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哲理]《黑白的世界不止於灰》: 36 坦白一切
36 坦白一切
「今日去左農田玩?」佩盈邊走邊問,路過左旁的店。
「唔係玩囉,係學野。」我疲態盡現,車在右旁掠過。
我們逛著街,聊著今天發生的事。
她也交代了設計帽子的進度,說冷帽很適合冬天戴,很保暖,是簡約又實用的帽子。
我聆聽著,聆聽她不同的興奮點,不時一起笑笑。
當她問我意見,認為我見識很廣博,能給她很多建議時,我都會心虛,再以有限的知識回答。
回答得愈多,就愈擔心自己的建議,可能是錯的,最後害了她。
使我心情沉重。
走著,走到了市區的邊緣。
這個位置,我並不陌生,以前曾經來過兩次。
就是小木橋和流水之前。
「再向前走,你記唔記得係咩地方?」佩盈問,看著眼前的郊野。
「當然記得。」我輕聲咬字。
在她要說下去之際——
「其實……」我再鼓起勇氣,「真正既我,可能同你想像中好唔同。」
是時候,進入正題了。
「我既背景,我既來歷……」我皺眉頭,「其實都……」
「你就好似唔係哩個世界既人咁。」佩盈默默說,打斷了我。
她踏前兩步,就往小木橋走去。
我跟隨著她,看到以前的小木橋。
很明顯,地震後的危險木橋已經修好了。
「記唔記得十年前,你曾經係橋上請我食雪條?」站在橋前,她背對著我。
「記得。」我說。
「你記唔記得,我曾經失足,差啲跌左落橋,然後係你及時拉我返黎?」她問。
「記得。」我說。
「你仲記唔記得,因為你跨左一大步去拉我,搞到條西褲爆左呔?」她問。
「我……記得。」我半閉眼睛。
「如果你仲記得,條褲係你跟我返屋企之後,我親手幫你補既話……」她加重了語氣,「如果你仲記得,我話過係用『家傳既縫針方法』去幫你補既話——」
「咁你可唔可以話我知,點解我幫你洗西裝既時候,會發現條西褲,有當年既補痕?」她回頭,眼泛淚光。
「點解條褲你可以著十年,仍然好似新既一樣?」她問。
「就好似你個樣咁,十年都冇變過咁。」她說,嘴巴發抖,「何常,你到底係咩人?」
「你係唔係直接從十年前,去到八年前搵我,又直接黎到哩一年搵我?」她問,「定你係長生不老既人?條褲一直冇著,係最近先著返?」
不知從哪一條問題開始,我變得口齒不清。
「我會一條一條咁答你。」我平靜後說,「首先——」
「我唔係哩個時代既人。」我坦白。
「我係從第二個時代過黎既人。」我說,「哩一切都同明月姐有關。」
「以下我講既野,好難以置信,你係咪願意聽?」我說,「聽完就冇得返轉頭。」
「講比我知。」她說。
我走到她面前,她看著我,其背後流水淙淙。
我開了口,把自己應該是從未來過來的事,告訴了她。
包括我眼中的世界是黑白灰色的,但她是彩色的這件事。
還有除了我,家姐也是從未來過來的人。
「我都想留低,但身體慢慢變成灰色。」我看著自己,雙手灰了點,「每次只可以留低兩星期,如果超過兩星期,我完全變成灰色,就冇得返去。」
「我都想擁有彩色既身體,好似你咁,係彩色既人!」我無助地說,「不過,我無能為力。」
佩盈伸手抹我眼淚,原來我流淚了。
「因為哩個時代,唔屬於你。」她試圖解釋,「你要發光發亮既地方,唔係哩度,所以先會一直變灰。」
「只要你返到去,就會變返彩色,係咪?」她問。
「係,但……」我說。
「所以你一定要返去,唔好諗留低既事。」佩盈說,手仍在我臉上,「你哩一趟只係出走,返到去先至係你奮鬥既開始。」
「何常,你要返去,努力過自己既人生!」她囑咐,「我亦都會係哩個時代,繼續努力。」
「唔好喊啦,我地又唔係第一次分開。」她強顏微笑。
「有啲唔同。」我模糊了眼,自己抹著,「之前對我黎講係分開幾日,下次可能係好耐。」
「係咩……我已經習慣左好多年先見到你一次。」她傻笑,「同埋,你又唔係依加走,仲有幾日係咪?」
「四日。」我低頭。
「你可唔可以應承我,無論你本身係一個點既人,返到去都要盡力活出自己既色彩。」她鼓勵。
她要我看著她,我們四目交投,因此看到了她的眼眸。
瞳孔之中,倒映著彩色的我。
「可……以。」我答應。
「對你黎講,可能係幾日或者幾個月,對我黎講,可能係幾年,但無論幾耐都好……」她說,「將來我地見面既時候,都要同對方講,自己努力做左啲咩。」
「好。」我點頭。
「我聽完你既來歷,真係鬆一口氣。你都只係人,唔係長生不老既妖怪。」她深呼吸一下,心情開朗,「仲有就係……」
「你既年代同我只係相差五十幾年。即係話如果我可以活到八十歲,就可以見到你。」她說。
「所以,我最多都只係要等半個世紀。」她笑 ,「而唔係永別。」
「你放心,我個時代有好多長命百歲既人,八十歲仲精力充沛既人有好多。」我說。
「最後,我想你應承我。」她說,「你要走既時候,唔好喊,我地要開開心心咁分別。」
「我會盡量……開心。」我皺眉,微微發抖。
「咁,我地返去啦。」佩盈說,微笑一下,「你行先。」
我按指示轉身,要走的時候。
她從後抱住我,身體發抖。
我眨眼,卻再次濕了眼。
吸氣,都吸出了鼻息聲。
我抓住她抱我的雙手,慢慢解開,卻沒有鬆開。
轉身面向她,她眼紅有淚。
「你一定要走,知唔知?」佩盈再次說。
「我一定會走。」我淚眼答應。
接著,她環我頸背,我雙手抱她,嘴唇碰上嘴唇。
小木橋仍然被月光灑著,十年來一直不變,流水也是,郊野的草也是。
只有人在變,只有人隨年月在變。
在月光下,我們擁吻著。
漠視了世間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