌多次,好像確認了地址才走過來。
莫非是以前租這裡的舊店的老顧客?
老先生走到面前,正想說話,看了我卻說不出口。
「何……常?」他打量著我,久久才說。
我認識這個人?腦海裡迅速回想。
「我係何常。」我說。
「你認唔認得我?」他欣喜若狂。
我不認得他,直至他說出了自己的姓氏,才放大了瞳孔。
「我姓齊,叫天勝。」他謙謙介紹。
「齊天勝?」我瞪眼,嘴巴發抖,「小……齊?」
也就是在黑白世界裡,曾經住在禁區危樓中的男孩?
當時的他才十一歲左右,皮膚曬成深灰色,現在也是深色皮膚。
「你幾好……丫嘛?」我問。
「我幾好。」他露出慈祥的笑容,謝謝關心。
現在的他跟當年相比,真是成熟太多了。
「哩幾十年,都算係幾好。」他滿足地說。
「佩盈呢?鄭健呢?」我問。
齊天勝開口說了鄭健的經歷。
簡單來說,鄭健成為了那裡最著名的帽匠。過著辛苦也值得的生活,名利雙收地活了數十年,直至十年前才仙遊。
「佩盈呢?」我雀躍起來,「佢……有冇同你一齊黎?」
只見齊天勝搖頭。
「佩盈姐,已經唔係度喇。」他宣告了她的死訊。
什麼?他在說……什麼?
右手動作遲緩地,他從旅行包裡取出一頂黑帽子。
「哩頂係佩盈姐親自縫製既帽。」他有點情緒。
「當年你走左之後,佩盈姐下決心向爸爸學習縫紉技術,第一件成品就係以你頭型為基礎,所製成既哩頂紳士帽。」齊天勝說完,雙手遞了過來。
我看著帽子,眼睛眨了眨,模糊視線。
「個個戴都話唔舒服,但佢話你戴一定會舒服。」他再說,「但有時……佢都會擔心,連你都話唔舒服咁佢就真係失敗。」
我雙手微抖,慢慢地接過。
手觸摸到帽子的瞬間,就知道用料有多好,拿起就已感受到製作者的用心。
這是她為我度身設計的帽子。
眼前彷彿看到她為我呈上來的樣子。
二話不說,右手把帽子戴到頭上。
齊天勝期待我的感言。
微風輕吹,眼淚快掉下來。
「超舒服。」我正式評價。
齊天勝低頭,輕拭眼角,吸泣一下。
「咁就好。」他微笑說,難掩淚角。
「話我知,佩盈既事!」我以正眼看他。
齊天勝思前想後,才能提起勇氣。
「佩盈姐好早就離開左,就係你走左之後五年……」齊天勝開口。
他慢慢地說,我按耐地聽。
佩盈在我走了之後,邊跟老豆學習縫紉技術,邊設計新款式,終於在半年後開了帽子店。
兩父女齊心經營賣帽子的生意,鄭健不時接度身訂造的訂單,佩盈每季都設計新款式,委託工廠生產。
店鋪生意愈做愈好,也請了員工幫忙。
期間佩盈一直沒有談戀愛,直至第五年,店舖可以由員工看守,她才接受介紹,與人相親。
幾次相親之後,有一個男人年紀相若、表現得體。見面三次後,佩盈覺得他算是可以一起生活的對象,便答應一起外遊。
「佢地去左一個草原騎馬。」齊天勝說,「對方真係好好,知道佩盈想帶埋我去,佢就請埋我。」
「所以……你都有去?」我問。
「我都有去。」齊天勝說,有點難過,目睹了一切。
「佩盈姐係墮馬而死。佢隻馬騎到某個位置之後,突然好暴躁,失控,將佩盈姐摔落地。」他說,「結果佩盈姐墮地重傷,當場昏迷不醒,去到醫院已經……」
「你當時做左啲咩?點解唔跟實佢?」我怪責,想揪住他,「唔……好好保護佢?你接住佢丫嘛!」
我很生氣,生氣自己不在。
很無力,對很多事情都感到無力。
直至他說下去。
「因為個男人帶左部相機黎,佢地兩個……」齊天勝內疚,抱歉地說,「叫我幫手影相。」
「所以我只係拎住相機,我根本冇上馬。」他低下頭,事件歷歷在目。
聽了這話,我才再一次恢復過來。
隨即默默地——
我把手搭在他的肩上。
他抖了抖,抬頭望我。
「咁你一定有當時既相?」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