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好繩子後,我馬上跟去。
 
一個白光圓圈,變成兩個白光圓圈,都照著前方。
 
左照右照。
 
我們踏出門外,就是往下走的石級,把電筒照過去。
 
下面根本沒有人,鋪滿灰塵的石級也沒有腳印。
 




相較之下,往前走和往上走都有腳印。
 
「居然冇去開門比我地。」我說,「好彩我地爬左上黎,如果唔係就傻仔喇。」
 
「去前面睇下?」她問。
 
「嗯。」我們既小心,又衝動地前行。
 
發現這一層的腳印有回頭的跡象,其他位置都沒有腳印了。
 




「二樓。」我們面面相覷。
 
然後一起踏上石級,我們一起上二樓。
 
白光照來照去。
 
二樓的一個大單位裡,有微微白光。
 
我和佩盈靜靜地走過去,是小齊。
 




他頭上的安全帽照著一封信,桌面上放著的信。
 
他沒有看我們,目光停留在封塵的信上。
 
信封面寫著——齊天勝收。
 
我用手電筒照明,照到一張床,殘舊床簾把床遮住了。
 
我想去看看的時候,佩盈拉住了我,她用手電筒照著床邊上的告示。
 
「熟睡中,不知道睡到什麼時候,請勿打擾。」貼在床邊的紙張。
 
那張紙的質地和字跡,都跟面前的信一樣。
 
雖然寫著「熟睡中」,可是我完全感受不到裡面有人的氣息,只感到一陣冷冰。




 
說不定,裡面躺著的是……
 
小齊終於踏前,雙手拿起了信,馬上拆開。
 
取出信紙後,用手電筒照著。
 
他淚眼汪汪地看,根本看不清,可是還是要瞪眼看。
 
我想問他內容,但佩盈覺得目前不要打擾他比較好。
 
直至,他右手一橫,把信遞給我。
 
「做……咩?」我問,感到唐突地接過。
 




「我好多字都唔識,你可唔可以……幫我睇?」他請求。
 
當他看過來的時候,頭頂的照明燈跟著照過來。
 
「得得得……」我左手擋光。
 
然後他低下頭來,我便以手電筒照明,看看信的內容。
 
給齊天勝:
 
我是曾叔,有件事要道歉,就是齊天勝的名字,根本跟齊天大聖沒有關係,因為「勝」跟「聖」是不同的字。哈哈,如果你在這一年有努力讀書,應該早發現了吧。我也不知道你父母為什麼要起這樣的名字,我只知道,其實我認識你的父母,兩人都是我的好員工。
 
我本來的身份,是工廠老闆。地震那天我的工廠倒塌了,你的父母正在加班,結果不幸罹難。我心裡一直有滿滿的愧疚,因為那是我交帶的差事。工廠倒塌後,我一無所有,破產了。當時身邊就只有跟我一起獲救的,你父母的遺孤,名為齊天勝的小男孩。
 
由於他們是遠道而來打工的,沒有親人的聯絡方法,我無法棄之不顧,逼不得已要照顧你。這是你的身世,也是我的秘密。所以我並不是上天派來的爛好人,也不是路見不平的英雄好漢,只是為了減輕心裡的罪疚,才跟你一起生活這麼久。




 
多年來,我一直幫你尋找親人,終於在第七年有了消息,也知道你父親的親弟結婚了。我便聯絡他,聊了一通電話後,他已經答應會好好照顧你,所以我把你交托給他。
 
一年了,你是不是長高了?我很想看看一年後的你,可是我的身體有了毛病,很容易疲倦,常常都要睡覺,很難醒來。你不要太大聲叫我,我會嚇到的,然後又要重新睡過。
 
齊天勝是乖孩子,也是曾叔最疼愛的孩子。今天見不了面,是我失約,是我不好,你毋需自責。記住不要學我賴床,你要精神奕奕的,像名字一樣,要齊天,要勝!
 
擱筆於此
 
曾叔
 
就這樣,我看了一遍。
 
「佢寫啲咩?」小齊哀求,看著我。
 




我被照著,內心十分糾結。
 
裡面的確有一些深字,是初初入學的男孩看不懂的。
 
我吸一口氣,影帝上身。
 
慢慢蹲下來,看著小齊。
 
「曾叔話……佢係上天派黎既好人,自細就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說,看一眼信件,再說,「只係幫人太多喇,一直好少瞓覺,佢依加要瞓返夠本。」
 
「曾叔係咪唔肯見我?」他問。
 
直覺告訴我,曾叔有了絕症,才送走他的。
 
為了讓他有更好的將來。
 
如今很有可能,已經死在床上,不會醒來了。
 
「佢唔係唔肯見你,只係佢太眼瞓。」我說,指著信件讀,「佢仲話唔好大聲叫佢,因為唔想再瞓過。」
 
「最後仲話有緣再見,即係你地仲會再見既。」我說,一直解釋內容。
 
「真?」小齊問。
 
佩盈抹抹眼睛。
 
「當然真。」我說,「佢亦都有道歉,話唔應該失約。」
 
「佢仲叫你要好似天咁勁,唔好輸比其他人。」我說。
 
「你……冇呃我?」他問。
 
「冇呃你……」我說,露出尷尬的笑容,「其實有啲字我都唔識。」
 
把信摺好還給他。
 
「你讀多兩年書,自己再睇。」我說,「佢故意寫到咁深,一定係想你識多啲字先睇。」
 
那時候,應該感受更深。
 
更能體會字裡行間的溫柔和做人的無奈。
 
「唓,原來你都唔識字既!」他一手奪回,再看一次才收好。
 
「唔識字就唔好亂讀啦。」他責怪。
 
「曾叔!」他大聲對著床說,「我下次再黎睇你。」
 
「不過最近有好多功課,我應該會隔耐啲先再黎。」他握著信,「其實本身唔多架,但我一直唔做功課,先欠左好多未做。」
 
「總之你瞓啦,我地……」他強忍情緒,「下次見。」
 
接著他收好了信,快步離開了。
 
他的光漸遠,留下黑暗的走廊。
 
現場只剩下我和佩盈,以及亂七八糟的腳印。
 
「依加點?」佩盈問。
 
「話之佢係病人定屍骨,我要去床睇下。」我說。
 
這次她拉不住我。
 
我以手電筒照著床簾,一步步走近,站在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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