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哲理]《黑白的世界不止於灰》: 07 溫柔的燈光
07 溫柔的燈光
「嘰……」
店內,桌面的復古照相機,慢慢冒出一張即影即有照片。
「你終於返黎嗱。」明月姐穿著羽絨服,在我的眼前,「你好似叫……何常?」
我哭著眼,不想看到任何人。
雙手掩臉,我彎身下來。
「睇過——」她提高音調,拿出即影即有照片。
裡面的影像慢慢浮現,是我在尾班車的自拍。
「你喊啊?哎唷,陰公豬,醜死怪。」她盡情嘲笑。
過了一會兒,我才再次坐好,吸了下鼻息。
調整呼吸,平服心情。
眼晴看到了柔和的橙黃色燈光。
終於不再是白光了。
在黑白的世界,連光都只有白色一種。
「點啊今次旅行,過唔過癮?」明月姐問,在拉起羽絨服的拉鍊,她很冷。
我也覺得周圍很冷。
「我去左幾耐?」我問,臉色蒼白,「我指……哩個世界。」
「半年。」明月姐凝重地說,「警方早已將你列作失蹤人口處理,你屋企人都已經接受左你……」
我直接掏出手機來看。
下午六點,原來才過了半天。
「唔好玩既……」明月姐拉下拉鏈,不爽地脫下羽絨服。
再拿搖控,把冷氣從17度調回25度。
「我地回歸正題啦。」她一本正經起來,「點啊,有冇鍾意到哩個女仔?」
她手指點一點桌面上的黑白照片。
——在月台上的短髮少女。
「我話過你一定會鍾意佢,然後感受一下愛情既甜蜜,再感受分手、失戀既滋味。」她說。
「我有冇鍾意佢?」我睜眼苦笑。
看著黑白照片中的她,站在月台賣帽子,才十六歲的她。
「唔好玩啦,佢十六歲咋。」我說,「我二十七歲,佢細我十一年啊。」
「仲有,你話咩感受愛情既甜蜜,根本一啲都感覺唔到囉。」我睜著眼,向下看,「都冇係埋一齊,又點分手呢?點感……點感受失戀既滋味呢?」
「我話你安排既旅程,根本就係失敗。」我指責她。
明月姐表情嚴肅。
「你仲未答我問題,你有冇鍾意佢?」她問。
「我……」我看她一眼,不想承認,閉起眼睛,「少少。」
「少少,即係有啦!」她高興了,「即係話我賭贏左,今次,係你輸左。」
「咁你……想點?」我嚥下口水,緊張起來。
「你唔記得我地賭咩喇啦?」她壞壞地掏出一把,快餐店的白色膠刀。
「唔記得喎。」我汗顏。
「你賭J丫嘛。」她把刀放在我面前,「你可以開始喇。」
「我幾時有賭J,我地賭既係——」我說,放慢地說,「如果你贏左,我要就跟你去……災區旅行。」
這就是我與她的賭注,假如我贏了,她就要……
「得!」她打斷我,收起了膠刀,「你記得就好喇。」
「聽日出發。」她說。
椅子退後,我摸著桌面,站了起來。
「哩度……有冇廁所?」我問,遲疑了一下,「真係急。」
她用手一指,叫我走進裡面。
我往左邊走了幾步,發現轉右五米就有廁所,裡面有馬桶。
關門——
我按著洗手盤,望著鏡子。
開水喉,「沖沖淙……」
雙手掬水,低頭,拍到臉上,再照鏡。
總算讓自己醒了一醒。
這裡是彩色的世界。
我回到明月姐面前坐下,提起精神。
「你到底係咩人?」我單刀直入。
明月姐正在梳頭,梳著自己的啡頭髮。
「你贏左,我就話你知。」她後手再紮頭髮,「但可惜你輸左。」
然後她把我在火車上的自拍照,貼到背後的牆上。
我看著那張照片,背景是黑白色,我是半肉半灰色的。
「點解我會變灰?」我問。
「不如我問返你。」明月姐再次正經,用手掩著自己一隻眼,「假如哩度係黑白既世界,我係剛才既你,可以睇到唔同顏色。」
「你覺得,我望緊既你,係咩色?」她眼神嚴肅。
「灰……」我回答。
「就係咁。」她放下了手。
所以,我並不是變灰,而是本身就是灰色。
「咁點先可以……擁有……」我還想問。
「唔好意思,我係收六點,今日夠鐘收工。」明月姐挽起旅行背包,收拾東西。
「傾多兩句都得掛。」我挽留。
「冇計啦,有人話『放工之後既時間,係生活既關鍵』丫嘛,搞到我都唔敢OT。」她用搖控關了冷氣。
「你返屋企啦。」她拍我的肩膀,「聽日記住早啲黎。」
「等等!」明月姐把垃圾桶的垃圾袋包好,打結,拎起,再給我。
我伸手接過。
「幫我拎落下面,下面先有垃圾桶。」她拜託。
我很無奈,但要走了,也只是順路。
「拜拜!」她送我到店門口,再掛上一個「Close」牌子,便回去繼續收拾。
乘搭舊式升降機下去,我到了工廈的地面,把垃圾袋放進大垃圾桶。
貨車出出入入,行人兩旁來往,全部都是彩色的。
抬頭看去,不同大廈的招牌,紅色的、綠色的。
巴士一小時車程後——
我下車了,路過屋苑的象棋亭,下棋的叔伯要回家吃飯。
一盞盞街燈發出橙色的光,夜路上都光明了。
管理員向我點頭,我也點頭。
在升降機裡按了按,我退後讓人進入,直至到了我那層,才出去。
回家,我一進門。
阿媽就端著兩碟餸出來,是白菜和檸檬蒸烏頭魚。
「呼呼……」抽油煙機的聲音從廚房傳出,廚房裡面還有豉油雞,是前晚吃剩的。
「你家姐今晚唔返黎食。」阿爸說,坐好在飯桌前。
「哦。」我也歸位,坐好在飯桌前。
看眼前的餸菜,都是有顏色的。白菜有綠色,魚上面有黃檸檬片,最後阿媽放下的豉油雞是啡色的。
「啲豉油雞個個都食到厭,今晚再食唔晒就倒左佢,唔好再留。」阿爸嫌棄,「翻熱太多次都唔健康。」
「倒咪倒囉,我今年都唔再整添啊。」阿媽說。
此時,我已拿著筷子,夾了一塊。