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劃就是漫長的奮鬥開始。
 
我一直站在賣番薯的位置上,負責磅重、報價、入袋和收錢。
 
陳嬸拉出下層的托盤,加炭,推回去;再拉出第二層,用鐵夾翻轉番薯,推回去。
 
偶爾她也招徠了一些熟客,為我增加了銷售數字。
 
遇到一次過買七、八條番薯的,看著陳嬸在小簿子寫上「正」字,再加三劃,更使我開心了一陣子。
 




我一直維持著影帝級的假笑,把番薯入袋,賣給一個又一個的客人。
 
終於撐過了繁忙時間。
 
買來當早餐的,應該都買了,熟客都買完了。
 
接下來應該可以休息了吧。
 
「陳嬸。」我擦擦額頭,「賣左幾多條?」
 




「五十條。」陳嬸說,打開小簿子給我看。
 
我接過小簿子,她便從小販車車身抽出一張摺凳。
 
她坐了下來,看我有點吃驚,得意地笑了。
 
「十分之一。」我受驚了。
 
熟客已經來過,接著要靠街客。
 




不要緊,這裡是火車站外面,只要有火車到站,就會有一堆人湧出來。
 
她繼續加炭和烤番薯,為我做足了準備。
 
灰色的乘客們出來了,人山人海地湧出來。
 
我想起了服務態度的重要性,想起了笑容的重要性,便露出微笑。
 
大多數人都腳步急促,沒多少人留意我。
 
一班火車下來,只賣多了五條。
 
我的笑容僵硬,臉頰已經累了。
 
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我也是想開烤番薯店的,難道每天就只為了趕營業額,而一直賣笑?
 
這種心態應該是不妥的,你想客人來品嚐自己烤的番薯,還是只想他們來付錢,是有分別的,客人是會感受到的。
 
「攰喇?」陳嬸問。
 
「你問早左一日。」我說。
 
陳嬸看我的臉,默默地把一條乾布,丟到我面前。
 
「唔該。」我拿起乾布,抹抹汗。
 
放下布的時候,多了兩個女客人,指這條指那條的。
 




我右手拿起來,磅重,再報價。最後她們只買了一條,兩個一起吃。
 
下一班火車到了,聽聲音就知道。
 
我磨拳擦掌,準備迎接下一波客人。
 
很快客人來了,來勢洶洶,我想把他們全部留住。
 
卻像用手掬水一樣,總會慢慢地流走。
 
我的嗓子想叫賣,聲音卻發不出來。
 
人們快走了,真的不喊喊嗎?
 
此時——




 
陳嬸走到我身旁。
 
「埋黎睇啊喂,熱辣辣既烤番薯!」她叫賣一聲。
 
二十人當中,有七人望了過來,最後三人有興趣。
 
「要兩條丫。」男客人說。
 
對於沒有指定要哪條的,就由我來選,我馬上拿起兩條去磅重。
 
「一蚊。」我報價,遞上兩袋番薯,再收錢。
 
然後應付下一個人,直至都收錢了。陳嬸在小簿子記錄。
 




再次面對有人流,可是沒有人過來的情況。
 
這一次,該我叫賣了嗎?
 
我嚥下口水,觸摸喉嚨。
 
「熱辣辣既烤番薯……」我喊,鼓起了十足的勇氣。
 
「唔夠大聲。」陳嬸說,又示範一次,以熱情的臉容,「有熱辣辣既烤番薯!」
 
她又成功吸引了兩人過來。
 
看來十足的勇氣還是不夠,要百倍的勇氣。
 
「埋黎睇啊喂。」我喊著,一邊處理手邊的女客人,磅重和入袋。
 
「六毫。」我微笑遞上,收錢。
 
陳嬸在女客人離開後,用手肘撞我,「你做咩放電?電啲女客人?」
 
「我幾時有?」我反問,不理她,再開始叫喊,「熱辣辣既烤番薯……」
 
「未得。」她說。
 
可是就在我嘆息之際,有一位年輕女客人來了。
 
她仔細地挑選,最後選了一條小的。
 
「四毫。」我磅重後說,入袋再給她。
 
「唔該。」她說,接過一袋番薯。
 
收錢後,陳嬸記錄時,又再用手肘撞我,「你又放電。」
 
「真係冇。」我說。
 
看著人流,我再一次發聲,打算以更響亮的嗓音。
 
卻在發聲時,怕會騷擾到別人。也許有些人會嫌叫賣聲很吵。
 
我以前就常常覺得叫賣聲很煩,能戴耳機隔絕,就盡量隔絕,甚至增大耳機音量去抵擋。
 
如今我卻成為了叫賣的一方。
 
「埋黎睇喇喂。」陳嬸無視我的靜默,喊出了聲音,「好靚既烤番薯!」
 
這剎那,我彷彿看到她身上藏著色彩。
 
眨下眼睛,她仍然是黑白灰色的。
 
不管了,深深吸一口氣。
 
「埋黎睇喇喂!」我按著小販車,傾前跟著叫賣。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